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再醒来的时候是个阴天,外面的天气看着雾蒙蒙的,让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以至于满身酒气的陈默找来的时候她甚至没反应过来。
刚刚陈默好像是在她的耳边对她说了许多许多话,但陈默究竟说了些什么,她一点儿都没听到心里去,直到陈默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挥了挥,问她:“秦昭?你怎么了,听不到我说话吗?”
她这才回神。
秦昭问:“什么?”
陈默的眼神暗了暗,又重复了一遍刚刚他说过的话:“我说昨天我安抚好了鬼三,这段时间你可以不为他烦心了。”
秦昭点点头:“辛苦了,不过,他那性子,是个犟种,你怎么安抚好的?”
陈默眼睛微眯,嘿嘿一笑:“这个啊…这可是我和鬼三之间的秘密,总之你不用再费心,是好事啊。”
秦昭的眼睛一直看向窗外,她没回头,只轻轻点头:“是挺好的。”
这段时间秦昭总是这种状态,她表面上看起来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无论什么人跟她说了什么话都始终会觉得和她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她明明听得到你说话,但她却不像是从前那样鲜活,她给出的回应总是慢半拍。
这样的情况让陈默很是担心,因为这个原因他时不时就要来秦昭这儿待一会儿,来观察她的情况。
看样子秦昭今天也还是一样,总是有那么一点儿怪。
陈默叹了口气,原本他还庆幸秦昭从那诡异的神山回来之后没陷入到鬼三和谢天雄那样的境地中去,但现在看起来,好像秦昭所面对的情况更加繁琐。
找不到结症,找不到化解的方法,看来今天依旧没什么收获,就在陈默抬腿要离开的时候,一直都很安静的秦昭却忽然间开了口。
秦昭:“我看到了,外面有只神鸟。”
这话听的陈默一头雾水,他循着秦昭的目光看过去,窗外的树上果然站着一只鸟。
陈默一眼就认出了那鸟是一只渡鸦。
那鸟远远看去,倒有点像满月,原本阴沉的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一道阳光透过那口子照耀在那只渡鸦的身上,突然出现的阳光就像是为窗外那只鸟渡上了一层金光。
在阳光的加持下,窗外那只鸟的羽毛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它那样光彩夺目,让人挪不开眼睛。
窗外那只鸟也注意到了两个人殷切的目光,它张开双翅,想要飞到秦昭和陈默的面前。
可惜它却被挡在了窗户外面,它像是能看到那层透明的玻璃似的,生生停在了那扇窗户前面,只差一点就要撞上玻璃。
它生生停在了秦昭和陈默的面前,它用一种近乎于人类的眼神看着秦昭和陈默。
两个人呼吸一滞,陈默下意识就要打开窗户把窗外的那只渡鸦放进来,就在他的手放在窗户上的时候,秦昭的双手按住了他正要打开窗户的手。
秦昭没有出声,只是看着陈默摇了摇头。
陈默有些意外,他意外的并不是被秦昭拦了下来,他意外的是,他居然会想要打开那扇紧闭的窗户。
他讪讪地收回手,庆幸守在他身边的是秦昭,更庆幸秦昭还保留着一丝清醒。
窗外那只鸟眼看着陈默收回了手之后,忽然间像人似的叹了口气,它挥舞着翅膀,飞回了原处。
直到它飞走之后,陈默才发觉天上那像是被撕裂的口子不见了,那道阳光也跟着一起不见了。
没了那层金光的加持,陈默忽然间觉得不远处的那只渡鸦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回过神之后,陈默指着窗外那只鸟低声说道:“这个……是渡鸦?”
秦昭摇头:“你再仔细看看。”
陈默很是听话,他盯着窗外那只渡鸦,仔细看着,看到最后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惊恐,他揉了揉眼睛,想要再仔细看一看的时候,那渡鸦忽然间展翅飞走了。
窗外那只渡鸦是飞走了,陈默却久久不能回神,他的眼睛还在盯着那只渡鸦飞走前停留的位置:“那只……刚刚那只渡鸦……它有三只脚?”
秦昭脸上的表情很呆滞,她缓缓转过头看了一眼陈默:“是啊,三足金乌,可不是要有三只脚。”
她的语气很淡,陈默听完之后却被这短短的一句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满月那双不羁的眼。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又落寞的开口:“三足金乌,确实是神鸟啊……”
原本是夸赞那神鸟的话语,从陈默的口中说出来却无比的落寞,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窗外那只鸟之后他的心中竟然滋生出几缕惆怅。
秦昭久久没有回神,两人就这么一起呆呆地看着窗外,他们之间谁都没有再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默默站在一起,房间内的气氛诡异又安静,细细看去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一样凝重。
过了很久,秦昭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满月呢?”
这句话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猛然间把陈默拉了回来,他回神之后瞥了一眼表,这才发觉两个人就这么一起发呆站了三个小时。
原本那样神游着站着的时候还没察觉,忽然回神之后陈默的脚底传来一阵酸痛,他一瘸一拐的走到沙发边上,坐好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满月啊,一直在呢。”
秦昭听到陈默这样说终于松了口气,这几天她发现唯一能让她提起精神来的也就只剩满月了。
其余人等不管是死了还是消失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的,她总是感觉不真切,仿佛那些人只不过是人生中的过客,秦昭也只会心头一沉,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剩了。
陈默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问秦昭:“这是什么意思啊?外面刚刚那只什么神鸟是仿照满月制造出来的?”
秦昭:“嗯,大概是这样吧,施有仪提过一句,我觉得今天飞来的这只渡鸦大约也是从她那儿来的。”
提到这个人,陈默心底一阵无名的烦躁,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很想要抽一根烟,但碍于秦昭不喜欢烟味,所以这样的念头被他压在了心底。
陈默:“对了,那施有仪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他们都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秦昭打断了他:“不可能,谁都有可能死,唯独施有仪,她不会死的。”
她舍不得,舍不得这么多年的心血,舍不得她成神的梦。
秦昭无比笃定:“她会出现的,大约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陈默有些疑惑,前些日子还是秦昭亲自让他着手去查施有仪的下落的,现在这人怎么一副很了解施有仪的样子?
陈默问:“你这消息从哪儿来的啊,怎么我手底下的那些人这么多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秦昭没多说,只说:“算是……我的一个感觉吧。”
陈默更吃惊了些,原先他记得秦昭不是这么草率的人啊,就凭一个感觉就断定施有仪很快会出现?
陈默想要劝一劝秦昭,但在他开口之前,眼睛传来强烈的痛感,痛得他紧闭着双眼一直流眼泪。
他一边抹掉脸上的眼泪,一边小声喊着秦昭的名字:“秦昭,秦昭!”
这突如其来的不适感,陈默觉得多半和刚刚那只忽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渡鸦脱不了干系,刚刚看到那只所谓的神鸟是两个人一起看到的,现在他有些担心秦昭那双眼睛。
不久前秦昭的眼睛还在流血泪。
秦昭的声音很快传来:“我在,陈默,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她的声音里满是淡漠疏离,就好像陈默对秦昭来说只是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她的关心也只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而已。
问完了之后她并没有走上前去检查陈默的眼睛,她只是站在原地,开口询问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陈默觉得现在就算是他对着秦昭开口诉苦,她也只不过是准备好那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安慰几句。
也就仅此而已了,这样的秦昭实在是太陌生了。
陈默的眼睛里混着血泪,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秦昭这时候脸上的表情,但也只能睁开一条细缝,从这条缝里陈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秦昭眼睛里的淡漠。
她的语言是关切的,语气是冷漠的,但身形一点儿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陈默缓了缓,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什么大事儿,不用担心。”
秦昭“哦”了一声,又继续开口:“陈默,你知道吗?其实鸟是看不到玻璃的,刚刚那只神鸟为什么会停在那扇玻璃窗前面呢?”
陈默已经痛的开不了口,他听着秦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那只鸟应该不是鸟。”那鸟像极了秦昭之前见到过的,和满月一模一样的那一只,因着这个原因秦昭才格外关注那只鸟。
可如果那鸟不是鸟的话,又能是什么呢?
秦昭的声音遥远又陌生。
“陈默,我总是感觉,这些天我一直都在一个梦里,我醒不来,挣扎不醒,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太不真切了。”
秦昭自顾自的说着。
“陈默,你要记得,不要直视太阳啊,太阳那样炙热,你会被太阳灼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