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
许是清晨的缘故,天也才微微亮,街道上正是行人稀少时,倒是有几家店铺点亮了烛火,此时薄雾未散,离远看倒如隐藏在云间的星河般梦幻,与往日繁华的长安城相比此刻更显得像人间仙境一般。
轿夫此刻正抬着轿撵慢悠悠的行走在天街上,街道两边有几个卖早点的小摊贩正在叫卖着。关云亭不由被这街上的市井烟火气所吸引撩开轿帘张望着,突然公公的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只见关云亭被吓了一跳,然而公公却不慌不忙道:“小爷是不是饿着了,要不要奴才给小爷买些吃的?”
关云亭道:“不劳烦公公了,赶路要紧。”说罢便放下轿帘,继续端坐在轿中。只见公公神情轻笑了一下,便快步走在轿前继续引路了。
在天街的尽头便是大明宫的正门,丹凤门。青砖绿瓦,朱漆墙门,在清晨第一缕光辉的照耀下更凸显的整个丹凤的庄严肃穆、气势磅礴。这里是整个大唐至高无上的权利中心,是无数文人才子梦寐以求的地方,曾几何时,关云亭也何尝不想穿上朝服昂首挺胸的踏入这丹凤大门。
可眼下,关云亭只能坐在轿中默默的望一眼丹凤门然后放下轿帘,继续走向一个未知的小门。
轿撵路过丹凤门便向西行去了,关云亭在轿中不禁问向公公道:“敢问公公我们还要走多久?”
公公答:“小爷莫急,宫里将您安排在了仙居殿,因此我们要从西北角的九仙门入宫,还要走上一阵子呢。”
关云亭茫然的点了下头回道:“谢公公回答。”便又端坐在轿中里继续沉默着。
大明宫内。
穿过九仙门,便直接到了大明宫后宫处,这里的景象倒没有关云亭想像那般高楼林立 鳞次栉比的沉闷,反而倒有山清水秀、亭台楼阁的雅致,恍惚间仿佛到了城外郊区的山林大院般,想不到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中大明宫内竟然有着世外桃源般的风景。
在公公的引路下,关云亭来到了仙居殿,在仙居殿附近还坐落着长安殿、拾翠殿等七八个宫殿。今日是长安城内各个被选中的公子哥们一同入宫的日子,据说过几日还有其他城市被选的公子哥陆续进宫。
约使一炷香的功夫,关云亭便来带他所居住的仙居殿,这里面临太液池居山而建,放眼整个大明宫也没几个景致好过仙居殿了。
关云亭在门口向引路的公公道谢,只听公公道:“谢什么呀,这都是奴才该做的,还请小爷在此先住着,一会还有一位爷也要住进仙居殿,之后一应事项再由宫里的嬷嬷告知,没什么事奴才先告退了。”
关云亭踏进了仙居殿,殿内负责伺候的小太监早已等候多时了,只听见小太监齐刷刷的喊道:“关小爷安。”便引着关云亭进入他要住的房屋。
所幸关云亭所带行礼并不多,仅有几本书几件换洗的衣裳,仙居殿内准备的东西一应俱全,甚至比在家中住着的房屋都要豪华舒适,不一会,关云亭草草收拾完自己的行礼,便在仙居殿内四处转了起来。
殿内虽然不大,但有一处两层的凉亭吸引了关云亭的视线,关云亭好奇的登上凉亭,内心想着想必是前朝哪位妃子闲来无事建的这个台子解闷,等关云亭登上二层的凉亭,意外的发现大明宫内整个太液池的风光尽收眼底。现在正值盛夏,太液池内绿水幽幽,再由盛开着粉嫩的荷花点缀,不禁引起关云亭“涉江玩秋水,爱此红蕖鲜”的雅兴。
就在这太液湖边,一处建造精致的宫院引起的关云亭的注意,他不由的看向那宫院出了神,突然后方响起一个声音道;“那是历朝历代皇帝夏日所居住的含凉殿,想必这个双层的凉亭就是前朝某个妃子为了能时时望向皇帝以解相思之苦所建的吧。”
关云亭回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穿绮罗华衣,容貌清俊秀美的男子。关云亭向那人行礼道:“谢公子解惑,在下关云亭,不知公子大名?”
“刘相南。”男子也有礼回答道:“我今日也刚到大明宫,以后请多指教。”
只见转而刘相南又道:“原来你就是关家大公子关云亭,长安城中你的才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一见果然才貌双全、不同凡响啊。”
关云亭有些不好意思道:“哪有什么才华,区区一庸人罢了,我今日见公子也是玉树临风,想必公子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只见刘相南冷笑一声道:“我哪有什么才华,跟公子你比简直差远了,只不过我万般没想到的是像我这种废人进宫就算了,而你有如此盖世之才居然也被纳进宫来不能受朝堂重用,我看这大唐的气数也要尽了……”
说道这里关云亭立马惊慌的遮住刘相南的嘴,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周围,然后放开手小声道:“还请刘公子注意下自己的言行,这里不比外面,多说一句错话便小命不保。”
刘相南反问道:“难道我说错了么?你就心甘情愿进这个后宫么?”
关云亭沉默不语,自然也就告知了刘相南自己内心真实所想,只见刘相南继续道:“既然已经入宫我也不在乎我的小命还保不保,五年前含元殿加冠大礼那场大屠杀家父也在现场,如此残忍至极的画面令家父现在想起来都胆战心惊,哪有女人如她这般狠毒辛辣,我看自从我们踏入九仙门开始,我们便踏进了死门。”
“话也不能这么说。”关云亭道:“这些年大唐的发展我们也不是没看在眼里,当今皇上治理天下的能力跟历代皇帝比起来也可谓数一数二,至于五年前的那场屠杀……我认为是不得以而为之吧。”
说到这关云亭也迟疑了一下,毕竟他也是真真切切的听自己的父亲描述过现场的惨状,那可真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他不由的开始好奇崇尊皇帝的真容如何,毕竟他没见过,是否如他所想般是一个神情狠厉、面露凶色之人呢?
“她不得已,我也不得已,我们都不得已。”刘相南脸色阴沉,带着点嘲讽的语气道:“那就且看这后宫之中暗潮涌动下的腥风血雨吧。”
关云亭听后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话。
二人静默片刻,突然,凉亭下一位小太监的喊话打破了这场沉默,只听小太监道:“二位爷,宫里负责掌管礼仪的郑嬷嬷到了,还请二位爷下来见一见。”
关云亭语刘相南听罢便马上下了亭子向前院走去,只见院中站着一位身穿绫绸,模样约四十左右的妇女正微笑着看着二人。
二人走向前,恭恭敬敬的向郑嬷嬷行礼道:“郑嬷嬷好。”
郑嬷嬷笑着回礼道:“二位小爷也好。”
郑嬷嬷拍拍手,只见两列宫女纷纷踏进仙居殿,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样东西,依次站在关云亭与刘相南面前排开。
郑嬷嬷道:“这些是内宫调配给仙居殿的一些需要用得上的物品,每个小爷都有,还请二位小爷过目查看,若二位小爷感觉少点什么直接跟我提就是。”
关云亭与刘相南有礼的回道:“是。”便走到宫女面前查看一应物品,左右不过是些衣服饰品、发带鞋帽,关云亭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倒是他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小宫女双手捧着沓书册,这倒是让关云亭感起了兴趣,不禁的好奇起来打开书的封皮。
只见书内一侧赫然写着九个大字: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关云亭顿时面红耳赤起来慌张的将书合上,他虽然只读圣贤书可这种书他也听说过里面讲什么内容,他也是万般没想到原本民间的**会这么明晃晃的在宫里出现而且还会分发给每一个人,越想越觉得刚才他毫无准备的翻书行为令他羞耻至极。
关云亭红着脸默默的走到郑嬷嬷面前低着头小声道:“这些足够了。”
郑嬷嬷倒是将关云亭刚才的行为全看在眼里,看着眼前害羞的关云亭忍不住的笑了一声道:“好。”
倒是一旁的刘相南像个没事人似的回来道:“我的也够了。”
“这就好。”郑嬷嬷摆摆手吩咐那些宫女将东西放置在他们二人的房间内,然后转身又对二位道:“今日我就不过多打扰了,还请二位小爷好好休息,从明日起我再来殿里教二位小爷一些宫里的礼仪和规矩以及我们皇上的喜好和偏向。待到下月初六便是各宫里的小爷门一起面见皇上的日子,届时皇上会从你们中直接选出一人做国父于当日洞房完婚,还请二位小爷这些日子要虚心学习早作准备,奴才告退。”
说罢郑嬷嬷便带着刚才的宫女们退出了仙居殿,留下关云亭和刘相南在殿中面面相觑。
随后几天的日子里宫内生活可谓是枯燥的一成不变,白日有嬷嬷入殿讲解些宫内规矩,晚上关云亭便将自己关在屋内继续读圣贤书,这样几日过下来关云亭倒也是习惯了宫内生活。虽然现在的他不能在宫内随意走动,倒是宫里珍藏的一些名家孤本可以任由他借阅,这也是他唯一能在宫内感到欣喜的事了,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十几日便过去了,眼看皇上大婚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这一天,郑嬷嬷像往常一样踏进了仙居殿,但又与以往不同的是在郑嬷嬷身后多出几个拿着布料的女官。
关云亭与刘相南看着这些布料正在好奇中,只听见郑嬷嬷道:“这些是宫里绣坊的女官,是来给各位小爷量身做衣服的。还请二位小爷挑选自己喜欢的布料样式以便在皇帝大婚时穿上。”
“哦?”刘相南倒是看起来来了兴致,最先走到这些布料面前仔细的端详起了布料。关云亭记得刘相南家里经营着织布的生意,想必他对这些布料十分在行。
刘相南一个一个看过去,几乎各个都是市面上极难买到的极品布料,刘相南突然走到一块布料前定住,他有些惊讶的问向女官道:“难道你手中抱着的就是一年才能织出一寸的浮光流云锦?”
女官道:“小爷好眼力,这就是浮光流云锦。只可惜这块锦宫里存着的也不多,已经被隔壁拾翠殿的两位小爷预定了。”
“哦……”刘相南眼中看似有些失落,他最是喜爱研究布料,好不容易看见这么珍稀的料子却不能拥有,这也让他对其他料子都丧失了挑选的兴趣。
刘相南突然想到关云亭站在那里丝毫未动,便问道:“关兄有选好的料子么?”
关云亭答:“那块暗纹素锦便好。”
刘相南指着那块白料子道:“这块么?属它最为普通最不起眼,为何选这块?”
关云亭道:“也没什么,只不过突然想到‘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这句诗罢了。”
这句诗选自《白头吟》,本用作指纯洁的爱情,在场的其他人听到这句话都误以为关云亭在期待着他能与女皇有一份真挚的感情出现,而刘相南通过这几日与关云亭的相处感知关云亭只不过是对大选一事毫无兴趣,他不想争罢了。
刘相南意味深长的看向关云亭,然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选这块黑丝祥云纹就行了。”
这二位小爷一人选白色,一人选黑色,倒是让郑嬷嬷有些着急道:“二位小爷不再考虑考虑么?皇上平日最喜红色与金色,这两块这么素的料子恐怕皇上注意不到你们啊。”
可刘相南却道:“可我们都知皇上喜欢红金色,若都换上了红金色的衣服岂不是显得更单调平庸?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选这种颜色说不定还能让皇上看上两眼呢。”
关云亭暗暗一笑,他也知刘相南是猜中他的心思了所以才这么做,他在笑刘相南的诡辩功力确实厉害。
郑嬷嬷想想也觉得刘相南说话有道理,只能为难道:“好,我这就吩咐她们去做。”
郑嬷嬷与女官纷纷退下,留下关云亭与刘相南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