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 第94章 再次相遇

在长安城正月十五的夜晚，与长生殿那般清冷孤寂截然不同，灿若星河的灯火悬挂在长安城每个角落，映的每个人都满面红光，街上热闹非凡，到处都充满着欢声笑语，连夜晚吹过的寒风都不再凛冽了，反而多了许多春风的和煦。

芊芊独自一人走在这大街上，感觉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大街上都是三三两两作伴的俊男美女们，她们或是锦衣华服，妆容秀丽的小姑娘们一起作伴共赏花灯，祈求在万千人海中找寻符合自己心意的情郎，又或者是早已情定终身，伉俪情深的夫妇们在街上悠闲散步，感叹着时光飞逝的同时又寻找着当初遇见彼此时的心动。

在这样一个热闹又特殊的夜晚无人作伴的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确实显得芊芊有些孤单了。

不过芊芊才不在乎这么多呢，芊芊对与长安城里周围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一会她跑去赏花灯，一会她跑去歌舞馆看舞姬跳舞，一会跑到糕点铺买精美的糕点吃，又一会跑到茶铺听说书的讲故事，在这样一个夜晚即使无人陪伴，她自己也玩的不亦乐乎。

玩着玩着，芊芊也不禁想，为什么世人都向往着成为神仙才能逍遥快活，可是在她来看神仙也有许多的不自由，他们大多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练功修炼，常常深居浅出，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倒不如人间在烟火气里过的潇洒自由，可以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

在城中心河的运桥边，一个玩杂耍的团队刚结束了一段表演，周围的连连鼓掌，芊芊也不禁的大声叫好，随手将身上剩下的铜板扔向他们。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芊芊身后响起。

“小姑娘，独自一人逛夜市吗？”

芊芊循声而去，看见一个卖花灯的店铺老板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她，那老板看起来四十有余，面容和善，正招呼着芊芊过去。

芊芊走过去道：“对呀，是我自己一个人，怎么了？”

花灯老板笑眯眯道：“听姑娘口气是个外地人吧，是自己专门来到长安城赏花灯的么？”

芊芊道：“不是，我是跟着师父一起来拜会老朋友的，就是师父说他自己年纪大了没心力了故不夜游赏花灯了，于是我就自己一人出来玩了。”

“哈哈哈哈哈。”花灯老板笑道：“既然如此，姑娘好不容易来长安城一趟，要不要好好体验这长安城上元节的风俗？”

芊芊一听便来了兴致道：“好啊好啊，那这长安城上元节的风俗是什么？”

花灯老板神秘一笑，撩开了挂在身后的门帘，芊芊向里望去，顿时惊讶了这满屋子摆放着的形状各异却又精美绝伦的花灯的美，令人眼花缭乱却又目不暇接。

在这些花灯的中间，放着几张桌椅板凳，此时正有几个面容娇美的小姑娘们笑嘻嘻的制作着手里的花灯，桌子上遍布着彩纸碎布。

芊芊不禁好奇的问向花灯老板道：“她们在做什么？”

花灯老板答：“一种叫‘祈荷’的花灯。”

芊芊道：“这种花灯需要自己做么？”

花灯老板答：“是的，必须亲手制作，这正是这种花灯的特殊之处，也是我们长安城正月十五以来独有的风俗。”

芊芊道：“听起来蛮有意思的，那老板我也做一个。”

“好嘞！”花灯老板高兴把芊芊请进屋，并为芊芊拿来了制作花灯的材料。

看着制作花灯的图纸，芊芊有些犯了难，她还是第一次制作花灯，所幸花灯老板看在芊芊是个外地小姑娘，招呼店里其他伙计出门迎客了，他亲手给芊芊示范如何制作祈荷花灯。

这祈荷花灯外状如湖边莲荷，花心便是一支精巧的小蜡烛，这种花灯不是用来挂在天上展示的，而是用来放在河水里祈愿的，花灯顺着河水漂流而下，带着主人美好的期愿飘向远方，因此名为祈荷花灯。

花灯老板一边制作祈荷花灯一边对芊芊道：“你可知门前这条城中心的河叫什么河么？”

芊芊摇摇头道：“不知。”

花灯老板道：“这条河原来叫雀河，可自从出过一件事后就不叫雀河啦，改名为缘结河。”

“缘结河？”芊芊听到这个名字便来了兴致，问道：“那究竟是出过什么样的一件事让这条河改名呢？”

花灯老板感叹道：“这，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一件事啦。”

“原来长安城有个大户人家，家里喜得爱女，取名为媛。媛自小聪明伶俐，模样长得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尤其擅长歌舞足以魅惑众生，大户人家加以悉心呵护，从小便久居深宅大院之中，极少让她抛头露面，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赌上自己的为官仕途，因为媛从出生开始，她的命运便钉在了成为皇帝宠妃的道路，以便为大户人家谋求升官发财。然而即使在大户人家严加看管下的媛，仍未阻挡媛为别的男子春心萌动，这个男子便是颉。”

“颉出身并不高贵，他是大户人家家丁的儿子，颉从小便生的俊美，与父亲一起去大户人家做活时便让身为小姐的媛一见倾心，两个人年纪相仿，又都是俊男美女，在每日的朝夕相处下暗生情愫，然而好日不长，很快大户人家知道了，大户人家狠狠处理了颉，把颉打得半死不活后赶出了家门，同时幽禁了媛，锁住了她的闺房，只有在她成年进皇宫的那一天才能踏出房门。”

“媛终日以泪洗面，据说那时长安城连连大雨，最终媛安静的迎来了自己成年的那一天，便是这正月十五。那一日，她红妆满面，身上的嫁衣鲜红如血，她面如死灰的坐上进皇宫的轿子，那是长安城里最盛大的婚礼，然而就在半路上，颉突然出现，媛不顾众人阻拦跑向了颉，他们俩就这么跑着跑着，跑到了雀河边上，最终两人相视一笑，拥抱着跳入河中，终于成为了一对永不分开的苦命鸳鸯，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二人，便取自二人的名字，同名为缘结河。”

芊芊听后，停下了制作花灯的手，满眼尽是难过的神情。

花灯老板道：“听起来是一个令人惋惜的故事对吗？”

芊芊点点头，有些伤感的道：“为什么这两个相爱的人，最后会选择死亡呢？”

花灯老板感叹道：“因为他们俩没别的可选啊。”

芊芊看向花灯老板，花灯老板继续道：“他们二人，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也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唯一能决定的，就是结束自己的命。我想在他们二人看来，与其被世间一切繁文缛节限制着，囚禁着，倒不如去拥抱着死亡，因为也只有死亡的那一刻，他们才会实现真正的自由。”

芊芊道：“可是……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花灯老板道：“他们是在一种意义上什么都没有了，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得到了一切呀。”

芊芊不懂，花灯老板笑眯眯的示意芊芊看向窗外，芊芊走到窗户前，看见两个身着华丽的小姑娘走到河边，轻轻的将自己做的祈荷花灯放在河面上，并虔诚的向花灯祝福与许愿。

两盏闪着烛火的花灯顺着河面漂流而下，芊芊随之而望，竟被这景色瞬间惊呆了，河道下，数以百计的花灯静静的飘在那里，放眼望去，宛若灿烂星河。

花灯老板走到芊芊身边道：“他们是死亡了，可他们的故事世世代代的流传下来，让我们长安城里每一代人们都知道有一个叫媛的女孩和有一个叫颉的男孩突破了阶级的桎梏勇敢的选择了自己的人生，所以每年的正月十五都有人放祈荷花灯去纪念他们。”

“对了。”花灯老板笑嘻嘻的对芊芊道：“虽然媛与颉死了，但他们俩人的灵魂永远的守护着这条河，每一个对爱情迷茫的姑娘在缘结河里放一盏祈荷花灯，诚心许下自己心愿的话，不久后命中注定的那个男子就会出现在身前哦，很灵的。”

“诶？”芊芊惊讶道：“命中注定？”

花灯老板神秘的笑了笑。

夜晚，缘结河的石桥上仍热闹非凡，表演者们换了一批又一批，不变的便是石桥下永远有不断叫好的观众。

芊芊捧着自己制作的祈荷花灯来到河边，虽然算不上精致但也不失美观，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制作。夜风拂过，吹动芊芊额前的碎发，也令灯芯里烛火微微摇曳，好似芊芊那颗萌动不安的内心。

芊芊呆呆的看着祈荷花灯，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想花灯老板刚才对她说的话语，她俯下身来，将祈荷花灯放置于河面之上，她将双手握于胸前，闭上眼睛静静道：“芊芊在此祝愿媛与颉能泉下安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说罢，她便睁开了眼，看着自己的祈荷花灯静静的顺着河流漂泊而下，迷茫着自言自语道：“可我的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就那么一瞬间，在她的内心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芊芊猛然惊讶，随即芊芊便在河边傻笑着否定着：“怎么可能呢，是我多想了，多想了。”然而在这之后，无尽的失落感随之而来包围住芊芊，连芊芊自己都震惊自己内心失望的感受，她微微怔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桥上热闹依旧，突然一人高喊声传来：“打铁花喽。”

芊芊向桥望去，只见桥下的人声更鼎沸了，多少看客就等着精彩的打铁花出现，芊芊梳理了下自己的心情，连忙向桥跑去，毕竟她也不想错过那漫天四射，灿若烟花的打铁花表演。

“啪……”

芊芊震惊的看向手腕。

“啪嗒啪嗒……”

十几颗淡蓝色的珠子散落一地，不断发出清脆的撞击石砖的声音。

芊芊无奈道：“不要啊……”

然而珠子越滚越远，散落在这挤满人的桥边的每一个角落里。

芊芊立即伏在地面上寻找，这是顾司年送给她的贵重礼物，她可不想就这么丢失了，她小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也无心去管桥上的表演，不一会，她便找回了一把珠子。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珠子细细数着：“一、二、三……十、十一。”

“还差一颗。”芊芊又急忙的低下头继续寻找珠子，然而无论她怎么寻都难以找到，忽然间，一点淡蓝色的微光从她的余光中划过，她猛然向那个方向寻去，穿过人流，她果然看见那第十二颗珠子，她蹲下身子伸手去捡，只见那颗珠子悄悄地滚落在一个人的脚边。

芊芊捡起了第十二颗珠子，顿时松了口气，要是弄丢了顾司年的礼物可就不好了，毕竟是顾司年的一片心意。

然而就在她将珠子收起来时，她感觉到有人在这人声鼎沸的人群中静静的注视着她，她缓缓抬头，只见身前一位身穿白衣戴着鹿脸面具的男子似乎在面具里面看着她。

熟悉的感觉跃然心上，只是芊芊也不知为何会产生这种感觉，芊芊缓慢的站起身，茫然的看向鹿脸男，身边人声吵杂依旧，但她们二人似乎就安静的定格在这一瞬间，将繁华又热闹的夜晚沦为虚幻的背景。

“呵呵。”鹿脸男在面具里轻声哼笑，他轻轻的抬起手，慢慢的将自己面具取下，一张面带微笑，俊美非凡的脸呈现在芊芊眼前。

“开花喽。”

桥上的人大声喊道，无数铁花瞬间迸射，在夜色中四散而开，好似天上的流星雨散落在人间，在这吵杂的夜晚看起来多么令人如梦似幻。

芊芊惊讶的愣在原地，脸上的神情百感交集，但最终只化成了一种惊喜，她兴奋道：“顾司年？你怎么在这里？”

顾司年笑了，笑容仿佛和煦的春风吹进芊芊的内心，周围一切的喧嚣都化为乌有，只听他轻声温柔道：

“好几日不见了，芊芊，能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