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金鸟捆在树上的时间不可明确,但司徒斓根据它们睡觉的习性,估摸着也应该过了有三天。此时的她连大口呼吸都觉得费劲。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她的努力之下,树藤已经要被完全磨断,略一挣扎就可以脱困了。
但司徒斓看着精神抖擞的大金鸟和那群嗷嗷待哺的小幼崽们,她选择继续等待一个良机。
当睡意来袭,它们都睡着时,司徒斓睁开了眼睛。
她屏息使出最后的气力让树藤一点点地松开,在把声响降到最低的情况下,树藤最终完全解开,晃晃悠悠地垂在半空。
这是逃生的第一步,她做到了,值得贺喜,但还未能松懈。
因为接下来如何悄无声息地下树,如何在大金鸟的眼皮底下逃得远远的,这才是最困难的。
大树生得很高,但对于修士而言,跳下去着地不是难事。
司徒斓动了动,想要和前几日那样直接跳下,才一挪动身体,就有种莫名的晕眩感。
她的身体经受太多折磨,已经不比往昔,又饿得难受,更无气力。
她合理相信,她要是真跳下去了,大概率不能同以往一般正常着地,摔个鼻青脸肿还算事小,惹醒了大金鸟才是麻烦。
难道要就此放弃吗?
司徒斓有些焦急地咬了咬下唇,思索之际,有什么东西打到了她的身上。
她看过去,一条树藤正悠闲地迎风摆动。
一个新念头在她脑子里闪过。
何不借助树藤一点点滑下去?
她伸手接过树藤,树藤的表面光滑,没有毛刺,不容易伤手。至于它的质地,她就更有感受了,柔韧不容易断,要不也不用花费那么多天时间将之前绑着自己的那根树藤磨断。
一通观察下来,司徒斓越发认为自己的新计策可行。
她在枝干上慢慢站起身来,以便等下好借力。
待做好心理准备后,她这才挪动脚步。
这和跳崖莫名有些相似,都需要在高压和危险环境下释放勇气。
身体腾空一瞬,司徒斓瞅准了时机,拽住了树藤。
依附在树藤上需要很大的臂力,她晃了一下,险些跌落,但靠着对死亡的恐惧,她硬生生扒稳了这根救命的树藤。
身体悬在半空,时间耗得越多,体力也会同样耗得越快。
她回头看一眼大金鸟,对方仍身处梦乡,睡得香甜。只有旁边的幼崽动了动,将醒不醒。
司徒斓不敢耽搁,立刻准备下挪,一点一点地,每离地面更近一步,她心中的希望之火就燃得更旺。
树藤滑溜溜的,方便下滑的同时,也给攀爬的人增添了稳定的难度。
精神上的紧张化作冷汗,涔涔不断地自司徒斓手掌中分泌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愈演愈烈。
在行至半程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冷汗润得树藤更加滑腻的,一时不察,司徒斓失去控制地掉了下来,她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喊出来,可心中已然对接下来要造成的巨大声响产生恐惧。
正在即将摔落地面惊醒大金鸟的前一刻,司徒斓嗅见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与此同时身体也落入了一个不知名的怀抱中。
随意横插在地上的天然萤石发出柔和的光芒,打在了一张清冷无欲的脸上。
司徒斓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竟然是个人的时候,她眼中霎时迸发出惊喜的亮光。
然而救她的这位恩人却在瞥见她身上破烂脏污的打扮后眉头一皱。
司徒斓从小就在被欺凌的过程中学得察言观色,她一看恩人那细微表情,心有所感,立马轻轻自行落地。
“你——”恩人要说话,司徒斓连忙比了个嘘,并用手指指了指树上。
这会儿落地,抬头看树上已经变得有些遥远,又加上树冠遮挡,不好看清什么。
那恩人姑娘只能隐隐看见树叶缝隙间露出的些许金色。她看司徒斓神情紧张,料到几分危险的气息,便取消了问话的打算。
两个人放轻脚步,走向某条草丛里踩出来的小路。
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后,她们来到了一处水域。清泉流淌过沿路的岩石,淙淙作响,微风吹拂过茂密的草丛,沙沙做着和弦之音。
此处周遭的萤石特别多,光亮与宁静交织,很快驱散了司徒斓先前的不安和害怕。
她跌跌撞撞来到水边,双手捧起清澈见底的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既是解渴也是充饥。
随她而来的恩人寻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垫上帕子,施施然坐了下来。
她好整以暇地盯着那边喝水跟牛饮一样的女子,眸中猜疑翻涌。
司徒斓又渴又饿太久,喝水便不知节制,等终于喝不下了,她肚子已隆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要是现在晃晃腰,她估计能听见水鼓的声音。
暂时恢复了些许体力和精神,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救命恩人。
当她转身之际,那恩人已不着痕迹地收起了眸中情绪,一派平静的样子像极了清风淡云。
“多谢恩人相救!”司徒斓非常郑重地朝对方躬身行礼。
虽然身上破破烂烂,一身脏污,但这做派和清软的口音还是让那恩人女子想起了什么。
“你是青江人士?”恩人淡声问道。
司徒斓露出意外的表情,“正是。恩人这是怎么猜到的?”
恩人不答又问:“你是敬花一族的?”
司徒斓面露疑惑,摇了摇头道:“未曾听过敬花一族,我叫……阿斓,是一名散修。”
本欲顺口报上大名,但一想到墨阳洞窟的遭遇,她心里一阵刺痛,便报了假身份。
“未曾听过……”恩人眼皮抬起,对这句话很是在意,“你说的未曾听过是何意?”
司徒斓如实答道:“在青江我记得是没有这样的特殊姓氏。”
青江是司徒斓土生土长的家乡,那里的情况她最是熟悉。如果真有姓敬花的家族,哪怕名声小点,她也该有所耳闻的。但她脑子里过了几遍,也仍是觉得陌生。
她不掩疑惑地看向恩人。
恩人神色不变,只道:“许是我记错了。”
司徒斓没想太多,但她还是很开心,毕竟恩人能认出她是青江的,说明她很有可能是同乡之人,再不济也是在那边感受过风土人情的。
“恩人今日出手相救,这才免了我被大金鸟分食之罪,此等大恩大德,实是没齿难忘。不知恩人可将名讳告知,我定会永生铭记在心!”
恩人没说话,只静静打量着面前的人。
司徒斓生得一双黑眸晶亮真诚,圆顿的眼尾不含半分恶意,此时对人感恩戴德的样子说不出来的一股傻里傻气。
“恩人?”司徒斓轻唤道。
恩人手指点了点膝盖,还是选择开了口:“青墨。”
司徒斓眼睛亮了亮,“真是淡雅极致的好名。”
青墨没理会这夸赞,只是问出了从一开始遇见就想问的问题:“你怎么来到地生之崖的?”
司徒斓身怀复生的秘密当然不能暴露,即便眼前的是刚刚救她的恩人,但人心是经不起考验与诱惑的。这是她从小就懂得的道理。
她只能隐瞒部分事实,说自己因门派斗争意外坠落悬崖,不曾想中途让一金鸟灵兽掳了去,没死成,但也因此受困多日,此时才得以获救。
“你遇到的大概是穷天鸟,最喜以天材地宝为食。”青墨向司徒斓投去探究的目光,说道,“你竟能吸引到它?”
司徒斓:“……”
“可能它没怎么见过凡人,所以觉得很新鲜?物以稀为贵哈哈。”
见青墨仍有狐疑之色,司徒斓只好强行转移话题道:“青墨前辈真是厉害,懂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那些灵兽和草木都长得跟俗世的很不一样啊!”
青墨若有所思道:“地生之崖是危险隐秘的修炼秘境,若非有深厚修为和机缘,哪怕从悬崖上掉下来千万遍也是过不了结界的。”
司徒斓想了想,复生如今与她共生,连那什么只吃天材地宝的穷天鸟都想吃她,她能到这里来或许就是因为复生的缘故。
她挠挠眉,生怕被青墨看出点什么,立马找补道:“算命先生以前跟我说过我这个人很有福缘的,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又嫌不够,她捧脸道:“前辈你说这里是修炼秘境,那我要是在这里潜行修行,是不是很快就能成为绝世高手,称霸天下?”
青墨看着怼过来的一张天真脸庞,面无表情地泼了冷水。
“这里只进不出,危险丛伏,死比生更近一步。”
“什么?!”
司徒斓一听这话,眼睛惊讶瞪大。
她以为从大金鸟那逃过一劫,接下来只要找到路回去尘世就行了。
现在你说这里只进不出,这和被关进猛兽笼子里有何区别?
司徒斓脸色千变万化,当她瞥见青墨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时候,她眨了眨眼。
“青墨前辈这般冷静,一定是个修为高深的高人吧,你一定知道怎么离开的,对吧?”
“修为高深,高人?”青墨重复念过这两个词,嘴角有微弱弯曲的弧度,然而仔细一看,那笑意不达眼底。
“我也只是一个福缘深厚的普通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