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这是关山月此刻唯一的感受。
此时的关山月,身处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她的四周只有无尽的寒雪。这里看不见天地日月,摸不清虚实乾坤,唯有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怒雪吹打在她孱弱的身体上。
这里是哪啊?
关山月实在不知。
关山月只能抱紧自己的双臂孤零零的行走在这片雪地里,她颤抖着身体艰难的迈出双腿,一步一个脚印。大雪很快便淹没了她的足迹,似乎要抹去她留下的一切痕迹,她只觉得的眼前只有一片虚无缥缈的白,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就这样一直走着走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尽头,原本属于她乌黑亮丽的秀发此刻也被狂雪染成了白色,不仅如此,甚至连她秀气的眉毛与狭长的睫毛此刻也结满了冰渣,似乎这无尽的白雪想要吞没她。
关山月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又冷又累,已经走不下去了。此刻关山月的双腿已经被冻的没有知觉了,她也只好蜷缩在地停留一下。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很快这里的狂风暴雪便将她彻彻底底的覆盖在雪下。
关山月的眼睛缓缓流出了泪水,其中夹杂着无尽的后悔与悲伤。但更多的,是想到她母亲应该对她很失望吧。
母亲,对不起。关山月心想。
或许,这是她最想说也是她最后一次能说的话吧。
此时的关山月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昏昏沉沉的了,她的思绪也开始逐渐地飘向远方……
“关山月,你在哪里?”
忽然,在这片白雪皑皑的天地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关山月艰难的抬起头,大雪已经包裹住了她的整个身体。她想努力的睁开眼睛,然而刚才流出的眼泪已经凝结成冰,粘住她原本漂亮的双眼。
“在……我在……”
关山月有气无力的说着。她拼尽全力发出的声音最终也如蚊子声一般大小,恐怕也被淹没在这狂啸的风声之中。
呼……呼……
关山月只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由远及近地飞来。
关山月艰难的尝试着睁开了双眼,透过狭小的眼缝中,只见在离她不远的天空中竟出现一条如游龙一般的黑色身影。这黑影地移动速度十分迅猛,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尤为扎眼,不久,这黑影便飞到关山月的身前。
关山月此时终于看清了,在她面前停着的,竟是一条黑色的蛟龙。
只听这只蛟龙开口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幸好你的意识还尚未完全被吞没。快跟我走,要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了。”
我的意识要被吞没了?那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关山月脑海中充满了疑惑。
只见蛟龙说完,便用爪子轻轻地拿起来关山月,将关山月放在自己的背上。
这条蛟龙又道:“你要牢牢抓紧我背上的须毛,我要马上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小心别掉下来了。”
关山月虽没弄清楚状况,但她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蛟龙背部的须毛。也不知为何,这明明是她第一次见蛟龙,但这条蛟龙却给了她一种强大安全感和亲切感,让她忍不住的想贴近蛟龙,去拥抱着他那庞大的身躯。
来不及过多的惊讶了,这条蛟龙在天空上游走的速度非常之快,关山月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从他背上摔下来了,只好将自己的身体牢牢的掩盖在蛟龙的背须里。
不知飞了多久,关山月只觉的眼前的光越来越明亮,似乎马上离开这个白雪茫茫之地了。还没等到关山月看清楚,蛟龙带着关山月一头扎进这片明亮的光芒之中。
随着意识渐渐的恢复,关山月缓缓地睁开眼。
只见眼前是一片……呃,房梁。
关山月只记得在自己意识昏迷之前,似乎眼前有耀眼的亮光,还有一只黑色蛟龙,再往前回忆里,自己似乎身处在一片冰天雪地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身处在这里,再往前的回忆,似乎又是苍穹派的比武大会了。
关山月的脑子乱乱的,这些碎片化的记忆让她连不成一条完整的时间线。她试图让自己坐了起来,才发觉自己刚才是躺在了床上。
关山月闭上双眼缓了缓神,企图强迫自己回想起过去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等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她发现此刻的她竟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只见床边香炉里的檀香还在丝丝的缭绕着,窗前还放着一张红木书桌,在书桌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写着“上善若水”四个大字的书法字画,在这四个字下面还放着一个打坐用的莆垫。
看到这里关山月马上便明白了,这里是苍穹派禁室。
关山月逐渐回想起自己在最后一轮比试中的所作所为了,她记得自己在最后的时刻拔出了玄冰剑,差点害死了派里的所有人,也差点害死了她自己。
关山月不禁懊悔中,她自知自己惹了很大的乱子,苍穹派没当场杀了她,只是把她关在了禁室里都算是对她网开一面了。
但紧接着关山月又疑惑起来了。
那回忆中的那条黑色的蛟龙又是从哪来的?
突然,禁室的门被打开了,这一下就打断了关山月的思路,关山月不禁大惊道:“谁?”
只见芊芊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看见关山月醒后就把盆放到了一边,赶紧跑过来把手放在关山月的额头上道:“你醒啦,看看额头还烧不烧。”
关山月一脸茫然地放下了芊芊的手道:“我发烧了?”
芊芊惊讶道:“你何止是发烧,简直是受了很重的伤,足足昏迷了三天,幸好之前你吃过派里的护心丹才算是保住你的元气,否则听墨白哥哥说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关山月听到芊芊这么说也感到很惊讶,因为她这几天什么意识都没了。也正好芊芊过来了,于是关山月试探性的向芊芊打听道:“在我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么?”
芊芊先是一愣,便道:“你和江逸尘在比赛过程中发生的这么多意外,你竟然都不记得了么?”
关山月摇了摇头,她虽然能回想起一些碎片化的记忆,但这些事情由始至终的全过程她已经毫无印象了。
只听芊芊娓娓道来:“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其实你们打的很精彩的,令在场所有人都目不暇接,但不知为何打着打着你的状态就不对劲了,我看江逸尘也开始慌乱了,紧接着就看到你拔出了剑……”
关山月此刻认真的听着,她脑海中的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只能听芊芊继续讲。
芊芊继续道:“你那把剑的剑气让场上的温度顿时骤然下降了许多,大家都一片慌乱,许多人都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然后我就看见大长老二长老匆忙地飞到了你们俩的周围,施法做了一个巨大的金罩将你们俩全都罩在了里面,之后你和江逸尘的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估计也只有大长老二长老能看见你俩在保护罩里发生什么事了。”
关山月听后仍然一头雾水,显然芊芊的所见所闻也无法解释她心中的疑惑,关山月神情有些落寞道:“原来如此啊,确实一切发生的都太意外了,都是我的错。”
但芊芊转而又道:“其实最令人意外的事不是这个。”
“嗯?”关山月顿时又打起了精神,疑惑地问道:“还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芊芊一脸神秘道:“就在你们俩被罩住后没多久,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在场所有人的灵力修为都逐渐消失了,而且是控制不住的消失,好像都流向了金罩内。然后过不了多久,这个金罩就炸了,我看见你和江逸尘的身影从空中坠落到地上,你先,江逸尘在后……”
芊芊顿了顿,她知道关山月很在乎这次比赛的输赢,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关山月听到这里后却神情淡定道:“所以我输了。”
“嗯……”芊芊替关山月感到有些惋惜,芊芊原以为关山月现在会难过吧,但没想到关山月依然还向她好奇地问道:“那后来呢?还发生了什么没有?”
芊芊有些惊讶,但她还是道:“之后我们的灵力也都渐渐恢复过来了,但大长老却下了一道命令,就是所有弟子都禁止再讨论此事,所以尽管我们心中也有许多疑问,但大家都不敢再提。”
“原来如此。”关山月听完后若有所思。
这所有发生的事以及大长老下的禁令,这背后的一切都实在是太值得引人深思了,关山月现在已经无暇关心比赛的输赢了,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那便是江逸尘。
芊芊看着关山月如此深沉的表情,以为关山月是在难过,便安慰关山月道:“没关系的,这只是一次比赛,你的表现也是十分优异了,以后肯定会有更多更好的机会的。”
令芊芊没想到的是关山月却一脸释然道:“谢谢你,芊芊,你不用替我感到难过,其实这场比赛我输得心服口服。”
芊芊倒是有些惊讶,她依稀记得关山月在比赛前那紧张的神情以及必胜的决心,以为她会因为输了这场比赛会很难过,但没想到关山月竟这么快便释然了。
不过芊芊转而又想,关山月能释怀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她可不想看见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因此而反目成仇。
就在此时,忽然门口响起了两下轻叩门沿的声音,是门外的迟墨白在问道:“关山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迟墨白毕竟是男弟子,关山月病重且衣衫不整,他无法像芊芊一样直接推门查看关山月的情况,只能先委托芊芊前来照顾。
芊芊在屋里答道:“已经醒了。”
迟墨白道:“江逸尘现在也醒了,你让关山月收拾一下,一会一起随我去见二位长老,他们有事要问。”
“也?”关山月注意到了迟墨白的用词,看来这次她贸然拔剑所造成的后果确实很严重,甚至连累江逸尘也昏迷不醒了三天。
芊芊转而有些担心的对关山月道:“你醒了以后恐怕我就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这里毕竟是禁室,除了墨白哥哥是不允许其他弟子进入的,我是被破例要求照顾你的。”
关山月笑了笑道:“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接下来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关山月起身下了床,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也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当她正欲踏出这间禁室去找迟墨白时,只听芊芊突然在她身后道:“我不知道那天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江逸尘也不是有意的,所以你有什么难处一定如实对二位长老说,他们一定能理解的。”
芊芊说完这些话后,关山月的内心着实被触动了,这么多年来她养尊处优的生活条件令她一直被别人高高在上的仰望着,而像芊芊这样能把心里话向她说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关山月回头微笑道:“我犯了错事我应当承担,无论苍穹派怎么惩罚我我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放心吧,芊芊。”
迟墨白带着江逸尘、关山月来到上清殿外。
上清殿内,二位长老早就坐在了里面,皆神情严肃的等着这二人。
关山月回想起上一次来到上清殿时,那还是在刚进入苍穹派时举行的入派仪式上,那时上清殿内聚集着苍穹派所有的弟子,倒显得这里十分的热闹。而这次上清殿里却只有二位长老,直接冷清空旷许多,更显得此时的上清殿看起来比平时高大威严了不少。
关山月和江逸尘默默地走在迟墨白身后,只见关山月面带愧疚地看向江逸尘,小声的对江逸尘道:“请允许我先向你说声抱歉,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江逸尘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他马上又恢复了镇定,他沉默不语,似乎默默接受了关山月的道歉。
迟墨白带着关山月和江逸尘走进了上清殿,只见迟墨白对殿上的二位长老毕恭毕敬道:“大长老,二长老,我把二人带来了。”
说完迟墨白便自觉地走向了一边。
这时江逸尘与关山月齐刷刷地向两位长老的方向跪下,皆大声道:
“弟子,江逸尘前来请罪。”
“弟子,关山月前来请罪。”
二位长老皆面色阴沉地看向江逸尘与关山月,毕竟他们二人捅了这么大的乱子,不仅差点毁灭了苍穹派,还让外面各界人士对苍穹派议论纷纷的,也严重损害了苍穹派的清誉。
要光是本派的弟子们讨论也就罢了,下一条禁令不再让弟子们讨论此事就行。可关键是那天还请了不少其他名门正派的人们前来参观比赛,对于给这些人解释可着实费了大长老一番口舌,毕竟还涉及到派里机密,让大长老用了不少脑力去圆谎。
此时大长老开口严肃地问道:“关山月,你可知你带来的佩剑是什么剑么。”
由于大殿实在是太空旷了,大长老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听起来比往日威严了不少。
关山月答:“弟子知道,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玄冰剑。”
大长老继续问道:“那你可知这把剑的凶险。”
关山月答:“弟子知道。”
“知道你还拔剑。”大长老此刻说话已经带有怒意,他的声音略微颤抖着。
可尽管如此,他毕竟有着苍穹派大长老的身份,他还是得强压着自己的怒意,让表面看起来镇定自若。
关山月将身子伏的更低了,有些害怕道:“是弟子……弟子高估自己了。”
此刻二长老开口讽刺道:“高估自己?连我都没本事拔出这把剑,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此时江逸尘身体微微一动,似乎想有话要说,二长老注意到后对江逸尘道:“江逸尘,你有话就说吧。”
江逸尘道:“两位长老,弟子能证明,关山月确实不是自愿拔出此剑。弟子在关山月拔剑之前,看见关山月眼眸已经微微泛红了,恐怕当时关山月已被此剑影响了意识。”
大长老听完后抚摸着胡须思考着,其实江逸尘所言不假,在一般情况下往往是主人的灵力比剑强,所以剑会随着主人,依附于主人的意识。但是也有特殊情况下剑的灵力比主人强,这时候主人想操控剑也许就困难许多了,尤其像玄冰这样的上古神剑,此剑剑下妖魂太多,附属的怨念最重,若是稍微控制不当,被剑灵反客为主也说不定。
大长老叹了口气,对关山月道:“你的剑已经比派里所能给出的澄光剑强了百倍不止,看来你是为了二长老首徒的位置而来,但你又为何执念至此呢?像你这般执念如此深重的人,对你日后的修行可大为不利啊。”
只听关山月道:“弟子知错了,是弟子平日对自己要求太高,险些误入了歧途,以后弟子一定会多加注意,安心修行,保证不会再让此种事情发生。”
大长老语重心长道:“对自己要求高是好事,但要求过高了就得不偿失了。这样吧,你现在资质尚浅,日后也不要佩戴玄冰剑了,玄冰剑暂时由派里替你保管。好在这次没有出现伤亡,拔剑也不是你的本意,你现在就回到禁室去,关禁闭一个月,每天罚抄二十遍《清静经》。”
“谢长老惩罚。”关山月领完罚跪拜完毕后,便缓缓退出了上清殿。
此时上清殿内仅剩下江逸尘一人还在跪拜了,大长老突然转身对二长老和迟墨白道:“你们也先出去吧,关于江逸尘的事,我想自己先问清楚再告诉你们也不迟。”
二长老毕竟和大长老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了,早就培养好了默契,他是无条件相信大长老的。尽管这次关山月和江逸尘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也是大长老一直在善后。即使二长老对江逸尘使出的招数也有许多不解,但是他相信大长老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让他们回避。
于是二长老对大长老道:“师弟明白。”
随着二长老与迟墨白也慢慢地退出上清殿,偌大的上清殿现在就只剩下大长老与江逸尘两人,此刻殿内的气氛有种诡异的安静,江逸尘始终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不敢抬头,他的眼神中透漏着紧张与不安。
而大长老就这么静静地看向江逸尘,他实在是有太多话想问了,但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他此刻内心掺杂着诸多复杂的感情,既有着许多的疑惑与不解,但包含更多的则是恐惧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