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任凭他们放纵可羞耻的□,他们的女人,把顺性的用处,变为逆性的用处。男人也是如此,
弃了女人顺性的用处, □攻心,彼此贪恋,男和男行可羞耻的事,就在自己身上受这妄为当
得的报应。
一·午夜钟声
当汤姆终于看圣加仑修道院守夜的烛火时,天正下着瓢泼大雨,四周一片漆黑,冰冷的雨水
在他后脑勺汇成了小溪流进了上衣再从裤管流出去,带走了身体全部的热量,雨伞早已被他
毫不留情的丢弃,即使是留着也没什么用处。拖着几乎与腰齐高的陈旧皮箱,在年久失修的
石板路艰难地向前走,不时遇到坑坑洼洼,皮箱也跟着一颠一颠,更增加了行进的难度,好
几次险些脱手。
下午三点时到达了这个位于西南的边陲小镇,它有个并不吉利的字,名叫墓碑石镇。美
国建国时间短,这里也称得上是古迹了。十九世纪的中叶,这儿还是一片荒芜的山地。有一
个名叫沙福尔乐的退役军人,向别人述说他的梦想:"我不想去阿拉斯加淘金,我想到南
边去找金矿。"当时的淘金者都认为他在做梦,因而嘲讽他说: "你哪里是去找金矿,
分明是想去找死,到那儿你挖出来的,将会是你的墓碑石。"后来,这个开拓新路的人,
当真在这块地方挖出来黄金,并开掘成了一座简陋的金矿,人们难忘第一个来这里的淘金者
的功勋, "墓碑石"就成了这个小镇的名字。
稍做休息,用过了晚饭,汤姆打听好修道院的方向就出发了,没想到半路会下起大雨。
"这下可好,箱子里肯定全是水,只希望院里有多余的衣服给我。"汤姆在心里嘀
咕,"还以为自己永远也到不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太阳快落山时从小镇出发,
在黑暗中磕磕绊绊走了仿佛无限远,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
修道院的大钟仿佛在回应他的疑问似的适时响起,本应淳厚悠扬的钟声在雨中变得格外
沉闷,像是被谁捂住了嘴。汤姆驻足默数:一,二,三……一直数到十二,"是明天了。
"长出一口气,正要继续前行,又是一记钟声! 不同于前面的十二声,这一次,像是捂的
人不小心移开一条缝又飞快地罩回去,尖利短促。。
十三! 刚迈出的腿定在空中,忘了收回也忘了跨出,后背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腰他
的肋骨一路爬上来,是比冰冷的雨水更加冰冷的东西,汤姆全身僵硬,只是转动眼珠瞄着三
十步以外修道院的大门,来不及了 ,他放弃了冲过去的想法,忽然曲膝跪在泥泞的路面上,
十指交叉握拳放在额头前,惶恐而急促地祈祷: "仁慈的主,你使我灵魂苏醒,为自己的
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行经死荫的幽谷,必不致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仁慈的主,你使我
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必不致遭害,因为你与我同
在……"。
天上的雨无休无止而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汤姆的声音才渐渐舒缓下来,后背异样的冰
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冲刷下来的水流,同冲刷过肢体其他地方的雨水一样冰冷,
汤姆长长吐出一口气,陡然间变成了大力士,单手托着皮箱,头也不回地向修道院大门走去。
跨上几层台阶,仿佛是来到了巨人国,足有三米高的红黑色的木门将汤姆衬托得益发渺
小不起眼。用力扣着门上的铁环,汤姆抬头张望,二楼三楼,十几个窗口都是黑沉沉一片,
现在是睡觉时间,每个人都沉入了梦乡 ,除了他这个倒霉鬼。一尺来长的屋檐为他挡去了部
分雨水,虽然身上还是寒冷,但比起片刻之前的境遇汤姆已经相当满意,在继续敲门之余竟
然有了闲情逸致开始四处打量,门上的饰物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两朵雕刻精细玫瑰,在这
个落魄的夜里娇艳地绽放着,优美的枝蔓徐徐伸出,终于在门缝相遇进而纠结,这让他有些
惊讶,在这个偏僻的西南小镇?在这个巨大石块堆积起来的粗砺的修道院? "比很多有名
的艺术作品还要美。"再向上,两盏煤气灯分挂在门的两侧,在地上拖出一左一右的两个
人影。
敲了这么久,就算是冬眠的黑熊,也该被吵醒了! 汤姆将耳朵贴到门上捕捉着里面的动
静,听不到,这木门实在太厚,将里面与面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连声音都无法穿透。
汤姆正在考虑要不要站在雨里向二楼三楼大声喊叫, "喀嗒"一声,有人拨动了门
闩,木门上陡然出现了一尺见方的洞口。
"你好!"汤姆急忙凑过去,"我是汤姆修士,我是……"。
"证明。 "洞口里有人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瓮声瓮气,每个音节都拉得很长,再
掺杂一点西部口音,汤姆没听懂,愣了愣追问道:"什么?、"。
"证明,教会发下来的证明。 "依旧慢吞吞的吐字,仿佛耐性的化身。
"喔,"汤姆伸手到上衣口袋摸了摸,递出去才发现证明已经变成了一团纸浆,"
抱歉,外面下大雨,我的证明……"汤姆为难地笑笑,上帝保佑他不要因此而把我关在外
面,我会被雨泡成一团烂泥。
门洞里凑过来两只铁灰色的眼睛,呆滞而带一点浑浊,在有限的范围内上下看着,想将
汤姆看个清楚。汤姆配合地向后仰,尽可能向他展示更多的自己。 "中国人?"明明是
疑问句,到了他嘴里就从头平到尾,更像是陈述。
"是的,请问能不能让我先进去,外面下着雨,而且很冷。 "。
眼睛消失了,门洞也消失了,木门慢吞吞地打开一扇,"是中国人应该没错。"
在灯光泄到外面的一刹那,汤姆左后方的人影忽然一阵颤动,扭动着消失了 ,右后方的
人影移到正后。。
"谢谢!"汤姆跨进去,一股暖意迅速围拢上来,让他有些昏昏欲睡,在自己脸颊
上拍打两下振作起精神,"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这位兄弟。 "汤姆眼前人,他其
实更像一个站立起来的圆形,肚子上的脂肪显然更喜欢聚集在他的两侧而不是正前方,五十
几岁的年纪,铁灰色的头发铁灰色的眼睛,脸上皮肤被撑得圆鼓而紧绷,像极了拉皮后的女
明星。人体的比例整个地错误了,腿太短。胳膊太短,而两只悠悠下垂的手却又是很长,那
白削的骨节与身上宽松的修士袍相衬下,产生一种很微妙的的恐怖。。
"约翰,欢迎你,汤姆兄弟。约瑟夫院长已经担心你一天了。 "。
"谢谢,但我想院长一定已经睡了。"汤姆不想在这个时间去见院长大人,现在一
张干燥而温暖的床铺比天堂更让他向往,如果能在壁炉里放上一堆木柴烘烤一下他的身体就
更完美了,虽然谁都知道他的愿望不会实现,圣加仑修道院一向以清苦出名,即使是冬天都
不会点起壁炉,以便离上帝更近,更何况是在这个七月的夜里。
"那好,我现在就领你去你的房间,再给你拿一些热水和食物,你一定冻坏了。 "
"谢谢! "汤姆感激地说道,一般的修士都是礼貌而冷淡,绝少关心别人。
约翰接过了汤姆的皮箱,像是开玩笑又像是真心实意地说: "很少有兄弟会用得着这
么多衣服,看这个皮箱,大得像个房间。"他似乎并不期望汤姆能对他的话有反应,说完
了,就持着煤油灯领路。经过两三米低矮的甬道之后是一个极其空旷的大厅,平整的屋顶下,
只有耶酥带着棘荆桂冠,被缚在十字架上,半侧过头悲悯地向下俯视,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大厅两边,每隔几步便有一根石柱,方方正正,光是凭眼睛就能感觉到它的坚固,石柱
离墙壁有一米多远,借着蒙胧的煤气灯,那些石柱的影子在墙壁上飞快地出现又飞快地移走。
汤姆跟在约翰身后,从一根一根石柱的缝隙间看到墙上的壁画,圣母玛丽亚抱着孩子出
现在云端,脚下有天使与下跪的圣徒,这里的圣母最可爱的一点是她的神情,介于惊骇与矜
持之间,那骤然的辉煌让她不适。
"十五岁?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大厅里激起一点点的回声,又像是被这寂静
吓住了,很快消失。。
汤姆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才领悟带路人是在问他, "不,我二十四岁! "
这些白种人从来学不会辩认中国人的年龄。
越过大厅,进入一个小小的旁门,沿着楼梯回旋而上,二楼没有大厅,只有通往更上面
的楼梯和一条更长的走廊,一扇一扇的门隔着走廊在黑暗中默默相对。
来到长廊最底端,约翰告诉他:"这就是你的房间。"。
不起眼黑黝黝的小木门,上面挂着铭牌"汤姆兄弟! ",毫无花俏的印刷体,很难
想象是有人手工写出来的。。
拿回自己的箱子,汤姆还在对那句指责他奢侈的话耿耿于怀,孩子气地嘟囔:"这是
我唯一能找到箱子,用来装我的三件衣服和一本圣经,显然它在今夜全被用来装水了。"
"它要是装满了水,整个墓碑石镇三年不用下雨了。"约翰不肯放下这个话题,可
惜听不出他究竟是在取笑或是真的这么想。
汤姆对他无计可施,只得拖着箱子向房间里走,在进门的时候却又遇到了麻烦,箱子太
宽,卡在两边的门框上,站在门里,汤姆粗暴地把箱子向里拉,来吧,再用点力就能挤进来
了。
约翰修士冷眼旁观,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试了几次,只差一寸,汤姆泄气地朝箱子踢了一脚。
"这边窄一点! "约翰伸出一只手,把箱子旋转九十度竖起来,轻易地推了进去,
"中国是个有智慧的民族,类似的事一定早就发生过。 、"。
汤姆的反应是把门甩到约翰脸上,又做了个鬼脸,在心里划十字:上帝,宽恕我的暴躁。
这个小房间恰如汤姆所想,有着一张舒适的床,上面有着干燥的被子。
"长长的旅途后,总算有一件好事发生了 ! "汤姆三两下脱光了衣服,连内衣也扔
到了一边,露出纤细瘦弱的身体, □着钻进了被子,在修道院裸睡是很不庄重的行为, "
我实在是没有衣服可以换。"汤姆很快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又想到约翰的话,等下那个圆
形还要送热水和食物来,我是不是应该吃些东西再睡。。
可身体已经疲惫到了一个极限,一沾到床褥,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模模糊糊间
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俊美非凡的男人,耀眼的金发,高耸的鼻子,湛蓝的眼珠,高大健美,像
拉斐尔画里的阿波罗。
"看在上帝的份上,离我远一点。"汤姆翻身面向墙壁,把头埋在被子里很快睡着
了。
黑色绿色
汤姆从熟睡中醒过来,脑中昏沉沉的,双眼干涩,使劲眨了两下眼睛,一时间茫茫不知
自己身在何处,但门外的说话声提醒了他,低沉肃穆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怒气, “探长先生,
您这是在亵渎上帝,我已经重复很多次了 ,作为圣徒集中地的圣加仑修道院,绝不可能会
有……” 最后几个字说得无比谨慎而又模糊不清,怕传到撒旦的耳朵里,让他在地狱里高兴
得笑起来。
“是谁在外面,在吵架? ”例行晨祷肯定是错过了 ,“会给人留下贪恋□□欢愉的印象的,
在第一天,多么美好的开始!” 汤姆想,掀开被子试着坐起来,却完全忘了自己在昨天曾拖着
箱子走了十几公里,大大超出了平日里的运动量,转动一下脑袋,后颈一股带着酸意的钝痛
让他忍不住□出声,双手捧住了的脖子,这才发现不仅脖子如此,手臂、 腰、 腿、 全身上下,
不动就不痛,一动哪都痛,仿佛曾经有几百匹马在他身上践踏过。
“放松,尊敬的圣保罗大人,没人说您的修道院里有……那种东西。” 他说得懒洋洋的,
漫不经心地嘲弄着眼前人因荣誉而产生的自大因怯懦而产生的固执。
“探长?警局的人,胆子可真够大的。” 汤姆咋舌,圣保罗大人是修道院的副院长,也是
整个西南地区最著名的教廷人物,比正院长康斯威拉大人还要更有声望,而这个人竟敢当面
嘲弄他。
被嘲弄的对象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发出了严正的警告, “请注意您的态度,探长!”
“抱歉。” 探长道歉,却说得毫无诚意,几乎是在敷衍。听到这句话,汤姆的脑中立刻勾
勒出一副画面:道歉的人微微弯腰,用手碰了碰帽子,像个绅士。可帽沿下那双眼睛破坏了
气氛,嘲弄躲进了彬彬有礼的阴影里,加倍的让人气恼,原来是个牛仔!。
汤姆向侧面一滚,把双腿抡到了床下,整个人借势直挺挺坐了起来。动作快一些,痛的
时间就短一些,如果让他慢慢来,说不定就失去了起床的勇气。虽然这是最好的办法,可那
痛让他几乎流下泪来。
坐在床边,汤姆像表演哑剧一样,动动手指抬抬腿,脸上表情千变万化。十五分钟后,
他开始变得习惯了痛楚,可以小幅度而缓慢的活动肢体,做完这些,汤姆才有心情审视自己
将会住上很久的房间。
从门到窗大约三米,巨大的未经打磨的原石堆砌而起的房间,看起来冰冷而没有生气,
墙壁上不时有尖锐的棱角刺出来,如果不小心碰到说不定会受伤,狭小的斗室,一张简易木
床和一个用几块板子拼起来的衣柜,唯一的奢侈品是挂在床对面闪亮的十字架。。
昨天夜里脱下的衣服散乱地扔在地上,皱得像块干菜,干菜的旁边,是一套折得很整齐
的黑色镶白边的修士服和一件粗亚麻布的白衬衣,领口袖口略有磨损,但是干净笔直,而且
干燥。紧挨着衣服的,是一个木质的托盘,里面盛放着陶瓷水罐,三个圆圆的小面包,一块
看起来不怎么美味的奶酪,还有一小把的葡萄干,汤姆猜这是约翰在他入睡后送来的。
晨祷,或是食物?汤姆难以抉择,最终,世欲的饥饿感缓解了对信仰的迫切,作祷告变
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汤姆先是喝口水润了下喉咙,置奶酷于不顾,拿起小面包一个接一个吞
了下去,又把葡萄干倒进嘴里,还是不够,饿得发慌,胸口有个大大的空洞,汤姆犹豫片刻,
把奶酷也塞进了嘴里。
拣起了自己的内裤,不情愿地套在身上,然后是衬衫,太大了,汤姆把袖子反折了两次
才露出手背,正要穿裤子,门砰地打开了, “请问……” 又砰地关上。。
汤姆转过头,只来得及看到消失在门缝里灰色的身影和灰色的帽沿,是那个不把圣保罗
大人放在眼里的探长,汤姆认得他的声音,这个转头的动作让他的脖子又疼了 ,“冒失鬼,粗
鲁的牛仔!”
汤姆上身不动,两条腿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向前挪,心下懊恼,照这个速度,等找到副院
长连晚祷时间都要过了,更何况还有其它事情等着他去办。
转过墙角,就发现一楼二楼之间的楼梯平台上站着四五个修士,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安和恐惧从他们的脸上和黑色袍子里渗透出来。
汤姆隐约听到一句,“上帝,如果探长的话是真的,那不就意味着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个杀
人犯。”。
杀人犯?汤姆心里一紧,这就是探长所说的“那种东西” 吗?
另一个修士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虔诚地吟诵: “我们栖身于净土,纵使有人心中存有恶意,
也必随着神祗的光芒而消融。”。
“得了吧,” 另一位修士显然入世较深,不以为然反驳道:“如果我们之中真的有杀人犯,
能帮助你的只有警察,你总不会以为念几句祈祷文他就会放过你吧。”。
“我知道,” 虔诚的信徒很苦恼, “可我们总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说实话我倒非常想知
道杀人犯是不是在额头上长了一只角? ”。
其他人察觉到他隐藏不住的好奇和跃跃欲试,都笑了起来,有人低声说:“等你看到他的
脸,你也来不及告诉我们了 。”。
显然这件事给他们平静刻板的生活带来了一点意外的刺激,汤姆清清喉咙,提醒他们自
己的存在。。
私语声嘎然而止,几个修士都抬头仰望着这个黑发黑眼、 几乎还是个小男孩的修士。
“日本人!” 有人告诉身边的同伴。
“我才不是日本人!” 虽然把日本鬼子打回到他们那个小狗窝已经二十年了 ,虽然从小就
生长在国外,可汤姆的民族意识还是非常强,很讨厌另人误认他为日本人,“我是中国人,中
国人!”
“哦。” 修士们的兴趣更浓了,听说中国是个神秘的国家,那个国家里的人都没有宗教信
仰,教会在十九世纪初发现这一点时简直欣喜若狂,派谴了整船整船的传教士去开恳耕种,
想想看,世界有十二万万人口,中国占了三分之一,这是多大一群羔羊!。
但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中国人很快接受了基督教,上帝、 十字架、 长翅膀的阴阳人、
生了孩子后还是处女,比起自己家里多得数不清的神仙鬼怪,并不会让人难以接受,况且,
他们带来了医术和学校。
但也只是如此了 ,曾经有教士自中国回来以后感叹说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他们的文化
足以抵抗任何外来的宗教。。
“请问,副院长大人在哪里,我有些事情。” 汤姆艰难万分地向下走,每一级台阶都是痛
苦的挑战,他得先把左脚放下去,右脚跟着落在同一阶,左脚再探出去,如此反复。
“请问, ” 修士里有人好奇地开口, “这是一种新的苦修方式? ”。
“我疼,我全身都疼。” 汤姆吼出声, “副院长到底在哪里? ”。
修士们被吓坏了 ,“他在三楼自己的书房。” 有人小心翼翼地回答,再不说,也许这个看
上去安静而害羞的人会扑上来撕咬他的喉咙。
回头看着长长的台阶,汤姆忽然觉得就是巴比伦塔也不可能比这个更高了,而他要到三
楼就必须再爬两次,“为什么不早说? ”。
如果拖着箱子走十几公里能让这种疼痛离他远去,他一定毫不迟疑,汤姆站在三楼入口
处休息了一会,开始找副院长的书房。。
三楼与二楼的构造完全不同,只有一个大堂,三扇金碧辉煌的大门环绕着它,哪一扇才
是圣保罗大人的书房?也许应该挨个试试看,刚下定决心,就听见一阵怒气勃发的吼声从最
靠近自己的那扇门里传了出来,“福尔摩斯先生,您已经严重地妨碍了修道院的日常秩序,如
果您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上司。”。
“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而且,警长不在办公室,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提供他家里的电
话号码。”。
“骚扰每个修道士,问些神经质的傻问题,让他们惶惶不安,这就是您的工作? ”
“察明真相才是我的工作,修道院里死了人,您期望我不闻不问? ”。
“谁都看得出威利是在睡梦中自然死亡的,你永远也找不到所谓的凶手。”
“我对此持保留意见。” 探长狡猾地说道。
是谁遇害了?汤姆立在门外,悄悄竖起了耳朵,虽然副院长大人极力否认,但谁都听得
出来他声音里的慌乱和担心,也许他对此事并不是像自己说的那么坚定。
“无论如何,在有结果之前,我会经常来打扰的。”屋子里响起了皮鞋踏在石板上的声音。
想躲是不可能的,离楼梯太远了,汤姆只得往前跨了一步,举起手摆出敲击的姿态。门
从里面被人拉开,灰色身影出现在眼前。
英俊得像个魔鬼! 或者像个海盗,汤姆惊叹。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三十左右的年纪,
棕色头发下面是两颗碧绿的眼珠,机敏却又有带着一点倦怠,腰细肩宽,标准的倒三角形,
灰色的警察制服格外贴身,甚至可以看得出制服下肌肉的线条,一根手指勾着顶卷边的牛仔
帽。
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他笑了 ,露出一口狰狞雪白的牙齿,在修剪得短短的髭须底下闪
闪发光,让汤姆想到有着同样绿油油眼睛的黑豹。“看我找到了什么! 尊敬的圣保罗大人,你
没告诉我这里还一只等人宠爱的小狗。”因为仰着头,汤姆看起来就像急切等人夸奖的小孩子,
乌黑的大眼睛很湿润。。
“您等着警长大人的训斥吧。” 探长每当说到“尊敬的圣保罗大人” 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
嘲弄,他对此十分恼火。。
“让我陪这小家伙走一圈。” 在汤姆来得及反对之前,已经被探长搂住了肩膀,身不由己
地被他推走了 。。
一直到了二楼,汤姆才有机会挣脱出来,身上的痛让他恨不得死掉。
“嗨,小家伙, ” 探长打量着他,小狗的黑眼睛更湿了。。
“别叫我小家伙!”汤姆没好气地看他,粗鲁的牛仔,没看到自己已经痛不欲生了吗? “我
很老了。”。
“告诉我你有多老。” 探长听出了一点兴趣。。
“我今年三十九岁!” 汤姆得意地说,看到探长难以隐藏的惊讶,他开心地笑了出来。
“好吧,老家伙, ” 虽然确实猜不出他的年龄,但他不打算就年纪问题纠缠下去了,“你
认识威利吗? ”。
“福尔摩斯先生,我……”。
“奥哈拉先生,或者叫我韦恩。” 探长打断他,微笑着,仿佛即将享用爪底的猎物。
汤姆恍然,“副院长给您取了个再合适不过的绰号,奥哈拉先生。但我昨天夜里才到,到
了之后就一直在睡觉,恐怕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出去再说,这个修道院总是让我不舒服,因为上帝正看着我呢。” 牛仔把帽子扣在头上,
“怎么了? ”。
汤姆站着不动,如果可以,他不想再多走一步了,“我有选择吗? ”。
“有,自己走或我拎着你。”。
汤姆恨恨地盯了他一眼,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只得转过身向前走,尽量不看他可恶的
笑。
探长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你是汤姆,对不对?刚才在换衣服的人就是你。”
“你怎么认得? ”。
“我认得你的屁股!”。
“你……” 汤姆一个趔趄,“你真可耻。”。
探长在后面无辜地耸耸肩,早晨他闯进去时还以为是看到了天堂,阳光经过玻璃窗,洒
到室内时已经变得比情人的触摸还要柔和而饱含深情,一个身影就沐浴在光芒里,有些松垮
的白衬衫,弯着腰,试图要把一条纤细的腿伸进裤子里,那个翘着的小屁股真让他印象深刻。
“你受伤了? ” 探长看着他可笑的走路姿势。。
“我老了,全身僵硬!” 汤姆气鼓鼓地撒谎,开始试着隐藏自己的屁股,或者至少让它看
起来不要太明显。。
“下楼时你可以试试侧着走。” 多年的经验让韦恩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那样上身动
得比较少。”。
疼痛让汤姆很快接受了他的建议,长舒一口气,真的有好过一点。韦恩却爆发出一阵大
笑, “小家伙,你像只螃蟹。”。
“取笑他人的痛苦会让你下地狱,愿上帝宽恕你!” 汤姆恶毒地说。
“上帝当然会宽恕我,那是他的工作!”。
韦恩又把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对着你一个连上帝都取笑的人你还能怎样,汤姆不打算再
自讨没趣了。。
“别生气,小家伙,你认得这个人吗? ” 探长从身后递来半张照片。
“我说过我是昨天……” 汤姆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照片上的人,墓碑石镇没
有照相馆,要想照相就得乘四十多公里的车到附近大一点的镇子上,照片里的人一定很珍惜
这次机会,从他专注而略显不自然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就是威利吗?与昨夜所见一模一样,高耸的鼻子,湛蓝的眼珠,除了他的头发。或许
是光线的问题,他的头发并不如昨夜看起来那般耀眼,却另有一种奇异的美,金色一层层地
沉淀,像一层层叠起的轻纱,厚重却又轻柔,单以外貌来说,他无疑是受上帝眷顾最深的那
一个。
汤姆的惊讶太明显,韦恩不可能看不到,侦探的本能立刻发挥,像灵敏的猎犬一样紧追
不舍, “你认识他,对不对?你的表情是这么说的。”。
汤姆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韦恩,“奥哈拉先生,您相信午夜有第十三下钟声吗? ”
韦恩被小东方人语带玄机的话迷惑了,不假思索地回答: “午夜怎么可能有第十三下钟声,
是恶作剧,还是你们中国人特有的谜语? ”。
“都不是,” 汤姆把照片递回给他, “我没有见过这个人,奥哈拉先生,但我想他是自然
死亡。”。
PS:本来打算恶搞一下,小受是汤姆,小攻就是杰瑞好了 ,也算猫鼠文,后来想想还是
算了。
玫瑰花园
"你说你昨天夜里才到,又说没有见过威利,你如何判断他是自然死亡? "探长盯着汤
姆的脸,想从上面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我自有我判断的方法,汤姆在心中反驳,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保持缄默,刚才冲口而出
的"他是自然死亡"已经足够他后悔老半天,若是因为这句话而被扯进什么麻烦里就得不偿
失了, "韦恩探长,我的理由和副院长大人的完全相同,上帝不会允许他的修道院里有杀人
凶手。 "汤姆一副圣徒的姿态口吻,韦恩啧了一声,绿眼睛里那种熟悉的讥讽又回来了。
"我还有些事情,请容我告退! "交待完这一句,汤姆转身上楼,再被那探照灯似的锐
利目光盯下去,他说不定会勃然大怒,扑上去把那两颗绿眼珠给挖出来。
狡猾的小东西,懂得用上帝来做挡箭牌,今天就先放过你! "谢谢你提供的资料。"韦
恩躬身,举起右手碰碰帽檐,目送他走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踩着长的马靴走过砂砾石
块,坐进自己那台烂吉普,白白的牙齿在胡子底下一闪,"这个修道院还真是不简单。"。
汤姆走进大厅,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在白天打量这个著名的大厅,不同于夜里的阴郁神
秘,罗马式的建筑,坚固、 敦实、 不可动摇的形体充分展现着教会的权威,肃穆而略带压迫
感。离地一丈多高地墙壁上,开着一排窗户,彩色绘画玻璃窗,伸出手抚摸信徒头顶的耶酥
身上罩着鲜明而活跃的光晕,遥远而虚幻。。
正要拐进通往二楼三楼的小门,从大厅的另一侧走出两个抬着担架的警察,嘴里吆喝着
"小心小心",后面一位四十来岁大腹便便的警长,同样戴着牛仔帽,对身旁的修士说:"
康拉德大人,如果没有意外,我们会很快把这位修士送回来。"后面的修士点点头,全身心
献给上帝、 禁欲刻苦的生活磨去了他人类与生俱来对死亡的惧怕,也磨去了他身为人类的情
绪,面对着威利的尸体,只是无动于衷。
汤姆注视着担架,白布单下面那静静的人体,此刻已没有了呼吸,也不再有恐惧,这让
汤姆有些羡慕,甚至在心底有一丝小小的嫉妒。
"呃。"走在前面的警察突然毫无征兆地跌了一跤,在平坦的大厅里,担架脱手,尸体
从白布单里滑出来, 。
头颅敲在地上,"咚",死去的□□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响声,连声音都是死的。金色的
头发已经失去了它的光泽,可汤姆分明看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
"来吧,跟我一起! "有人在耳边喃喃说道,喉咙深处挤出咝咝的笑声, "小宝贝,你
再也不用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了。 "。
心底默诵着祈祷文,汤姆一步一步向大厅正中流血的耶酥走过去,威利翻身坐了起来,
向他露出温和的笑容,金发又变得耀眼, "欢迎你来到圣加仑,兄弟,我是威利,这是个好
地方,你在这里会过得很愉快的,要不要我带你去转一圈? "。
汤姆闭起了眼睛,脚步慌乱,上帝在哪?您用七天的时间创造出世界,您对世人充满悲
悯,为什么不肯用手指轻轻一点,让我从这场噩梦里醒来? 。
"宝贝,你真是伤了我的心,在这个时候还想着你的上帝。 "那声音变得有些生气了,
几乎是尖叫着在他耳边喊, "你醒不来的,你醒不来的。 "。
一道白光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绝望的凄惨叫声,鲜红的血蜿蜒着流到脚下,他低头
呆呆凝望,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血海,无数只手向他伸来,要把他拖进去。
我不去,我哪也不想去,我只想在这里,求求你们放过我! 汤姆紧紧攥着衣襟,咬得牙
根格格作响, "你怎么了? "睁开眼,是康拉德的脸,苦修的生活在他的脸上留下淡淡的青
色,那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后果。
"我没事。"汤姆虚弱地笑笑,在康拉德的身后,几个警察骂骂咧咧地把尸体重新放回
到担架,威利调皮地向他眨眨眼,被白布从头到脚盖住了。
康拉德疑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汤姆,对吧?副院长大人刚才还问起你。"
"我马上就去。"汤姆飞快地转身,过度疲劳产生的疼痛已经无影无踪,这也算是一种
补偿吗?
"等一下, "康拉德在后喊住他, "我是修道院里的事务总管,忘了对你说欢迎,如果
生活上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用词谴字简洁精到,仿佛每句话都在心里推敲了数十遍,无
懈可击。
"好的。 "汤姆进门前看了最后一眼,几个警察已经走到了视线外。
敲响了书房的门,听到副院长在里面说"进来",汤姆推门走了进去。
圣保罗大人今年五十三岁,已经整整为教廷服务了四十九年。二十年前,当他受到教皇
的接见时,得到教皇右手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于是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成为有史以来最
年轻的红衣主教,可康斯威拉打碎了他的梦想,把他带到了圣加仑修道院,从此他便与上流
社会、 歌剧绝缘,被困在这个荒凉的修道里,就算这里的藏书比教会其他的任何一所图书馆
都要丰富,就算这里的《圣经》 典籍比开罗引以为傲的两千四百本《可兰经》 还要珍贵。 "
都是那老家伙捣的鬼,他想要一个高级又免费的佣人。 "而教皇似乎也允许他这么做,唯一
的优点是修道院的酒坊酿出来的酒真是回味无穷, "现在,他又把一个没念过神学院的东方
教徒破格提升为修士,我是不是应该给他点苦头吃? "副院长坐在宽大的皮椅里,小眼睛滚
动着计算的光芒。
"圣保罗大人,我是汤姆。 "因为刚才跑得飞快,到现在他还有点气喘。
"汤姆,做为一个修道士,你应该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仪表。 "副院长严厉而毫不留情
地斥责他。
汤姆脸上一红,深吸了两口气,使自己呼吸变得平稳。
"我不明白院长大人的想法,像你这样没经过训练的教徒怎么可能成为修道士,我们这
里可不是那些世俗的政府。"。
"是。 "汤姆努力表现得卑躬屈膝, "我会在回房间后念十遍恕罪文,我会用尊敬的圣
保罗大人做为我的标准,学习您对学术孜孜不倦的钻研精神。 "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用探长
的语气说出"尊敬的圣保罗大人"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还是算了,院长大人一番苦心,自己
要懂得别为他带来麻烦。
副院长稍为满意,又马上警觉,可口气还是无可避免地温和下来, "如果有学术上的疑
问,我相信这院里每一个人都很乐于为你解答,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我,毕竟,他们都
称我为老师。"
"是。 "汤姆恭敬无比,却几乎笑出声来,康斯威拉大人说得果然没错: "他恨我,所
以如果知道是我推荐的你,他一定会找你的麻烦。不过你也不用怕,只要拼命拍马屁就好了,
记得别太露骨,他还不算傻到家。"。
向副院长行了一礼后,汤姆退出了书房,现在我该去哪?副院长说晚祷时才会把我介绍
给其他兄弟,我是不是应该拜访院长,感谢他让我来到这里,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汤姆想
起院长花白的胡子和花白的头发,有一种父亲的感觉。
可是,拜访前应该请人通传一声吧,自己又不知道院长的书房在哪里,不可能像个无头
苍蝇似地乱闯。。
"汤姆兄弟,你已经从副院长那里回来了吗? "。
正当汤姆还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来解围了 ,是康拉德,看上去他一直等在副院长书房
的附近。
"太好了, "汤姆高兴地说, "我刚从书房出来,您说有问题可以来找您,那么我想见
院长,能不能请您通报一声。 "。
"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康拉德说, "今天早晨院长想见你,但你正在熟睡,于是院
长说请你在吃过晚饭后到他书房去。 "显然康拉德对他的迟起有所不满,汤姆决定装傻,让
你拖着箱子走那么远,说不定你得睡上一整天,你也会错过晨祷错过院长,希望你不会觉得
自己罪孽深重而哭出来。 "可不可以告诉我院长的书房是在哪里? "。
康拉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跟我来,院长大人的书房的不在这栋楼内,我把路径指引
给你,你就可以自己去了。"。
两人下了楼,穿过大厅,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没有窗户,照明工
具是一盏接一盏的煤油灯。。
"这是饭厅,这是厨房,这是仓库,这是我的书房……"康拉德指着每一扇门为他介绍
用途。
走廊终于到了尽头,康拉德推开最后一扇门, "这是菜园花园,有时候,修道士们会在
这里劳作,再远一点是修道院的葡萄园。 "。
白花花的阳光铺天盖地倾泄下来,让汤姆有些畏缩,他扒住门框,探出头,极快地缩回
去,再探出头。
康拉德看着他,像要离开洞穴小兔子,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逃
回去, "出来吧,外面没有陷阱,也没有猎人。 "。
汤姆窘迫地笑笑,也许有更可怕的东西也说不定,远处一大片怒放的红色吸引了他的注
意力。
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玫瑰!。
祭品
谁知道植物燃烧起来会是这样,比地狱的硫磺火更加炽热,比天堂的希望之光还要让人
呼吸困难,这是梦幻,这是现实,这是一场红色的艳遇。
谁在乎但丁曾被它刺伤,谁在乎整个佛罗伦萨曾为它哭泣,如果你到过圣加仑修道院,
我打赌你再也不会想着去天堂或地狱。
你会说:嗨,这里有玫瑰,就在这里跳舞!
康拉德修士看着先前还像只胆小兔子的汤姆,发出了一声欢呼跑进花圃,像只欢快的夜
莺在一丛丛的红色里蹦来蹦去,好奇和兴奋在他黑眼睛里交替闪动,偶尔歪着头去数玫瑰到
底有几片花瓣。康拉德皱了皱眉头,低垂着眼,轻声念道: “那美的,转眼就会变丑……”。
当汤姆重新回到路上,康拉德沉默而矜持继续他领路人的职责, “汤姆兄弟。”
“啊? ” 汤姆还没从快乐中回过神。
“你是修士,端庄的仪表得体的言行是身为上帝使者最基本的要求,我希望你记住这一
点,时时刻刻。”。
汤姆拧眉向康拉德的背影吐出一小截粉红的舌尖,是的,规则规则,也许我应该像你一
样变成个闹钟! 走路时双手交叉在腹部,眼光向下,一脸的谦卑,每句话都干净整洁得足以
铭刻在大理石上。
康拉德等不到他的回应,回过头看到的就是汤姆在他身后挤眉弄眼。“汤姆兄弟!” 苛刻
而严厉的斥责,音量不高,但比北极的冰还要寒冷。
尴尬地收回舌头,汤姆用完美的教廷礼仪向他鞠躬,“感谢您善良而慷慨的教导,这使我
在通往天国的路上更近了一步。”。
经过钟塔时,一条模糊不清的黑影从顶端伸出头,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们这些肮脏龌
龊的东西,十字架被倒转,血沿着墙壁流下来,总有一天我会被你们留在山顶等死。
汤姆快走两步,与康拉德并肩,康拉德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没有询问,或许他已经放
弃了纠正汤姆也说不定。
院长大人居住的小楼和墓碑石镇流行的建筑样式很相似,两层,占地宽广却相当低矮,
惟一不同之处是它有七个角,七,圣灵的才能之数,这栋楼同时也是西南教区甚至是全国都
极为著名的图书馆。
每当夏天来临之际,四周的墙垣上就会爬满了各式的藤蔓,绿色海洋里的方舟,精致得
像个模型,尘世之美与超自然之庄严和谐的共存着。这让副院长大人很不高兴,仇恨让他认
为院长所享受的一切都比自己要好上百倍,由此发展出去,他甚至得出了院长大人坐的椅子
也比自己舒服的结论。
入口两侧各立一根笔直而毫无修饰的列柱,守卫着中间的小小拱路,往里瞧像通向一个
无底洞,直到门口。
“沿着小路,进了屋子再到二楼就是院长大人的书房。”。
“一定要等到晚饭后吗? ”汤姆不想空手而返,两个月前在教皇私人书房里的秘密谈话,
院长大人的睿智和亲切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或许只有他才能做自己在尘世的导师,解答他长
久以来的困惑、 愤怒和绝望。除此而外,院长还主动向他发出到圣加仑修道院的邀请,虽然
两人都心知肚明院长不过基于同情而向他提供避难所,这份善意让他感激。
“不行,院长大人事务繁忙,这样贸然拜访只会增添他的不便。” 康拉德断然说道。
“是,我知道了。” 遭到拒绝的汤姆并没有感觉到不快,原本就没抱多大的希望,闹钟就
是闹钟,一分一秒都不能差。
在汤姆的恳求下,康拉德修士带着他游览了葡萄园,尽管觉得汤姆时不时发出的惊叹声
有失体面,但康拉德修士还是耐心地向他指出不同种类的葡萄以及名称,和一点点酿酒的知
识。
教规指示必须在天黑之前吃晚餐,因此在四点半钟就要进行晚祷。晚祷过后,副院长大
人会把他介绍给修道院的所有人。
随着康拉德走回城堡,在进门的一瞬间,汤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橘红色的火球在苍
黄色的地平线缓缓地向下坠,安详无声,以至于汤姆觉得自己应该坐在外面好好地欣赏一下
落日。当他提着旧皮箱,装着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从一间修道院流浪到另一间修道院,其
他修士们畏惧的眼神,有意无意的讥讽。他可从来没有心情去看落日,这会是个好兆头,还
是只不过暴风雨前的宁静?
晚祷过后,所有的修士转移到了饭厅,分列坐在两张长条桌子旁。尽管汤姆对副院长大
人的自许和自傲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听到副院长大人只是在简单地说了一句“这是新来的兄
弟,汤姆。” 就开始了长篇大论,每三句话就要提到一次几十年前与教皇的会晤,以及特别喜
欢抚摸自己的衣襟,以便让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颗红宝石戒指,这样露骨到毫无技巧
可言地自夸,好几次听得汤姆脸都红了。
“每天都这样? ” 他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人,就是在二楼平台上,想知道凶手是不是长
了角的那位修士。
“这是他是主要的乐趣,也是我们饭前的娱乐!” 修士把两只手放在脸前,闭着眼看上去
像是在很虔诚地祈祷着,“他每天会翻遍群书,从里面摘抄赞美的话,然后换上自己的名字。”
汤姆惊奇地看着副院长,不能想像他怎能毫不羞愧地认为西南教区的稳定全是因为有他
的存在, “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他简直可以自己再创造一个世界了 。” 汤姆想到这里,微微
笑了出来,遇到康拉德不赞同的目光,低垂下眼,装出专心聆听的神色。
七下低沉的钟声将沉闷的夜晚带进了修道院,所有的修士在吃过晚饭以后各自回到了自
己的房间,准备明天清晨四半点的晨祷。。
汤姆提着灯在小径上穿行,无边的黑暗笼罩着这一团晕黄的灯光,垂死挣扎。
踏入院长大人的小楼,汤姆有些心惊胆战,跳跃的火光里有两只骇人的老鹰恶狠狠地盯
住他,浑身厚毛如同铁甲,各抓了一本书,它们的身体扭曲着,仿佛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
要腾空而起,那无声的愤怒和静静的杀机。
尽管外表狰狞可怖,它们却不是地狱的生物,而是来自天堂。它们之所以显得可怕,是
因为它们都高声吼叫,礼赞判决生者和死者的上帝。
“二楼就是院长大人的书房。” 康拉德是这样说的,当汤姆踏上楼梯,立刻明白了他话中
的意思,这里只有一扇门,整个宽广的二楼只有一个房间。
将煤油灯放在脚旁,汤姆敲响了他的庇护者的房门,在得到允许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因为阳光灰尘会损坏那些珍贵的手抄本,沉重而滞腻的空气,
混杂着羊皮纸封面经过煤油灯烘烤后散发出的淡淡臭味,初次闻到的汤姆有些头昏脑涨,而
院长大人竟能在日日夜夜留在房间里与书为伍!。
脱下自己的修士帽,汤姆看见一个宝座,被重重叠叠的书架围着,宝座上坐着一个须眉
浓鸷的人,高贵的头发和胡须围着那张脸,像河水般流到胸前,对称地分成两部分,白袍,
白风兜,胸前垂下十字架,抱着胳膊,两只大手,手与脸的平面特别粗糙。。
“你好,康斯威拉大人,自从梵蒂冈那一次与您对谈,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您了,愿
上帝保佑您。” 汤姆恭谨地行礼,出自内心的感激。
康斯威拉的目光在汤姆脸上研究似地停留了一会儿,指着黄铜书桌对面的椅子,做了个
手势让他坐下。“你的脸颊涨红,瞳孔散发出喜悦,这是上帝的功劳吗? ”。
“不是, ” 汤姆羞愧地承认,他的喜悦来自于那一片惊心动魄的玫瑰,与上帝一点关系也
没有,尽管被康拉德指责过,他也不打算说谎。
康斯威拉笑笑,并没有把汤姆的话看做是对上帝的冒犯,“在你来之前,我还一度担心副
院长会不会把对我的仇恨转嫁到你的身上,现在看来,他并没有给你太多难题。”。
“是的,大人,修道院里出了一点事情,我想他是没有心情理我。”。
“是因为那个警察?别一副惊讶的表情,孩子,我并不是一个只会窝在书房里的院长。
你拥有与灵魂沟通的能力,你认为他是自然死亡? ”。
已经传到院长大人的耳朵里了吗?他记得向韦恩探长说这句话时,周围应该是没有人的。
“是的,是自然死亡,我曾见过威利的灵魂,在昨天夜里,很纯净,没有怨念围绕在身
旁。” 与灵魂沟通,汤姆更愿意把它看做是一个诅咒一个噩梦,而不是经院长大人美化后所谓
的“能力”。
“希望他不是因为我而死亡。” 汤姆不安地说。。
“上帝的旨意固然无人能解,可看看这柔顺的黑头发,比黑曜石还要纯净的黑眼睛,我
可以明白耶稣基督为什么会选中你作为祭品。”。
我们是有罪的;我们因违抗神而犯罪,违反了他的律法和戒律。为了清除这些罪孽,我
们奉献出羔羊以求饶恕我们的罪过!。
“狗屎!” 汤姆拨开了院长的手,因为激动和愤怒脸涨得通红,“别跟我说献身给上帝是
种荣耀,我才不在乎你们死了多少人。这都是你们那个鬼耶稣的主意,我甚至不是他的信徒,
看到他被钉在十字架上我只有高兴。”。
无数个夜里,当妖魔鬼怪在他耳边桀桀笑着,要把他拖到地狱里面,那时候怎么看不到
你们万能的主? 。
当那些不可思议的景象引起修道院的恐慌,没人想到他其实也只是受害者,那些奉命传
播爱与福音的家伙只会在他身后冷冷地关上修道院的大门。
当他祭品的身份引来无数的游魂,试图得到他一滴血,没人知道他颤抖得有多厉害。
天使手中握了一把镰刀,喊道:“挥动镰刀,收割吧,因为收割的时候到了 ;因为大地的
收获已经成熟了 。” 他坐在云端上,对着大地挥动镰刀;大地收割了。
他才不要被钉在十字架上,替蓝眼睛灰眼睛的长毛鬼子赎清他们的罪孽!
未完,无续
我码了整整一天,总算码完了。中间提交了一次,发现出来了一堆。看了看说明才知道,是半角符号系统自救。重新用全角码了一遍,结果还是有,只能一个一个删……希望这次不会有了。一边码一边看,感觉南康文风变了好多,张先生真的给了他很大伤害。这次更新提前,希望你们满意。
PS:“未完,无续”是因为这篇文章南康还没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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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