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碧影 第63章 记号（二）

两人在大堂坐等时，杜彦成也出来了，看见他们，问：“你们怎么这么早？老板才要做早饭呢，等大伙吃饱了上路，至少也得半个多时辰。”

紫璇先起身道：“杜公子，今日我们就不和你一起了，我……”，停了一下，才说，“我要在这里找一个人。”

“找人？”杜彦成一脸关切，也坐下来，“找什么人？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紫璇并不准备隐瞒，便将记号一事和盘托出，瑾瑜做的地图标记也被摊在了桌上。杜彦成听罢，已明白其中首尾。

“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但要找人并不没有那么容易。这样吧，我派两个护卫跟着你们。既然另一位文姑娘可能有麻烦，多个会武的帮手总是好一些。”

瑾瑜刚要说好，又想起杜彦成的商队也离不开他们，关心道：“那你的货怎么办？你一共就带了四个护卫，一下子少了一半，不要紧吗？你的功夫也一般，要真出了事可怎么好？”

瑾瑜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杜彦成一下子踌躇住了。

紫璇希望尽量不麻烦别人，何况杜彦成又是瑾瑜的朋友，本不与她熟识。见他为难，立马说：“杜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的生意要紧，不必为了我而耽误。”又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说道，“紫瑛能设法出来留下记号，想必她的处境也不是险恶到了极点，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瑾瑜刚要反驳她不是一个人，却被杜彦成抢了先：“那可不成，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去冒险。我的货迟个一两天到也不是不行，姑苏那里都是我的老主顾，没什么大问题的。”

他这样说，瑾瑜颇为感激，他见紫璇仍在犹豫，便向她递过去一个“没事”的眼神，又拍着杜彦成的肩膀：“如此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一会儿我们先去这几处留有记号的铺子里问问，先看看能不能找出紫瑛姑娘的下落再做打算。”

杜彦成点头，马上起身：“那我去和管家还有护卫们讲一声。一会咱们简单用些早饭一起出发。”

瑾瑜标注的四家店铺，紫璇都进去问过了，其中有一家店的伙计曾经见过一个和紫璇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带着个十多岁的孩子经过，也曾向他打听药铺的位置。

镇上只有一家药铺，就在这家店东面不远处。众人遂进去询问，店家很快想起来，大约二十天前，的确来过一个紫璇口中描述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孩，说是要买柴胡、香附、甘草三味药材，且要的量极大。

“可是那女子没钱，想拿手里面的几件首饰来抵账。小店是小本经营，也不识得什么金的玉的，这万一是假的……哪敢收啊，故而给他们指了镇上的当铺，让她换了钱再来。”

杜彦成听到此处，拍了一下掌，喜道：“当铺好啊。”

瑾瑜问他何意，他解释说：“典当行里有行规，凡是抵押贵重物品换钱的，需得留档，写明何人何时典当了什么物件儿，也包括抵押人的住处身份，以免有人借当铺销赃，给它们惹麻烦。”然而他又补了一句，“不过在这么一个小镇上，不知道当铺的伙计有没有按规矩办事。”

“无妨，我们先去这间当铺看看。”瑾瑜道。

果如药铺老板所说，有一位带着十多岁孩子的年轻女子于二十日前来此典当过一些首饰。紫璇也在当铺柜面下发现了用石头刻划出来的北斗七星记号。

紫璇请掌柜的把她典当的首饰拿出来看。所幸这里偏僻，被当的首饰并无一件被卖出，仍在库房中。伙计一端出来，瑾瑜便问她：“你仔细看看，这些是不是紫瑛姑娘的首饰？”

紫璇摇头：“我对这些一向不怎么上心，”她拿起一个打成桃花式样的发钗，“不过我记得她很喜欢山桃花。”

瑾瑜因向掌柜的问：“那位姑娘典当之时，应该留有身份住处的记录，可否请掌柜的帮我们一个忙，请伙计查一查档案。”

掌柜见他们不是来赎东西的，便有些不快，推脱道：“这……不好吧，毕竟是主顾的私人信息，我不能随便给人。我家留下这些记录也是为了若有一日官府查验起来能有个交代。要是谁都来我们这里问东问西，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嘛。”

瑾瑜急道：“这位姑娘是我们的熟识，只因一时走脱了她的下落，我们这才四处求访，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不成不成，你说你认识她，谁来证明。”掌柜的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瑾瑜还想说话，紫璇却等不及了，她抽出瑾瑜的剑，抵在了掌柜的脖子上：“我们自然证明不了，就是证明了你也不会信。我时间有限，不想听你废话，把你们留底的簿子交出来。不然，留心你的小命。”

“你你你……你敢杀人！我要报官！”掌柜的惊叫出声，音调比刚才高出不少。

“好，那就报官，叫你的伙计现在就去，可别耽误了。不过他回来时你的命还在不在就两说了。”

瑾瑜在旁暗暗拉扯紫璇的袖子，低声道：“这么做确实不合规矩，掌柜的也有他的为难之处，你不要……”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等了，吓唬吓唬他。”紫璇也在暗中回复他。

掌柜的舔舔嘴唇，立刻对旁边已经被这一幕吓傻了的伙计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这个月的记档来！”

伙计赶忙取来，掌柜的就在紫璇剑刃的威胁下找出了典当那日的记录，上面简单写着抵押人叫紫瑛，大石村人。

紫璇松了一口气：“这个大石村在哪？”

“这是南边的一个村子，靠挖石头为生的。”

杜彦成伸头过来看了一眼记录，问：“怎么只记了这些？没有更详细的信息吗？”

掌柜的小心地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剑刃，确认离自己还有几分距离，才答道：“那女子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边上那小孩一个劲儿地让她快点。我想着这里穷乡僻野的，随便记一记应当没什么事……”

紫璇插进来：“那就把这个大石村的位置详细说给我们听，我饶你性命。”

掌柜的忙答应着，不过他并不清楚这个村子的具体情况，还是请了一位出身乡里的伙计出来，才道明了大石村的道路方位。

临出门时，杜彦成掏出一张银票，对那掌柜的道：“那位姑娘用她的首饰当了十两银子，我给你二十两，就当是替她赎回来了。赶紧找个好看点的首饰匣子，把它们都装起来，当票也一并还回来。”

紫璇想阻拦，杜彦成却笑着说：“虽不知紫璇姑娘的姐姐因何缘故要当掉这些首饰，但女孩子往往都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这样没了，我不过出些钱，能让它们物归原主岂不是一桩美事。”

紫璇看看瑾瑜，瑾瑜也笑着安慰她：“没关系，他不缺钱。”

她看了一眼那发钗上点缀的桃花，心想紫瑛定然不舍得它们，也罢，以后有机会把钱还他便是，也就不再推辞。

大石村距离这里大约十五六里，众人去客栈取了马，用不了一刻钟就赶到一座山脚下。与其说这里是村子，不如说是凿石工人及其家属的聚居点。一眼望去，十几所小屋破旧矮小，且布满尘屑，十分衰败。

众人步行进村，一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跟随的护卫在杜彦成的指挥下去各处敲门，也无人应。从窗缝往里望，只能看见一些桌椅零件和破碎的陶片散落在地上，凌乱不堪，仿佛有人在这里打了一架。

杜彦成道：“莫不是这里的人叫强盗掳去了？”

正在狐疑不定之时，护卫中的一个名唤“丁晟”的，朝着村子靠山的那一头喊了一声“谁在那里？”便立刻追出。大家也都纷纷跟了过去。

追了十来步，便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被丁晟捉住。他揪住那个孩子的脖领，喝问道：“你是谁？在这干什么？”

那孩子被吓住了，口不能言，黑黢黢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在众人面上扫过。

瑾瑜见状上前：“丁大哥，快把他放下来。”

丁晟知道他和杜彦成的关系，马上照办。瑾瑜蹲下来，对着那孩子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住在这里的吗？”

那孩子怯怯地，手紧紧地攥着破烂不堪的衣服一角，仍旧不说话。

杜彦成对两个虎视眈眈围在孩子身后的护卫使了个颜色，让他们往后退出去几步。然后也在孩子身边蹲下来：“你别害怕，他们是保护我的人，虽然长得凶，但绝对不是坏人。我们到这个村子里是来找人的，”又从钱袋里摸出一小锭银子，“你要是能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帮我们找到人，这个银子就归你，好不好？”

那孩子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们所有人一圈，这才点了点头。

瑾瑜大喜，马上问道：“你是这里人吗？”

那孩子仍然只点头不说话，眼睛在杜彦成手上的银子和身后几个护卫间转来转去。

“你的爹娘呢？他们在哪？”

孩子伸出手臂，指着山上。

“他们在山里？是去采石头吗？”

那孩子摇了摇头。

“那他们在那里做什么？怎么不带你一起去？”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他终于开口了。

“这里的人都去山上了吗？怎么村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孩子又挨个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真的不是坏人吗？”

瑾瑜双手一展，微笑着答他：“你看我像坏人吗？”

那孩子摇了摇头，杜彦成和几个护卫们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