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房子坐落在村子的东面,一共三间房,宋父和宋母一间,宋青山和宋青牛一间,宋青禾独自住一间。宋青禾的房间朝着阳面,光线最好,宋母说,宋青禾常要做针线活,该让她住又宽敞又亮堂的屋子,宋父和宋青禾的两个哥哥自然极为赞同。
宋青禾除了做针线活之外,平日里偶尔还上山采采药草,她运气极好,十回里有五六回能采到灵芝之类的补品,给宋家换回了好些钱。只是家里人怕她上山遇到野兽,所以并不许她经常上山。要上山,也只能选个好日子,由父兄带着去。
这几年来,宋青禾靠着绣花、采灵芝赚到的钱,约莫有四五百两,足够乡村人家丰衣足食一辈子了。只是,宋母显然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除了最初卖灵芝得的那一百两纹银被她花用了之外,后头的银子,她都藏得严严实实的,还叮嘱一家子人不许说出去。
宋父和宋家两个哥哥下地,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个钱。在宋青禾的建议之下,宋母买了些鸡仔、鸭仔来喂着。宋母显然是养殖的好手,旁人养鸡仔养鸭仔,总要养死不少,可宋家的鸡仔和鸭仔在她的悉心照料之下,几乎全部成活了。待家里的鸡鸭长大了,宋家人每日都能摸几个鸡鸭蛋来吃,那鸡鸭还能宰了吃肉或是卖钱。
自从宋母开始养鸡养鸭,家里便又多了一种进项,喜得宋父和宋母越发相信宋青禾是个带来财运的乖宝贝。
今日叶修明上门做客,宋母听说叶修明救了宋青禾,感激得不得了,便宰了一只鸡,做了个土豆炖红烧鸡;在自家田地里揪了一把葱,滴几滴香油,做了个香葱炒蛋;宋青禾买回来的那三斤猪肉,宋母拿了一斤,做了蒜薹炒肉,又炒了个青菜,最后炖了一锅萝卜汤。
旁人家没有这么多调料做什么红烧肉,平日里做菜也舍不得放油,可宋家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宋青禾每回去县城卖了绣品,总要捎带些调料回来,宋母也知道宋青禾喜欢吃调料的菜,加上家中如今不差钱,从不在这方面苛待自家人。
这样一桌子菜,在县城和府城里兴许不算什么,可对于乡下人家来说,已是极为丰盛的了。许多人家就连过年时都不一定能吃这么好。
宋父和宋母看着叶修明,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小门小户,就只有这些东西,秀才公千万别嫌弃,今天多亏您救了青禾。”
叶修明作为常年混迹官场的老油条,自然看出宋父和宋母的秉性都十分淳朴憨厚,另一旁坐着的宋青山和宋青牛兄弟俩也是如此。真不知道宋青禾这个宋家的小女儿是怎么长出那么多心眼、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来的。
“不会,您的手艺很好,很合我的胃口。我平日里在府学,有时还吃不到这么好的菜呢。”叶修明朝着宋母微微一笑:“至于我救了宋姑娘的事儿,这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请不必介怀。”
宋母本就对叶修明有好感,听了这番话,更加喜爱叶修明了。叶修明的平易近人,也让她少了几分拘谨。
“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一些吧,不要客气。”
“好。我听说,今天找宋姑娘麻烦的人是青山村的混混,日后,宋姑娘出门,还是小心些为好。一个姑娘家单独出门,手里头还带着钱财,总是容易被人盯上的。这回幸而是遇上了我,下回若是身边没有人,可如何是好?”
提起这件事,宋父和宋母便是一阵后怕:“青禾,你日后可千万不能单独出门了,你要去县城,至少得一个哥哥跟着你。”
说着,又愤愤地咒骂始作俑者:“那何二和郑大也太过分了,竟敢欺负我们家青禾,必须给他们一些教训。”
用过饭,宋青禾送叶修明离开,村里头有不少人对着她和叶修明指指点点。
青山村多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汉子,偶有几个读书人,也是杜童生那样考了半辈子都没能考上秀才的人,村里的人几时见过叶修明这般年轻俊逸、风度翩翩的人物?待打听到叶修明身上有秀才功名时,村里人看他的目光就更热络了。年纪轻轻就考上了杜童生一直考不上的秀才,这位叶小郎君怕是前途不可限量。
村里不少姑娘都对叶修明暗送秋波,只可惜,叶修明视为不见,很有些生人勿近的意思。
宋青禾走着走着,身边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压迫感,她正有些纳闷,却见叶修明对她莞尔一笑,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下午,宋青禾的两个哥哥就去找何二和郑大麻烦了。这俩人本就挨了叶修明一顿狠揍,现在,宋青山和宋青牛又联手揍了他们一顿,看样子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们是下不了床了。
“日后要是再敢欺负青禾,就揍死你们!”
放下狠话后,宋青山和宋青牛才终于离开。
他们才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宋二婶的声音:“哎哟,你们家吃得可真好,又是蛋又是肉的,居然还杀了一只鸡!你们有能耐做这些菜来招待一个外人,怎么就没想过给亲戚分点儿呢?你侄子可是好久都没闻到肉味儿了!”
她的声音尖锐而高昂,让宋父和宋母都不由皱了眉,偏偏他们不善与人争吵,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宋二婶见状,暗中得意,一边去端盘子一边说:“好歹让我拿点儿回去给爹娘和你侄子尝尝。下次再烧肉,可要记得叫上自家人。”
宋父宋母对宋二婶的行为分外不喜,但想着老父亲与老母亲到底与二房住在一起,便也忍了。老两口虽说偏心二房,终归还是他们的父母。
谁知,宋二婶得寸进尺,拿了肉不算,还想将宋青禾买回来的其他东西也一并拿走,被宋青禾笑吟吟地捏住了手:“二婶,这些东西可沉着呢,当心摔着你。”她买回来的东西,可不是便宜二房的,这二婶也未免太不客气了些。
宋二婶心想,这才多少点东西,怎么会摔着她,定是宋青禾不想她拿走这些东西。
“不用你这小丫头瞎操心,你二婶力气可大着呢,哪里会像你似的……”宋二婶一边说着,一边将宋青禾的手甩开,谁知,她因甩宋青禾时力道太大,身子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顿时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来。
宋青禾见状,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笑意。她很快就敛起笑容,露出关切的样子:“二婶当心些,我方才可是提醒过二婶了。”
宋青禾温温柔柔的,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宋二婶却不敢再不拿她的话当回事。这丫头很有些邪门,有好几回,她没听她的话,最后都倒了霉。
宋二婶骂骂咧咧地走了,碍于宋青禾的“乌鸦嘴”,东西到底也没敢多拿,宋青牛和宋青山却是铁青着脸。若不是他们反应过来时,小妹已经解决了此事,他们只怕就要来赶宋二婶出门了。两家都已经分家了,宋二婶还成天惦记着自家一口吃的,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二房又不是没有肉吃,不过是宋二婶不舍得宰杀自家养的鸡和猪,才想着来自家这儿占便宜罢了。
若是二房与自家关系好,宋青牛和宋青山自家有吃的,也不介意分二房一口,偏偏二房精明吝啬,只进不出,宋青牛和宋青山自然不喜欢这房亲戚。宋父和宋母都是宽厚人,宋青牛和宋青山却忘不了,二房在自家娘亲怀小妹之时闹着要分家,又暗地里使手段让自家一房几乎是净身出户,导致娘亲难产,小妹一生下来就又小又瘦,险些没能养住。
早些年他们家生计艰难的时候,从不见二房的人上门问过一句,如今他们家日子一日好过一日,二房便隔三差五地上门打秋风,宋青牛兄弟俩自然不会待见他们。
宋青牛与宋青山兄弟不是会掩藏心思的,他们在想什么,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宋青禾宽慰道:“大哥二哥不必生气,爹娘已在镇子上找好了房子,来年咱们家就要搬去镇子上了,到时,二婶也就占不着咱们家的便宜了。”
虽说二婶总是想方设法占便宜的行径让人厌恶,但宋青禾还真做不出来为了几口吃的与人争得面红耳赤这种事。有这功夫,她倒不如去绣几朵花儿,或者钻研一下新的菜品。自家的日子过得如意了,宋青禾便不愿时常计较旁人是如何对不住他们家。
在宋青禾心里,自大房与二房分家以来,两家就只算是寻常的亲戚,她可不愿意为了一个关系平平的亲戚而费神。
宋青牛和宋青山想想也是,待他们家搬去了镇子上,难不成二婶还能隔三差五地往镇子上跑?到那时,他们便清净了。
一想到自家在镇子上即将有一座三进的宅院,宋青牛和宋青山便心情激荡。
早些年,小妹刚出生的时候,他们一家子还挤在破草屋里,家徒四壁,谁能想到,不过十来年的功夫,他们家也要成镇上人了呢?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有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