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花开花又败,燕去燕归来,眨眼间,一年的时光便过去了。
在这一年里,苏伶儿依旧像往常那般去招待客人,毕竟她身处醉仙居,太多事身不由己了。虽说没了王天阔,但仍然还是会有李天阔、张天阔来找她,只不过这些人不会像王天阔那般百般羞辱她罢了。
只是令苏伶儿自己都觉得恐怖的是,这种日子过久了,她竟然也觉得习惯了。她早已没有像刚来时那般绝望至极了,难道是因为她已经麻木了么?
不过习惯归习惯,苏伶儿心中始终还是期盼着自由,萧芮儿给她的那支芙蓉金花步摇一直戴在她的头上,她始终记得她身上同时还背负着萧芮儿对她的一份期待。
直到有一天,一封来自长安城的书信寄到了醉仙居,寄给了苏伶儿。苏伶儿当着醉仙居众位姐妹的面前打开了这封书信,发现竟是王淇岸高中状元的信息。
信中还写道,一个月后王淇岸会回来替苏伶儿赎身,将苏伶儿接到长安城去居住。
此时此刻,苏伶儿激动地眼泪都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了,在场众人皆为震惊,也不知道苏伶儿是何时跟这位新科状元在一起的。
震惊完后,醉仙居里其他姐妹们一个个也都羡慕着苏伶儿,这是多么美好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啊,苏伶儿的结局可以说是醉仙居里历代花魁中最好的一个了。
可是她们不知道的是,苏伶儿的喜极而泣并非只是王淇岸的信守诺言,更多的是她这几年的辛苦忍耐终于换来了真正的自由。苏伶儿也数不清自己究竟产生过多少次想结束自己生命的念头了,唯有对自由的向往让她坚持苟活至今,如今这渺茫的希望终于成了现实了,让她如何不喜极而泣?
剩下的,苏伶儿所能做的只能是静静地等待了,等待着那辆长安的马车到来。
若说这一年的时间眨眼间便过了,可这一个月为何却过的这么慢?苏伶儿左等右等,盼来盼去,她常常坐在窗前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发呆,尽管她看不到王淇岸的影子,可她仍然终日里只做这一件事。
终于,长安城那边有消息了,苏伶儿听闻赶忙下了楼,却看见常妈妈跟一个陌生男子在交谈着。
苏伶儿放慢了脚步,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名陌生男子。
这名陌生男子看见苏伶儿后先是鞠了一躬,然后对苏伶儿道:“苏姑娘,我是新任状元王淇岸的侍卫小张,是王淇岸大人命令小的接您回去的。”
苏伶儿眼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她问道:“王淇岸为什么没有回来?”
张侍卫答:“状元刚一上任必定手中的活忙不过来,他实在是抽不开身了才命令我接你过去,你放心,你的赎金我以全数交给常妈妈了,还有王大人手写的一封书信也命小的交给你。”
说罢张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到苏伶儿面前,苏伶儿拿起书信拆开看了看,只见王淇岸熟悉的字迹跃然于纸上。
信里王淇岸尽诉着对苏伶儿的相思,以及无法亲自接苏伶儿过去的遗憾,并嘱咐让苏伶儿放心的跟着张侍卫走。
苏伶儿手捧着这封书信,相信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抬头对张侍卫道:“请张侍卫稍等,我去楼上收拾一下便马上随你启程。”
张侍卫点了点头,苏伶儿转身便马上向卧房奔去。这几年了她虽积攒了不少金银珠宝,可她居然一件也不想拿走,她就匆匆准备了一些路上必备的衣物,以及萧芮儿送给她的那支芙蓉金花步摇。
苏伶儿重新地理了一下头发,她将头发上多余的金饰全都拆下,唯独将这支芙蓉金花步摇插了上去。她也褪去了身上常穿的绮罗华裳,转而换上了一件朴素的棉衣。
这样一看,苏伶儿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跟之前她当花魁时魅惑众生的模样完全不同,此时的她更显得清丽脱俗起来。
苏伶儿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下了楼,张侍卫早已在马车前等着了。在苏伶儿临上马车前,她最后一次回头看向醉仙居,她看见那些被困在醉仙居内的女孩们此时正用一种羡慕的眼神望着她,这让苏伶儿心中也不是滋味。
她知道那些女孩在羡慕着什么,羡慕着她的自由,又或羡慕她能觅到一个良缘,而这些被困在这里的女孩大多数的命运则是早早地走完自己这一生,无依无靠。
只是苏伶儿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了,她最多能保全自己,让自己重获自由,可她却无法让所有被困在这里的女孩子们重获自由。
带着这份遗憾,苏伶儿登上了马车,只见这马车径直的驶在了扬州城的大街上,向着城外的方向奔去。
虽说从扬州城到长安城距离有些许遥远,途经许多山路,马车行驶又慢,一路上难免磕磕绊绊,及其辛苦。可是苏伶儿一想到能马上回到长安,能见到王淇岸,她也就不觉得劳苦了。
她摸了摸头上的步摇,那是萧芮儿赠与她的,她仍然记得萧芮儿在离开前对她说的一番话语,不由得喃喃道:“萧姐姐,我按照你所说的,我终于找回了自己了,我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马车突然停下了,苏伶儿还没来得及询问,张侍卫却先道:“苏姑娘,下来休息一下吧。”
苏伶儿答道:“不必了,还是赶路要紧,还请张侍卫继续赶路吧。”
这时轿子外突然安静了下来,这就令苏伶儿感到奇怪了。她轻轻地掀起了轿帘,却发现一个冰冷的刀刃便立马架在她的脖颈间。
而这个架刀者并非旁人,正是张侍卫。
苏伶儿神色有些慌张,张侍卫示意她下轿。
苏伶儿走下了轿子,此时他们处在一处毫无人烟的山路中,这路的一侧是悬崖,另一侧则是峭壁,只要稍微一不注意踩空,必定会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张侍卫架着刀逐渐把苏伶儿逼到悬崖边上,苏伶儿强装镇定地问道:“张侍卫,你这是做什么?”
张侍卫笑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杀你啊。”
苏伶儿大惊,随即道:“你究竟是谁?又是谁指使你来的?”
张侍卫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讽刺道:“还能是谁,当然是王淇岸王大人喽。”
苏伶儿心中一冷,她定是不会相信张侍卫这番话,王淇岸对她的感情她是清楚的,她只得大声道:“不可能,他怎么会杀我,你一定在骗我。”
张侍卫换了一种怜惜的表情,但仍然嘲讽道:“看你这么可怜我还是让你做个明白鬼吧,让我杀你的命令,确实是王淇岸王大人下的,至于原因么,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他是不会留你的,而且他已经被皇帝选为当今的驸马爷了,你自然而然的也就没用了。”
此话一出,苏伶儿感到晴天霹雳。
张侍卫继续道:“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连王淇岸大人也不例外。你自己也想想,跟一个知道了他太多秘密且能威胁他命运的烟花女子成婚,还是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且身份尊贵的公主成婚,两者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
“不可能,这不可能。”苏伶儿哀莫大于心死,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一切,明明属于她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我不信,我不信!”苏伶儿歇斯底里的向张侍卫咆哮道。
“信不信也不由你了。”张侍卫刚冷冷的道出这句话,便拔下苏伶儿头上的芙蓉金花步摇,一脚踹在苏伶儿的肚子上,将她踹入悬崖。
苏伶儿绝望的看向天空,眼前不断地闪回着她过去的回忆,然而此时的她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她只能任由着自己的身体下落,去结束这悲苦的一生。
长安城内。
在一座新置的宅院内,王淇岸仰望着夜空。刚刚张侍卫回府,告知他事情皆已办成,然后便将那支芙蓉金花步摇递给了他,也算是给他留下一个最后的念想。
趁着月色,王淇岸手拿芙蓉金花步摇看了良久,轻轻道:“伶儿,不要怪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不想再回到过去那个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了,只能委屈你了。”
数月后,洛阳城内。
有一户做小工的家庭突然诞下了女儿,令夫妻两人都喜出望外。要说这女婴也是奇怪,刚刚诞下来却马上不哭了,随即便睁开她那双宛若星辰般美丽的眼睛,漂亮的仿佛只应天上有。
连接生的产婆看到后都大吃一惊,便赶快对这对夫妻祝贺道:“诶呀你看这个小婴儿,长得又漂亮又如此与众不同,日后一定不得了。”
这对夫妇听了产婆这么一说也是高兴无比,纷纷看向怀中的小婴孩,一家人都沉浸在刚得爱女的喜悦之中,只可惜他们都看不出来的是,就在这个新出生的小婴儿的眼神里,竟有着血海深仇般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