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下定决心,紫璇便不再犹豫,第二天便向李巧泽与齐煜春辞行南下。
太白山如今防卫严密,他们刚刚进山,天魄门就已经收到消息,紫瑛先下到半山来迎接。
“璇儿!”紫瑛飞跑下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然后担心地将紫璇瞧了又瞧:“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贺家庄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紫瑛的热情,紫璇有些僵硬:“没什么事,我们从那些人手上逃出来了。”
眼泪还没收住,紫瑛先狐疑地瞧了她身后的瑾瑜一眼,他怎么也来了?
紫璇不希望她多问,便也拉住她的手往上走,同时问道:“这么说你们知道贺家庄外发生了什么?”
“那当然。贺家护院虽然无能,但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有人围攻你,然后就立刻报告给了贺庄主。只不过他们反应地太慢了些,师兄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你们已经不见了。姥姥听说你被擒,急得跟什么似地,马上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最后硬是被贺姐姐劝住了。”
“然后呢?”
“你没了踪影,贺庄主就只能动用贺家的消息网来找你,师兄和熙宁也马上南下,看看能不能请长风镖局帮忙。倪家庄地处江南,姥姥怀疑魏菘泽的老巢也在那里。若你真的被魏家带走,除了和他们有联络的那几伙势力,另一个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是江南。只不过江南广大,我们需得借助长风镖局的力量。”
“为了我,岂不是你们都没能好好过年?”想起自己为了一个人的舒坦在外面流连了快一多月,紫璇瞬间有些抱歉。
“那倒也不是,除夕当天爹爹收到姥姥来信,上面说你已经安全了,暂时在外躲避,叫他不要惦念。只不过我们没见到你的人,就还多少有些悬心罢了。”
“来信?”她没有给贺家庄写过信,那就是……她把脸转向瑾瑜。
果然,瑾瑜应道:“是我,我怕许前辈和文门主一直担心,就自作主张,请表哥帮我给贺家庄送了一封信。说我们已经脱险,会在安全的地方先避一阵子。”
“方公子在江湖人历练久了,也有不少长进呢。”紫瑛回头笑道,“还知道在信上加一个记号,若非如此,我们肯定会怀疑这是敌人写来迷惑我们的。饶是如此,姥姥他们还是盘问了送信人许久,才知道他原来是齐总镖头儿子的家里人。”
瑾瑜得到称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额头:“跟着璇儿这么久,总该长点见识。”
紫瑛立马捕捉到他对紫璇的称呼,再一次瞄了他一眼又往紫璇面上看。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紫璇马上岔开话题。
“年前我就来了。”
“你一个人吗?如今多事之秋,爹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回来?”
“不是,杜公子送我回来的。他……正好路过……”
这谎扯得有点大,瑾瑜在后面偷笑一阵,紫璇也没有拆穿。
“你还说呢,要不是姥姥来信,爹爹都准备亲自下山取找你呢。”紫瑛也赶忙寻了别的话来说。
提到文远骥,紫璇微微变色,
“爹……他还好吗?”
“知道你安全他自然就安心了。这几天他一直在藏书阁里呆着,在找什么典籍,好像又要给你布置功课了。”
天魄门曾经麾下高手众多,在武学上积累颇丰。过去紫璇一旦学会一样功夫,通过了文远骥的考核,他就会立刻从藏书阁中寻出下一项适合她的送到秋山居。这本就是经常发生的事,所以对紫瑛的“小道消息”,紫璇并不惊讶,也没有多少欢喜。
三人台阶上到一半,就已经看见等在最上面的文远骥。
紫璇本能地想要退后,却被紫瑛拉着快步跑了上去。文远骥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她,还好,气色不错,没有受伤,许淑平所说的内力交错冲突之症也没有表现出来。
“你跟我来,我有事找你。”
紫璇有些诧异,她本已决定回来后要直接找父亲谈话,却没想到他竟然先提出要见她。他要说什么?紫璇不免惴惴,却也只能跟上他的脚步。
文远骥直接把紫璇带到了他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里面很少有书册,更多的是武功秘籍和江邵谦送过来的天魄门公文。
紫璇唯有在少时才来过这里。那时,她还会对着父亲撒娇,求他多陪陪自己。文远骥也会允许她进一直跟着自己屁股后面,等她趴在自己怀里睡着了,再把她送回赤霞山庄。
文远骥的书房和紫璇印象中的相比,并没有多大改变,但案头上堆放的纸张比以前多了许多。
“这两个月正是最冷的时候,你在外面无人照看,可有发病?”
每次见面,文远骥的第一句话都是问她的病。可她偏偏最讨厌这一点,因为这总会提醒她,她是个需要人照顾的病人,以及她将在不远的某一天因病而死。
即便如此,她还是照实回答了,虽然发病,但是有幸遇到游医救治,如今已无大碍。文远骥点头,又向她仔细询问在贺家庄被人追杀的事情。
紫璇将前后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只略去了林茂的名字。听罢,文远骥点头道:“他们果然是冲着你来的。”
文远骥曾告诫她不可下山,自己却认为他嫌弃自己武艺不精,负气出走。这时,紫璇立刻跪下道:“女儿任性,不听爹爹教诲,这才惹来敌人虎视眈眈,差一点就着了他们的道儿。”
“这怎么能怪你?”文远骥将她扶起,面上并无责怪的神色。
“如果不是我不听话,非要一个人跑出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游历在外,救了紫瑛不说,在贺家庄也帮了大忙。天魄门人才凋零,值此多事之秋,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以一挡百的股肱。之前我不让你下山,虽是为了你的安危考虑,却忘了你凡事要强,最不愿被庇护在他人的羽翼之下。”
紫璇从小要强,不管是生了病,还是练武辛苦,从不叫疼喊累。他看在眼里,又怎会不知她最怕落于人后。她离家出走之后,文远骥反思了此中缘由,已经后悔当时多的那句嘴。事实也证明,紫璇的能力比他想象的要强上许多,诸般试炼都没有难倒她。也正因为如此,他今日才有心多说几句,语气中也带着温情。
这种久违的温柔让紫璇想起幼年时和文远骥相处的光景。那个时候,紫瑛黏着晗月,而她总喜欢跟着文远骥。文远骥不会讲故事,遇到要哄她睡觉的时候,就会把她抱到膝上,同她说几句武林掌故。平日里逗孩子,他的方式也与众不同,总会演示一些极其刁钻的招式,紫瑛不买他的账,看两眼就闹着要找娘亲,只有紫璇会捧他的场,拍着巴掌看了一个,还会让他再来一个。
想到这些,紫璇突然就有些热泪盈眶,努力忍者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前辈月前来信,还和我提起你体内阴阳冲突的事情。”
紫璇轻轻点头。
“据她说,那位传你内力的高人修习的内功极阳,而你的体质极阴,内力也属阴一道。二者未能调和,一旦你动武剧烈,搅动真气,就极易受其冲撞。”
“正是,一次在济源、一次在贺家庄,因为遇到的都是当世高手,我在对敌时用了全力,最后都会胸中绞痛以至于承受不住。还有这次,我和方公子一起逃亡,期间大小十数战,虽然对手比不上之前厉害,可一路下来也着实不轻松,是以到了最后内力虚空,寒邪侵体,寒症才能乘虚而入。”
“若你的真力无法归一,再多来几次这样的情形,只会让二者冲撞地更加厉害,直到掏空你的底子。”文远骥蹙眉道。
继骆雁声和许淑平之后,这是紫璇第三次听到这个说法,原本她已经有了准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寿命再因此少上几年而已。可如今……她已然不想就这样听从命运无端安排,便率先提起:“姥姥说,如果能找到远超俞映华和我所修习功夫的内功秘籍,或许可以将二者一同压制。这样,即便二者不能调和,至少我也能控制住它们。”
文远骥颔首:“前辈在信上嘱咐我仔细从天魄门过往的经典中找一找,看有没有哪种内功可以达到你刚刚说的这种效用。”
紫璇紧张地等着他说出底下的话,同时又很担心,许淑平和文远骥都不知道的功夫,天魄门的旧藏中果真会有吗?却见文远骥已然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
“当年师父一心称霸武林,曾让我们几个师兄弟整理藏书阁中所积累的各种武学。我依稀记得,创派祖师创制的各种武学中,有一门‘碧影神功’,极为高妙,或许能够祝你调和火寒两股内力。”
紫璇从未听过这项功夫,即刻从他手中接过册子打开。里面画着无数的小人儿,小人上细细标注着周身经脉及内功在经脉中游走的线路。她匆匆瞥了几眼,已知这必然是极为上乘的内功心法,别说在天魄门,放眼整个武林也极其罕见。
“我找到这项功法的古谱,瞧了一眼,将其中错漏的部分依照自己的见解做了些许补充和修正,重新抄录了一份。从今日起,你可依法修炼。遇有疑难,不要强行推进,一定要与我商议。”
紫璇瞧着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果然都是文远骥的笔迹。如此高深的内功,要研究其中是否有不妥之处,还要想出弥补的法子,哪有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难怪紫瑛说他成日泡在藏书阁了。
她仰起头,眼中泪花闪烁:“这是天魄门至宝,又有你的无数心血,真的要传给我吗?”
文远骥笑道:“不给你留着做什么?”他久违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你练功勤谨,领悟得又快,如今的功力已经远远超出同龄人。原本我就打算等你到了十八岁,就许你和珺翊一样,可以随意出入藏书阁,自己选择合心意的武学修习。碧影神功虽然高妙,但以你的悟性和本事,根本难不倒你。若还能解了你如今的困厄,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是紫璇今日第二次被他触动,第一次是他说中了自己的心思,这一次则是多年来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直白的夸赞和肯定。
紫璇将册子捧在手心里,认真说道:“女儿一定用心修习,决不会辜负爹的这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