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仙 第38章 守此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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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

方棠握着戚梧的那只手，只觉她手的温度逐渐降低，脱离了正常人该有的温暖，反而越发趋近于冰凉的器物。

阵眼之中，戚梧左眼眼睫微微颤了颤，而后溢出血泪，自脸颊流下，逐渐化作铜绿色滴落在方棠与她交握的手上，滴落出花，凝结作细小的锈砂。

她正在被铜钱眼反噬。

方棠太过了解那些凶险镇物的幻境有多诛心。

寻常炼制出来的并无器魂也无器灵，只不过是寻常工具一般的叫人驭使，终究还是死物，被唤作“法器”。

而天地之间，亦有许多自然诞生的器物，它们有的是沐辉光而生，而还有一部分，是集世间险恶而存在的，因蕴有精气、灵气、或是至险至恶的妖魔之力，则统一被叫做“神器”。

而镇物，便是神器的一种。

神器试炼与受试炼之人的过往经历和境界息息相关，与其说是人将神器收为己用，不如说是互相的试炼认可。

而戚梧此时身上沾染铜锈，已是代表着，她被铜钱眼所洞悉，甚至……

在被铜钱眼尝试同化和替代。

一如之前被“黑蛇”所蛊惑的钱杨一般，一步一步被激发贪念，被蛊惑出最真实的愿望与执念。

最终，变作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成为“贪”的化身。

“戚梧，别被幻境蛊惑。”

方棠明知，幻境内的戚梧是听不见她的声音的，但还是执着般轻声唤她，掌心却逐渐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将她的灵力往体外推出。

分明方才那一缕灵力已经斩破魔气桎梏，死守着戚梧的灵池与经络，却忽的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蕴有剑意的灵力隔绝开来。

她心念所察，戚梧的灵根，正在碎裂。

那灵根根须并非初入仙途的人所应该拥有的。

初入仙途之人的灵根，通常都是从如一颗种子开始的，而后破开发芽，缓慢延展根系。

而戚梧体内，暮山色紫雷根深本固，自灵池绵延向每一处经络命门，无一遗漏。

六界之中，灵根所覆盖如此之广的人，不过十之一二，其中又需天赋异禀，加之千百年后天修得，才得以将灵根催生至于身体的每一处。

戚梧的灵根，又为何如此？

她分明无半分灵力，却孤身斩“黑蛇”。

她明知封魔镇物凶险，却独身入阵。

她根本无一丝灵力，却以一敌万。

戚梧，究竟是什么人？

灵根根系逐渐黯淡，根尖由原先的耀眼逐渐失去光泽，唯余隐约雷鸣。本不过是最寻常的灵根外显，此时却听的令人心悸，像是随时会将那经脉命门震碎一般。

裂隙逐渐扩大，自根心开始向外扩散。

灵根若碎，道心尽失，此命将泯。

而此刻无暇深究那些身份与来源。

戚梧已被铜锈侵蚀半身，方棠祭出本命剑意，以灵气化针，甩袖钉入戚梧心脉关键要处，针尾系灵线，连于方棠左手腕上剑印。

若至于最后，仍无转圜余地……

至少，别死。

——

幻境。

戚梧颤着手探向“方棠”的衣袖，却只扯下一截剑穗上的流苏。

丝线散落，缠绕指尖，而后化作无数带血铜钱，叮叮当当的砸在地上。

戚梧左眼铜钱蕴含之贪，已是侵入心神，她低声呢喃着，声音嘶哑，

“贪念……本身……”

“方棠”轻轻握住戚梧持“吞骨”剑的那只手，转了个方向，抵在自己的心口，“师姐……杀了我，你的执念便了了，你便能走出去了。”

剑尖顶在“方棠”心口，只消一寸力，便能用“吞骨”杀了她。

可戚梧动不了。

她再如何用师姐身份掩藏眼中情愫，遮盖心底悸动，却终究对方棠下不了手。

即便那是假的。

她终究过不去的是，过往亏欠，陈年旧事，却最终舍不得让方棠死。

“方棠”温柔笑着，捏着戚梧执剑的那只手又发力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舍不得么？”

“你还是……一如那时，心软。”

她怎么会知道？

戚梧猛地抬头，正对上那双眼。

不是剑指妖魔的杀伐，也非看寻常同门的礼貌柔和。

而是带着……

爱意。

“青古猿那次，你分明能一剑直接斩下那妖物的头，却以身犯险。”

“方棠”的声音放地极其缓慢，温柔的像是在哄她入睡，手腕却一厘一厘将那剑柄按向自己的方向，

“是为了让我永远记得你，对么？”

“执念最盛，贪欲最深，你……”

“够了！”，戚梧持剑的手忽的从她的手中抽离，手腕一翻，“吞骨”一霎延展，剑刃宽至同时顶在两人脖颈，左眼流出锈水，铜绿沾染衣襟，铜钱缀满袍衫。

若不能同生，便与幻影共死。

神器试炼之中，若受试之人主动求死，神魂消，身形灭。

戚梧另一只手捻作剑指，抚过“吞骨”剑刃。

长剑沁血，雷引天罚。

若此幻境注定无回。

便以身为剑，护苍生大道。

守她半生永安。

“吞骨”淬入天雷，红紫色电光翻涌交缠，随剑刃所及与脖颈相接处迅速延展扩张，包裹每寸身体。

“贪心，妄念，桩桩件件，我认。”

戚梧伸手按住“方棠”的后颈，寸寸逼近，剑刃破开二人皮肤，天罚之力寻得出口一般倾斜而出。

“可封魔大阵，我入阵之时便已自为死棋，”

“换镇你永世不见天地日月。”

——

阵眼之处，戚梧身上剑针颤动，灵线崩断。

而后，一瞬狂风大起，白日如夜。以戚梧为中心，激起大型“黑云”。

戚梧的剑，方棠的剑，剑穗同时开裂。

而戚梧躬身一呕，却是铜屑纸碎，紧接着抬手将剑顶在自己脖颈，喉中艰难出声，

“杀……我……”

方棠不及思考，抬手化剑意在掌中，星点微芒，尽是天命剑道之证。

天命剑意，当斩尽邪祟，扫尽不平。

为永安之仇，为永宁之变，为封魔之乱。

此剑不可偏。

她的手未颤一下，抬起挑开戚梧横在脖颈之间的剑刃。

可若当斩之人是自己的师姐，又该如何？

“动……动手啊！”

戚梧猛然睁眼，已是被铜钱眼侵蚀的不像人形，两手握住方棠的剑，毫不犹豫刺入心口。

剑意杀意霸道，一瞬钉入心口时，方棠感受到了剑意传来的强烈情绪。

【杀我。】

【我入阵时跟你说好的。】

【若我不能归，你当亲手送我。】

方棠，她当守诺。

剑印一闪，磅礴灵力灌入长剑，一霎包裹吞没戚梧。

方棠持剑之手稳，两眼往戚梧而无言。

为永安，为永宁，为戚梧以身入局，以死换镇物归位。

她不能辜负。

——

忘川之水倒流，轮回路上砂石俱散，竟是幻境之中化作了初见那日的市集。

只是当时笑还剑穗，而此刻剑锋沥血。

“吞骨”受影响染上磅礴剑意，天剑携雷电一同绞杀“方棠”与戚梧。

真好啊……

方棠。

她终究是守住了约定。

四肢百脉，雷蛇翻涌，剑意斩掠而去，神魂俱碎，肉身作尘。

戚梧笑了，心中滚过无数场景，最终只是眉眼微弯，笑的温润。

可惜只能说给幻境听了。

还好，只是说给幻境听。

寥寥数月，念寻常事，贪望一眼。

而今系天下，唯有祭己身，换永安得太平，不辱清墟之命。

若他年遇昙花再开……

许有幸，再与卿共执剑。

戚梧抬眼，面前幻影“方棠”的影子正在消散，一如戚梧自己那般，泯于初遇这天地之间。

“棠棠。”

“再见。”

心碎成一片片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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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守此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