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车已行至半路。离皇京百里远处,汴梁城。
“一路上也不见你开口说话,打量着是要一葫芦闷到底喽。”所说是秋日但已经下了厚厚的雪,知袅袅批了狐袄,捧了手炉,马车里里外外用纸糊死,倒也不漏风。知袅袅裹了时新锦缎,命人绣成冬衣,原是早早背下,现在凑巧拿出来了。
“这么冷的天,多亏大小姐载我一程,不然恐怕要冻死在路上了。”宋枕宣表面作讨好之色,背地里暗暗思忖
“要不是临走飞吃了师姐的饭,倒也能开口的,现在我一张嘴就想吐”
俩人尴尬笑笑,默不作声,都觉得对方没憋什么好水。
“嘿嘿嘿,吃了本小姐的饭,保管你的胃里翻江倒海。”
“嘿嘿嘿,没想到吧,我只吃了一点点,我还不了解你吗?”
偶然对视,却又都勉强笑笑。
“唉,对了,公子,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也总不能老叫你小八小八,毕竟呀,我家门下可不是谁都能当弟子的,眼下也正只是排到老六,如此倒是相冲起来。”说完还是笑笑,宋枕宣也觍着脸笑笑。
“如此,倒是我和你们师尊颇有缘分,姑娘问在下大名,岂有不回之理,眼下姑娘既然不吝啬金口,我还是该得请了贴,提上一二好礼,早早儿地沐浴斋饭,备了千里宝马,到府上赔罪,不过即是如此,姑娘在外又鲜少以知家小姐身份自居,那我们便是萍水相逢,有缘知会,再到京考遇上,方是相会。此等随意,我怕污了姑娘美名,也不好了解。”
宋枕宣一套说辞下来,师姐脸立马黑如蝙蝠,就要吸血,他可好,内心自喜:好歹我也是你带大的,师姐,你想说什么干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啊呦呦。”
只见知袅袅又劈手就了上来。
“和我打迷,你还嫩些。”不知为何,知袅袅一见宋枕宣的耳朵便格外亲切,双手不自觉就放了上去。
“说不说?!!嗯?反了你了。亏我好心带你上京给你做饭,你就这么没良心的。”
宋枕宣被揪地上窜下跳,一日前的勾心斗角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连忙开口道“宋,宋枕宣,啊呦师姐你轻点,头疼。”
“师姐?!”听到这话,暴脾气小姐终于冷静,还是何第一次相见时熟悉,不明所以的她重新换上一副明媚面孔。
“啊呀,公子,也别怪我,大家族的小姐脾气养的焦躁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对吧。”明明那么是那么刻意的捏嗓子,但宋枕宣仍旧嗅出威胁的意味,连忙点头。
“嗯嗯嗯,我我叫宋枕宣。”
果然还是血脉压制,“早知道就拿这个逼他就好,哪里去劳烦父兄。”不过为了报仇,她还是强装无辜,“什么?宋什么宣?”
“枕宣。”
“真是抱歉,刚刚风大没听清,再来一遍,什么枕宣。”宋枕宣顿时有些无语,环顾四周密不透风的窗,再想想这荒郊野岭,更是有些背后发凉。
“原来这么些年都没发现师姐居然有先天不足之症。”
无奈又重复一遍,“宋—枕—宣!”
“什么宣?”
“我!?”
宋枕宣气的别过头去不再说话,知袅袅自讨无趣也干脆不说话,俩人就这么闷着。
好一会,知袅袅憋不住,开口询问“对了,那你为何称自己是小八?”
“敢问你家门下不是七弟子吗?”宋枕宣眼睛眨的飞快。
这下子,知袅袅更疑惑了,看此人长了一副常年混迹江湖的典型长相,又消息灵通,说的也不大可能是假的,只是我才下山三月余就又招新徒弟了,这老东西,这么喜欢收徒,看完回去把给你做个满汉全席补上拜师宴不可。可这货,莫真是师父从哪收的弟子,不对,那也不该叫小八啊。该不会………!知袅袅陷入沉思。
“小姐?小姐?”宋枕宣眼看知袅袅要睡去,开口道。
“哦,哦,你说,你说,但说无妨。”
“我想知道,这日子越发冷了,平日北方都是这么大雪吗?”
“额呵呵呵—呵呵。”知袅袅心下想:这人莫不是傻子。
“哦嚯嚯被小爷我的敏锐吓到了吧,北部腹地连年久久不下雨,又这么可能会下雪呢?明明是妖物作乱。记得永辉八年,她老爹还被派来赈灾,可见那皇帝老儿也是不中用的,派谏官赈灾,闻所未闻。”
“想什么哪,北方自从兴修水利后不是一直这么冷吗?”
“?什么水利,现在是几年?”
“永辉十五啊怎么了?”
“!!!!!!!!!”
车夫在外也有些被二人惊愕,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迷,于是大声回应,
“小姐您忘了,北方的秋日本来就是天寒地冻,不过这雪倒是奇怪,您前些日子您还提起。”
“嘘——!”
车夫似乎没有听到自顾自继续道“附近一带有魔物,你下山此行不就是来抓魔物吗?怎么今个又要进京。”
知袅袅吓的手忙脚乱,连捧炉子都撒了,呵斥车夫闭嘴。
宋枕宣还在想为啥会在七年后,便被车夫的一番话惊的呆住,随即跳起,“好呀你呀,才多久不见,你知袅袅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物,百姓死活不管了啊?眼下正是收成的季节,下一场大雪该怎么办,你倒是不闻不问,这么多天也没见你有个动作,丈量着权是整日谋划着我的来历。师父,平日是这么教你的吗?莺儿姐,你怕是太随心所欲了些。”
见计划败露,知袅袅有些挠羞,又听自己平日被师兄姐打趣的破名更是火上浇油,大骂道,“你算老几呀,这么和本小姐说话,直呼本小姐大名,你以为你是有妖魔庇护的我就不敢动你吗?你才是不守规矩,和妖魔厮混到一起。”
“什么?”宋枕宣简直要跳车,师姐怎么变这样,再说子虚乌有的屎盆子也是这样往人身上扣的,怪不得要找知二哥。
“不是吗?你还要狡辩,你满是的疤痕古籍言道,除妖魔血液不可治,你可知妖魔不是普通的妖,是同人一样走货入魔的魔物,哪那么好寻,前日我见你还是那么明显,如今好的这样快,定是最近才用,哦我懂了,那日那个魔物是你的相好。”
“!你疯了?”宋枕宣仔细想想倒是自己的确刺过那东西一剑。
“再不然,偏门外道里与妖魔苟合,也是可以根除的。”
“你!真是无耻!”
知袅袅也被气的不轻,抬手又要揪耳朵,哪知宋枕宣真一个扑腾跳下车去了。
“你!”知袅袅心中郁闷,对着身后雪中的身影大喊“你可知我为何要带你见二哥,又为何遣人请大师兄前来”
宋枕宣怒火中烧,一句不听,雪地里孤影横斜,提着短剑回去。
“喂,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上车,即使是妖魔的血也是会遭到反噬的。”看到雪地中的小心身影,知袅袅竟然有些头疼,莫名和记忆深处的一人轮廓重和,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是谁,只觉得有些心疼,仰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嚼舌根的祸水谣言,我作为女孩子家家我该是最清楚的。”
又扇自己一巴掌,响亮极了,在雪地却传不进宋枕宣的耳朵。车夫连忙探声道“小姐!”
“走吧,再怎样都有师兄,他,总是会回来的。”知袅袅尽量平静下来,却是一惊!才反应过来那人竟喊出来了自己的儿时大名。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起身,附下收拾炉子,却不慎被发红的煤块烫伤指尖,手上立马泛红,她回头想望去,只是车上封的死死,便作罢,不去动弹,然后到后来便再也没有去捡,只是静静依靠在窗户旁,将纸撕尽,吹着寒风,一路走远。
这边,宋枕宣气的一下子走出很远,直到看不见车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也是师姐命人买的。正火气翻涌的他一下子脱了衣服,只留一件他初来乍到的薄衣,任凭师姐怎么劝都不扔的薄衣继续走向前去,原地徒留一件虎皮袄的褂子。雪地里远远可见一白衣满是荆棘血痕。
天越来越冷,他不知走了多久,有些饥寒乏累,但隐约感觉靠近那个魔物了。便继续向前,好久好久,有些走不动了,到处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比冬天里还要恐怖这似乎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好像仍在梦里的冰天雪地。
忽然,他的头疼了起来,恍恍惚惚看向周围,一瞬间竟觉自己回到那个雪夜。他抬手抹去,钗子仍在,便是强弩之末,他也继续走下去。
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些片段,从儿时的零散,再到师门和睦,再到入京他便想不起来,总是这样,可是今日妖魔一日不除,百姓便一日没有收成,他即使全都想起又如何安心。他回想起落水的昏死。
可他不愿重蹈覆辙晕死过去。便用断了的太上忘情向天挥去。
大雪纷飞,一刻钟后,雪上留下长长红色斑斓。他捂着手,艰难挪动步子,眼看就快支持不住。
一个鬼魅的身影漂然而至。白雪里,他的脸庞是那么熟悉,那么秀气,那么那么温暖,头上的钗子动了起来。宋枕宣不自觉笑笑。
“天寒,冻坏了怎么办。”那声音像是毒蛇死死噙住他发红的耳朵,
“你,你……”
“嘘,是我,”
“不,你,你,不要……会伤你,”
“不,你不会,我自愿的。我知道你来干嘛。”
“那,那你是来………”
“来抓你回去成亲。”
“我要你当我的小媳妇儿。”
宋枕宣钟是没能说出那一个不要就倒了下去。
脑海中回荡着
“我要抓你回去当媳妇儿。”
雪越下越大,但血却没能再留到地下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