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口铄金,消息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阳城,流言四起。有人说晟王宁亡国也不嫁女,有人说皇室公主胆小自私不愿和亲,更有人骂朝廷昏庸无能……三人成虎,种种传言像是被证实了一般,流传在坊市间。
回府的路上,阮知知耳边都是百姓们的恐慌声和唾骂声。街上流民四窜,有钱的雇车迁地,贫苦的唉声自弃。
短短两日,阳城便从富饶繁盛的京城变成了一座充满惊慌绝望的乱城。民心不定、治安混乱,阳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濒死的窒息感。
时过三日,王宫传出消息——冷宫中的骊妃十五年前诞下一女,无人知晓,今和亲在即,骊妃愿献出亲女,换南晟太平。晟王大喜,晋骊妃为皇贵妃,公主赐号曰“安民”,百日后行和亲大礼。
顿时。阳城又恢复了生气。里巷宅舍的百姓从家中跑出欢呼,宣泄这几日的恐惧与不安。阮知知听闻消息也欢喜不已,这几日的忧愁,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
耳边,还回荡着阳城百姓激昂的呐喊——
“安民公主真是南晟的救星!”
“安民公主万岁!”
心中激动荡漾,连一向拘谨的走姿都带着雀跃,阮知知感受着大家的欢喜,亦无比的自豪与欣慰。这一段路不长,她却走得极慢,细细地观看着百姓们喜极而泣的泪,她红了眼眶。
真好,国家有救了!
刚走进府门,满庭的家人跪了一片,宣旨的公公等候地站着。见她进来,公公脸上带了笑。
阮知知的笑容戛然而止,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阮父像看到救星一般,赶忙将人喊过:“知知,快点儿过来接旨!”
阮知知更是皱起了眉头,心中不安更甚。接旨?
随即,公公又是嘹亮开嗓:“阮府之女,阮知知接旨!”
阮知知只得跪下。“臣女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阮府之女德才兼备、品性顺和,故委以重任。令择日入宫,待候和亲。钦此!”
晴天霹雳,阮知知当场僵在原地,心中悬起的巨石终于倒下,压得她窒息发昏。
入宫……为何入宫?和亲……她吗?!
阮知知全然没有了反应,她像受到了惊吓。她不接旨,众人都只能尴尬地等着。终于,佯装着笑意的公公变得不耐,他指责了瞪了一眼阮尚书,将圣旨抛下,拂尘而去。
宣旨之人已经离去,众人终于可以起身。满大家子人,看着濒临绝望的阮知知,竟没有一人走近。下人不敢出声、夫人和阮晏舟虽心疼但不能左右,阮尚书更是不怀丝毫愧疚。他们纷纷散去,独留阮知知清醒后认命。
明黄的圣旨就这样放在她的面前,圣旨微微摆开,里面话语一遍遍提醒着她这不是噩梦。巨大的绝望将她笼罩吞噬,她被抽去了灵魂,整个人跌落在地。身体又开始发抖,手指想要拿到圣旨看清却又不敢看清,欲语泪先流。她认命地倒地,双耳空鸣听不到一点儿声响。
原来……是她啊……
——
冷宫遗女出现得太过蹊跷,纵使满城欢喜,安陵淮和沐言还是觉得不对。阮知知是阳城之人,她们想知道她的看法。
阮府比往日死沉,一路通报,只说阮知知现在闺房。沐言推开门,环顾一圈无人,只有床上蒙着一团,隐隐颤抖。
冬日的厚被子密不透风,沐言上前将被子一角轻轻掀开。“知知?”
黑暗中突然的光亮让蜷缩不安的阮知知一惊,她泪流满面的抬头,眼神空洞似躯壳。
沐言滞愣住,露出心疼。她将人扶起,“知知,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安陵淮瞥见一旁圣旨,她诧异后又了然。看着阮知知面如死灰的神情,喉咙生涩得说不出话。
“怎么会是……”,另一旁,也看到了圣旨。
【阮家之女,德才兼备,品性顺和,是宜家之良耦,故委以重任,特封“安民公主”,于百日后婚嫁北历。自此,阮家上下官升两品,赏钱财万贯、赐良田百亩,阮家之女于十日后入宫,继于皇贵妃名下】
“什么冷宫之女,一切都是幌子!原来他们口中救国救民的安民公主,是知知你啊?”沐言一下就反应过来,“是你爹!一定是他为了官爵将你推了出去!”
“我去杀了他!”安陵淮向来对情绪把控极好,如今却失了常态的大怒。好友的遭遇让她不能理智。
“阿淮!不要去!”阮知知连忙喊住。
闻声,安陵淮强行停住脚步,整理了良久心情,才苦涩转身。
“知知,若北历知道你是假冒的皇室公主,你会死的!”她深知国事律法,这一遭,分明是要将阮知知死无葬身之地。
阮知知听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惨淡一笑。往日温柔的翦水秋瞳没有了一丝生气。
“死了也好。”她脱口而出,随后又坚定了重复一遍。“死了也好。”
“知知!”闻言,两人皆是慌张。
没有回应,阮知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许久,她的双眼才慢慢聚焦,木讷地望过来。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安陵淮真正的心头一震。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似死灰之木、又似不系之舟,绝望又茫然。安陵淮于心不忍,只好避开眼,掩饰自己的悲伤。
沐言走上前将阮知知揽住。许是怀抱中传来的阵阵温暖在提醒着她回到现实,又或是朋友的关心让她冰冷的心回暖。阮知知渐渐意识到事情已成定局,无力回天。她不再压抑,号啕大哭。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又是我……兜兜转转,我终是逃离不了被摆布的命运。”
阮知知哭得撕心裂肺,比起先前木然的她,现在的她才更像是活人。她哭了很久很久,最后竟发出苦笑。
“也好,我这次是拯救国家的大英雄了。有了我,阳城子民就有了希望,南晟才有救。”
阮知知就这样哭了笑、笑了哭,哭到最后,直到筋疲力尽,她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