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制品的面具 第18章 第 18 章

我的记忆中，我的梦中，总有那样的场景。

冰冷的铁墙、巨大的栏杆。像一口幽暗的井，而我就是那井里的娃！

每天都有人给我送食物来，食物装在一个盘子里，食物经过完美的调制，营养全面，色香味俱全。我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再没有别的事。偶尔，我也会被放出去晒太阳。像一条小狗一样，被链子揣着，却只会发出咿呀咿呀的叫声。我把链子扯掉，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后面是一群混乱的脚步声。

我转过头，一群黑色的人向我扑来。

“啊！”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我抹了抹头上的汗，这是梦，这也不是梦！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为何会那样惊人。但似乎我记得从我出生起的所有事情。

我也一直知道，我根本不是韩家的人，我不是正常人。

我是如何诞生的，我是如何长大的，我是如何被收养的。我的养父养母又是因为什么而死亡的？

犹记得从美国回来那一年，我和若愚依依不舍地分别。我在美国待了8年，7岁的时候，若愚从中国过来，他比我大两岁，却做了我的同桌。我对这个黄皮肤黑眼珠的人十分好奇，他说他是中国人，记得爸爸曾经跟我说过，我是中国人。因此，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同类，我保持着十分友善的态度。他初来咋到，不会说英文，而从小到大，我的生长环境都充斥着两种语言，因此我十分自觉当起了他的英文老师，也成为班里与他最亲近的人。除了我，他和别人交流的很少，他是个天才，几个月的时间，英文突飞猛进，此外，门门功课都是A ，数学水平更是出神入化。我邀请他做我的实验伙伴和野外搭档，参加我的生日party，一起去图书馆、博物馆、科技园，也经常把母亲给我做的便当拿过去和他分享。

很可惜，我们愉快的相处维持了一年，就以我的回国而告终。

回国后，我遇到了墨子，像个小男生一样的她，她有很强的自我意识，有勇气反抗这个世界，也很有自己的个性。渐渐地，我被她所吸引。只是阴差阳错，我终究被伯父收养，成为她名义上的哥哥。我很痛苦，为了逃避这种痛苦，我再次选择了出国。

出国前，去看望了奶奶，这几年，奶奶又苍老了些，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皱纹和白发，而比岁月更可怕的却是内心的孤寂，而我现在是她唯一的感情寄托。

昏暗的灯光下，奶奶絮絮叨叨对我说着她一直说着的话，无非是去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吃的穿的都要注意些什么，却总是令我感动。

我不断地应答着，看奶奶颤颤巍巍地给我拾掇各种土特产，便走上前去，握住了奶奶手中的口袋，帮她收拾。思绪又飘向了墨子那里，现在这个时间点，她在干嘛，是灯下夜读，还是呼呼大睡呢？虽然只是隔壁，可还是好想来看看你，墨子。

“奶奶，你爱爷爷吗？”

“爱，是什么？”

“那你和爷爷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啊！看他吃我做的饭会高兴，看他念那么多书会骄傲，他没骂过我，也没打过我，还教我识了很多字，感觉他就是我的依靠。他去世后，我很难过，但是却不能消沉，因为还有你爸爸。”

“奶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啊？”

“韩伯父说的对不起我们家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奶奶的手停了下来，“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之所以什么都没有跟你讲，一是因为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二是因为我怕你多心。”

“我想知道。”

“你爷爷是一名老师，这一直是我很骄傲的地方，但是，有时候，知识带来的反而是灾难。当年□□的时候，韩伯父的爸爸，也就是墨子的爷爷举报了他的亲兄弟，也就是你爷爷。后来，你爷爷就死在了牢里，再也没有回来，只剩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你爸爸抚养成人。”

“那你恨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那个人其实也一直很愧疚，对我和你爸爸也很照顾。当时那个人自己生了重病，你爸爸要出国留学，他把看病的钱省了下来，供你爸爸读书，但是直到他死，我都没有原谅他。墨子她奶奶，她爸爸都是无辜的，也一直想要尽全力弥补我们母子俩，后来我也想通了，只要你爸爸和你都能过得幸福，就好了。”

“韩寻，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觉得你也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有时候需要承担一些东西了。但是我希望你的心能够安宁。”

“奶奶，我并不恨，我的心里有很多感激，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事情！”确实，事情并没有发生我身上，我又能有多少强烈的感觉呢，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来我并没有那么宽容。

时隔多年，再次踏上美国的土地，感觉到的却只有作为一个异乡人的陌生与凄凉。忙忙碌碌的人，都在做着自己或者是别人的事情，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世界是一片沙漠，广袤干涸，我是其中虚无缥缈的一粒沙子。爸爸妈妈去世的那一天，我以为我的人生完了。我难过，害怕，孤独，以后还有人会关心我，爱我吗？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降临在我身上的命运，会到街上流浪乞讨，像我之前看到的那些小孩一样，还是会被送往福利院，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地方，从大人的口中略知一二，还是会被收养，从此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我知道我想多了，我应该和奶奶一起生活，可是和奶奶生活，就意味着我要离开现在的学校和朋友，搬到乡下。

然而最没想到的是，我会被韩叔叔他们一家收养，我感觉有些奇怪，他们会对我好吗？他们收养我 ，不会是为了把我养肥，然后杀了吃掉吧，（以前听过巫婆吃小孩的故事）特别是想到韩墨子面对食物时那如同原始人一般狰狞的表情，我一个激灵，抖了三抖。

好吧，大雄伯伯确实异常慈祥，光听这个名字相信你们也能感觉到吧。大雄伯母虽然对韩墨子凶巴巴的，但是对我却温柔和蔼，异常可亲。不过，当我看到韩墨子如花的笑颜时，我还是惶恐不已。她装作跟我很熟的样子拉起我的手，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北林哥哥！”，惊出我一身冷汗。

只是远远没想到，他们会给我这么多的爱，特别是韩墨子，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虽然表面上总说欺负我，其实我知道她比谁都要关心我。就这样，我和墨子一起健康快乐地成长，我由于成绩优秀，连跳好几级，在17岁的时候就已经被保送到国内的知名大学，现在又作为交换生出国交流。我知道墨子是吃味的，虽然她表面对这些并不在乎，但其实也希望自己成绩能好一些。

当然，在我谆谆教导和她的勤勤恳恳下，还是有一定的起色的。然而，我毕竟求学在外，不知她现如今如何。

记得分别的那一天，她送我一条菜青虫的小挂件，现在我还一直带在身边，不时拿出来瞧瞧，菜青虫，韩墨子，你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