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须臾 第7章 端倪

等他们回到杨柳楼，白云脸颊依然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宛若一个等待出嫁的黄花大闺女。

温如烟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有手有脚还让师哥背你，像什么样子。”

白云羞涩：“嗯。”

温如烟：…

惯会装未经情场的登徒子。

沈宴之不语，进了房门便沉沉睡去。

清晨，沈宴之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他不用睡多久，简简单单睡上几时辰便足够让他精力充沛。

于是他翻身下塌，和睡得四仰八叉的白云对了个正着，赵贺裁剪过的衣裳在此刻显得无比宽大。

白云又变回来了。

变回来也好，省着行动不方便。只不过沈宴之揉了揉眉心，觉得最近他出门需要看看黄历。

他索性盘腿而坐，一边冥想一边梳理着这几天的事情。

温如烟也早就醒了。看见师哥盘腿打坐，凑过去蹭了蹭他，顺着师哥的方向窝了下来。

然后看见了酣然而眠的白云。

温如烟面无表情的换了个方向。

但随后他就把这几天担心的事问出口了：“之前有外人在旁，我不好开口。现在隔墙也无人，这群孩子接受的这么快，师哥不担心他们只是年轻气盛吗？或者更甚，他们是别人派来…”

“如烟，不能乱说。”

温如烟撇了撇嘴：“我只是担心你…”

沈宴之出神的望着白云道：“担心固然好，可若是胡乱猜忌，跟栽赃嫁祸也没什么区别了。”

温如烟闻言，有点打蔫。

沈宴之摸了摸他的头：“赵贺不必多说了，裴云松那孩子你也见过。他果敢、忠诚、眼里揉不得沙子，是个好孩子，顾子翎能得他信任，必然也错不了。我们算得上幸运，碰到了这群没有心计的孩子。现在就权当养精蓄锐，日后要交手的人只会越来越难的。”

温如烟只好作罢，无聊的躺在榻上掰手指。

狐狸的小白爪开了个太阳花，一根、两根、三根…掰到第四根的时候，温如烟透过爪子缝看见了悠悠转醒的白云。

白云睁眼就看见沈宴之，开心得不行。刚想坐起来和沈宴之说话，结果扑腾了几下翅膀，“啪！”从床沿摔了下来。

沈宴之一直崩着的脸终于有些忍俊不禁。

他从地上把白云捞了起来，给他拍了拍灰，任他躲在自己袖子里装死：“如烟，走了。”

“师哥？”

“他们醒了。”

裴云松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气把顾子翎捞起来拍了拍脸：“子翎，别做梦了，赶紧起床！”

顾子翎本来起床气很大，平日在府上能睡到日上三竿，家仆来叫时还要生一通闷气。但看见眼前人是裴云松后，摇摇欲坠的理智又被他堪堪拽了回来。他只好认命的揉着眼睛，穿好衣服和裴云松出了门。

涂敛和几个影卫在外面守了一夜。裴云松出了房门后颔首：“辛苦弟兄们了，你们这批人快去休息吧。”

裴云松看着影卫们换完班，又催着没睡醒的顾子翎去验尸。正要打算拎着短刀去审一审那几个可疑人物，后面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裴大人，早啊。”

裴云松转头：“沈先生！”

顾子翎也跟着：“沈先——生。”

他又打了个哈气。

裴云松赶紧拿胳膊怼了一下他。沈宴之笑了笑：“无妨无妨。裴大人这是要去…？”

“我正打算去审审那几个可疑的人。”

“依在下拙见，大人最好把刀收一收。昨晚受惊后，这几人必然辗转难眠，您又带了刀，他们二次受惊，只怕说出来的话更加颠三倒四，拖延我们探查。”

裴云松思考片刻，拱手道：“多谢先生提点。”

不出沈宴之预料，推开门后，几个姑娘看起来像熬到后半夜实在顶不住，靠在一起睡着了；其余人都顶着浓重的黑眼圈，门被推开的时候下意识往后躲，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

裴云松面无表情的扫了一圈。钱葛荣作为掌柜的，平时看人眼色多了，这时候便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大人，您进来这是要向我们问话吗？”

裴云松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来人！把我前面这个人带走！”

“是！”

钱葛荣慌了：“大人！我冤枉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半岁娃娃，全家人就靠我养活了啊！您不能抓我啊！大人！大人！”

他闭着眼睛边挣扎边叫唤，震得裴云松耳朵生疼。沈宴之看着被拖进隔壁临时摆成审讯堂的钱葛荣，默默地把头转了过去。

白云还没缓过刚才的尴尬劲。但看到滑稽不已的钱葛荣，心道自己也没那么丢人。温如烟则更加直白：“师哥，这人脑子遭虫蚀了吗？”

沈宴之压下一缕疑虑回道：“按理说，这种常跟官府打交道的人应该知道，官府押人是需要逮捕令的。如今律法是不允许擅自抓人的，这么害怕，有点不对劲。”

说罢，也跟着裴云松走了进去。

钱葛荣叫了半天，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凳子上，冷汗唰得流了满脸，语无伦次的开口：“官、官爷，咱们这无冤无仇的，您这是要、是要、要……”

“钱葛荣。”

“哎！哎！您说有什么需要，尽管说！钱某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

裴云松冷着脸：“你要是再叫，我就把你一周叫一次陪睡的事告诉你身怀六甲的老婆，让她的孩子以后生下来不姓钱。”

鸿正20年，李鸿正通过了一条女子可主动和离的律令。自此，和离不再是男人的权利，女人家也可以自立门户，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再也不会成为女人被议论的理由。

钱葛荣连忙噤声。

“我问你，范贵和杨柳死的时候，你在哪？”

“小人当时正在账房里看他们查账，里边儿和我一起的人都能作证！”

“范贵之前来过这吗？”

“大人，实不相瞒，范贵算是这的老熟人了。一年到头来不了京城几次，可来了的话，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要点杨柳上去陪他。这长年累月的，我们都觉得他俩好上了。”

“来你们这儿干活的人，你有觉得可疑的人吗？”

“哎哟大人，瞧您这话说的。小人要真觉得可疑，也不能用他啊！”

滴水不漏。

沈宴之微微蹙起眉毛，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

裴云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着急。审了几次都没有头绪，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几个人中到底有没有凶手。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种可能。

如果范贵是常客，那么肯定会有记录记下些什么。

账本！

裴云松敲了敲桌子：“钱掌柜？”

钱葛荣搓着发抖的手：“您说，您说。”

“带我去你们的账房，给我找范贵这几次的账。”

一出门，裴云松就和涂敛打了个照面。涂敛拱了拱手：“大人、沈先生。”

“睡这么一会儿就够了？”

“本来也到了下官轮岗的时间了。”

裴云松毋庸置疑地拍了拍涂敛的肩膀：“去找个你信任的人过来搭把手就行，你再去睡会。”

涂敛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您千万小心。”

说完瞥了眼钱葛荣，把眼神一压，随后往二楼厢房走去。

钱葛荣哆嗦了一下。

裴云松拍了拍钱葛荣的肩膀，一字一顿道：“带、路。”

“哎！大人这边请！”

温如烟看着这俩人把钱葛荣吓得不敢出声，啧啧道：“我就说，他俩和顾子翎一个样，看把我们钱掌柜吓得。”

白云失笑。沈宴之看见方才还尴尬得不行的小云雀颤了一下，不着痕迹的隔着衣服摸了摸白云的脑袋，然后白云又脸红了。

温如烟面无表情地甩了甩尾巴：“师哥，我很多余吗？”

沈宴之咳了一下，把手拿开了：“说正事。”

白云刚享受了几下，头上就凉嗖嗖的。

我头上宴之那么大一只手呢！

转眼就看见温如烟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白云懒得与他计较，缩在沈宴之怀里，结果又让温如烟好一顿气。

“不过师哥，这裴云松好像确如你说的这般可靠。我看他是把涂敛当亲兄弟处，对他这么好！”

沈宴之抱着白云，选择性忽略了温如烟对白云的怒目而视：“是啊，裴云松是个好孩子——如烟，你还看什么，他们去帐房了，赶紧跟上来啊。”

温如烟摇了摇脑袋，认命的跟了上去。

唉，嫁出去的师哥，泼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