一旁的渔如懿瞧着这人脸上一副各种盘算的样子,也是不免叹息。易雪清会是杀了歌吟的凶手吗?
他也不知道,只是依稀记得她们第一次上山的时候,和歌吟有说有笑的样子。那般明媚生光的女子,麻翻了他执意跟着晨云落为他这个不相熟之人豁命报仇的女子,真的会如此阴险吗?
总某种角度讲,她也是自己的恩人了。
晚上华山又下起了雨夹雪,地牢内,易雪清心里直骂这帮人扔她进来就算了,看她没有反抗就知道她有多行得端坐得正,也不知道给床被子。外面的交加的雨雪从没有封闭的窗口直直往里飘。底下潮湿发霉的稻草冻得跟冰垫子似的,连只老鼠都不爱往里钻。
运动运得都快走火入魔了,也没挡得住这寒冷,她深深叹了口气,又郁结起心。本以为将化骨水送到华山,她就能放下一切安然回到浮洲。
可怎能想到会是这般的结果?那个明朗的少年,他嘴上还惦挂着她的师妹,却被虐杀在了华山来时的路。
她没有杀他,奸细不是她,但至少能证明一点,她爷爷留的后手又狠又毒。若真是他的圈套,只得佩服他的心狠手辣,宁愿陷害自己孙女搭进去,也不让她走,爷孙之情,不过与她父母一样皆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不愧是皇家凉薄,骨子里自带的。
今天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皆像一根利刺直插易雪清,她素来是一个容易发怒且脾气暴躁的人,但如今在这丝丝渗入的风雪中,倒莫名安静了几分。
她开始思索这一切,杀歌吟的人想都不用想就是南教干得,可化骨水怎么会是假的呢?难道是楚清明骗了她?可他没有理由那么做,若是不愿给大可不给,何必给瓶白水戏耍自己。
亦或是被人调了包?仔细想想,在集市买东西的时候确实有露出过那个瓶子,可从未离过她的身。
除了......
天色愈寒,刺骨的雨夹雪渐渐变成鹅毛大雪。铺满了华山的路,也掩盖掉了那路上的一滩血迹。南灵望着雪越下越大,心虚不宁,抱了被子正欲推门出去,却齐刷刷被两双手拦住。
面容不善的小哥随意拱了一礼,道:“南姑娘,掌门有令,你今日不能随意出去。待取化骨水的师兄弟们回来了,我们会亲自护送你下山。”
南灵面色一寒,斥道:“你们这是拿我当囚犯了吗?这就是你们的华山的待客之道?”
小哥面色不改,一字一句道:“特殊时期,特殊行事,还望南姑娘谅解,若真有冒犯之处,来日我定亲自到医谷赔罪。”
“好,好,好。”南灵咬牙切齿,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那到时候我们医谷一定好好招待你,不输今日。”话里话外威胁之意已说得清楚,可这小子依旧拱着礼,油盐不进,身形半分不动。
南灵正欲发怒,忽听后面传来一道清朗之声:“寒阳,不得无礼。”寒阳见到自己大师兄,行了礼,识趣得离远了些。
南灵抬眸望去,白意渺茫,那人站在雪中,青衫单薄,一副萧瑟之意。看那人走过来,她黯然叹息道:“我只是想过去送床被子,那死丫头岛上长大的,怕冷死了。”
晨云落低头看了眼她抱得紧紧的棉被,沉声道:“你自己的留着吧,我会给她送的。”
“晨云落!”她低声吼道:“我去看一眼都不行吗?她让你师姐打了一掌,我去送送药总行吧?”
晨云落偏过头,没有回她,漠然地垂下眼帘。
“你也怀疑她吗?”似是疑问,但更像是肯定,南灵正视着他坚定道:“她如果是凶手,根本就不会绕那么一大圈子,折腾来折腾去。她不需要告诉我们真相,直接找个由头跟着你过来,还能把我甩了。随便一套,以她的本事会拿不到藏宝图?再说了,她如果真的杀了歌吟根本就不会回来。直接躲进南教,有的是人上来,替她拿。其实你应该知道的,易雪清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可以走的,她可以回浮洲的,她是浮洲弟子,也是堂堂正正的江湖少侠,不是什么妖女!”
她松开手,无力的随着被子坐在地上:“你们肯定会说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知道,她曾经一些小心思,当下的情形易雪清也很难说的清,我不知道为什么化骨水无效,被调了包还是天机阁耍她玩。但我相信一点,日久见人心,她虽然性子直,说话不过脑子,还爱发酒疯。可我从来没有怀疑她的侠肝义胆,你知道她和歌吟怎么认识的吗?”
晨云落身形一顿,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口,没发出一个字。
南灵却是自顾自说了起来:“那时我们一起来华山,各自办各自的事。路过金陵的时候,她碰见受伤躲在巷子里被人追杀的歌吟,那傻子硬是挡在巷子里以一敌十去救这个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她当时拼命救他,又怎么会下毒手虐杀他?我们也认识那么久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心里应该有个大概的,就算是装,也用不着次次赌命去装吧?装久了就是真的!世人都知道,华山晨云落,医谷南灵,联手诛杀暗域之主神夜。可谁又记得她易雪清呢?她帮你找回了辟僵,帮我找回了引梦之道,我们也该帮她一回。但凡她是医谷的人,你们谁又敢那么对她?你说话啊,混蛋!”
受不了对面这个哑巴,南灵气血上头,也不管什么医谷不医谷了,上前就揪住这混蛋的领子,逼他看着自己。
远处的寒阳见她动了手,拔了剑还未冲过来就被南灵赏了根寒针,跪倒在地的那刻,他才知道这个医谷的医仙,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晨云落,我没有。
女子苍凉的声音顺着风雪回响在他的耳边,如果她真的要装,何必次次赌命去装,从裴青云告诉他她宁愿跳崖逃跑,也不愿回去南教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的。
可是......
他与她,他们背上所承担的罪孽太重,师傅的命,华山的命,歌吟的命,容不得他徇私情多想一分。
他轻轻挪开南灵的手,道:“我们已经派人连夜赶往安庆找天机阁,在此之前,我向你保证,她在地牢里会好好的,不会有人动她一分。那日在江南,她救过我一条命,如果,如果华山真的要杀她,我大不了还她一条命。”
话已到此,南灵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望着这漫天的大雪,只希望那几个华山的弟子马再快一些,快一些。
雪纷纷落入屋内,她伸出手心,接住一片,感受着手心的冰凉怅然道:“我们江南也会下雪,但从不会有这般的冷,以前藏月年年来你们这里买雪莲,一回去就吼冷,那时只当她抱怨,如今看来,是真的冷啊。”
晨云落伸手也接住了一片雪花,不过转瞬,便溶于他的手心。冷吗?他转身看着洋洋洒洒的大雪纷飞,可这样的景色,他看了二十年。
雪花飘啊飘,飘啊飘。
奈何这地牢的窗子连个挡板也没有,枯草糊了一层又一层,也没挡得住这雪花的与易雪清作伴的决心。
“你干嘛呢?”
易雪清被惊得回过头,只见隔着监栏,幽深处立着一个青衫暗影。那个身影修长挺拔,青衣白衫,星眸剑眉,手里还抱着一床被子,卓然而立。
晨云落抱着被子,怎么也没看明白为什么这人要拿枯草去堵那个窗口。此时,她正手举着枯草,一脸愕然的看着自己。雪映流光,落在她的发梢,雪花闪烁了一下,让她身上看上去似乎有一层淡淡的光。
平心而论,易雪清是生得好看的,凤目琼鼻,面容清丽,不笑的时候面上透着一丝淡淡的疏离,跟她嘴贱焉坏又洒脱的性子差距极大。有时候,他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两人见面,一时相顾无言。
易雪清见到他的刹那,应该是死命喊着吼着辩解着,自己不是凶手,自己是冤枉的。可是当真见了面,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辩解在再多次有什么用,歌吟还是死了,杀他的人就是南教,而烛老人实实在在就是自己的亲爷爷。
她这个撇得再干净又如何?他们华山拿死了这个血缘关系用她血祭她也狡辩不出半个字,世间就是如此,武当之山还叹息阿曜的遭遇,现在轮到自己了。
晨云落看她一副怅然失落的表情,不解的将被子放下问道:“你不想解释什么吗?”
她垂落眼皮抬也没抬一下,直接道:“解释了你会听吗?”
“我会。”男人的语气坚定而又明确,定定地看着易雪清的眼睛,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待君开口的架势。
易雪清望着那样子,没忍住笑了:“那我就不用说了。”她边扯过被子进牢里,边淡淡道:“既然你那么说,心里便已经想好了。我也不由多费口舌了,只需待你们华山去天机阁的弟子回来,我便清白了。我知道,我这个身份不太好,我也是自己贱得慌,心里难安,非要跟你过来,挨这一遭意料之中。我也不怨,只要那瘟什么玉书给弄化了就成。到时候我心结一了,立马麻溜的回浮洲去,真的真的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她说着说着,双颊不免鼓了气。晨云落也不知道她这是闹脾气还是真淡然。闷声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子,滚了进去:“这是治内伤的药,我师姐那一掌可能打得不轻。这里又潮湿......这是华山最好的药,你先用着。”
易雪清瞟了眼地上那两个瓶子,漫不经心道:“是不轻,把我怀里南灵的芙蓉糕都打碎了。”
晨云落:......
易雪清:人在世上总该是有点报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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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明月高照弟子刃(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