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济柏为床上的人诊完了脉,吩咐花灵熬药,转而出了门,就看见了薛寔胤站在院中心正看着远方。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开口问道:“她还好吧?”
“无碍,”周济柏走上前来,“只是伤风加上体弱,养一段时间就好。”
“嗯。”
薛寔胤淡淡点头,看向周济柏,说了一声,“让你大老远跑来,辛苦。”
听着这话周济柏顿时一愣,随即脸上带着笑意,“看来侯爷和她有了变化。”
薛寔胤素来不与他客气,也从没有为了谁诊病就把他从军营里召回,如今这样,却是不同寻常了。
不过,听到这略带调侃的话,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了眼身边的人,淡淡道:“走吧,我们去书房。”
“嗯,我也有一事要和你说。”
两人一同离开了院中,往廊桥走去。
“我前日去了太医府,见医官正在磨药,其中掺了大黄,若是我没看错,还有一味甘遂。”
周济柏曾被皇帝嘉封太医院首,却拒绝了。但因着他医术卓越,且又是先帝时候太医院首周老太医的嫡孙,皇帝破格让他以随令太医的身份兼军中行医。
这偶然看到的事,着实令人大吃一惊。皇帝早年得过风症,后来经过一番调治说是痊愈了,真真假假也不能确定。
“大黄配甘遂?这么说,皇帝邪症郁结已久。”
薛寔胤抬起着手中的玉壶,慢慢倒了两盏,将其中一盏放到了周济柏面前,自己拿起另一盏抿了一口。
“皇帝疑心病素来不轻,大理寺何文那一帮人一直想利用那桩事绊住我,若无皇帝在背后默许,如何能成。”
薛寔胤冷笑一声。
“皇帝早有打算对南平侯府动手,这些年来也有意扶持军中新任将领,就是想削弱我在军中势力。”
闻言,周济柏面容严肃,看着身边之人有些迟疑道:“朝中对皇帝荒政偏听后宫早有怨言,只是都在暗中,梁国公颇得其信任又素来被言官推崇,他不发作,别人也成不了气候。”
朝廷之上,梁国公一向受皇帝宠任,而其为人又刚直不阿,甚至从不站队,这位是出了名的。薛寔胤一直想借姻亲拉拢这人,却不见什么效果。
他慢慢开口:“这梁国公府要想一时半会儿拉近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我们刚好有他唯一的女儿。哪怕他再如何不喜,这可是先夫人拼了命留下的,只要手段合适,他不可能不动。”
“……嗯。”
周济柏抬头看了一眼反应过来,若有所思。他明白薛寔胤是想利用姜玉淑让梁国公府下场了。
见身边之人不再接话,薛寔胤轻笑出声,道:“你放心,我素来不会伤及无辜,只是需要她帮个小忙。”
姜玉淑的作用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大有用处,单凭其梁国公嫡女的身份就可以为他所用。只不过这一切自是不会让其知晓,他的图谋并不止于此。
……
卧房床幔铺泄,上面的人缓缓转醒。
她动了动手臂,抬起揉揉额头,有些晕,周围似乎没有人。
姜玉淑想坐起来,只一动便发现自己额头上叠好的白巾滑落在身前。她张了张口,有气无力的声音道:“……花灵,花灵……”
许是声音太小,没有人听应。她实在口渴,只得慢慢挪着身子到了床边穿鞋走下。
感觉到自己全身无力有些酸痛,手中的茶壶也仿佛变重了许多,慢慢倒好后喝了一口,才感觉口干舌燥平复了一些。
房内都没有人,正午的阳光照过窗户倒是一片明亮。也不想再继续躺着,便坐上小榻,顺手开了窗户依靠在一边,外面的风顿时清新地吹过来。
忽然,房门“吱”一声开了,花灵正端着一盆凉水进来,看见姜玉淑不在床上却正靠在窗前吹风,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盆,“哎呀,夫人您怎么在这吹风呢!”
花灵赶紧找来了小毯给她盖上,一边盖一边嘀咕道:“夫人您早上发烧可吓人了,现在刚好别着凉!侯爷又专程把周公子请到府里给您看病呢。”
“你说侯爷还请了周公子?”
姜玉淑一脸惊讶,没想到自己生病薛寔胤不仅知道了,还特意请了周济柏,真是有些莫名的受宠若惊。
倒是花灵脸上带着笑看向她道:“夫人不知道,侯爷还亲自给您喂药,嘱咐我您要是还不醒这才找来了周公子,”瞧着夫人那一脸迷茫的表情,她越发凑近说,“听说侯爷是派人骑了快马,去北郊军营里找来的周公子。”
“……额,好吧。”
姜玉淑拉了拉身前的小毯子,听了这话反而更感觉云里雾里的,不真切。真没想到薛寔胤还能这样,反而叫她有些不适应。
“啊,”花灵恍然间叫了起来,“侯爷还说要是夫人醒了马上去通传一声,我这就去。”
“……那你快去吧,顺便替我谢谢侯爷和周公子。”
按理她应该亲自去谢,只是这会儿还有些乏力头晕,就不勉强了。花灵应下嘱托便先去了,倒是姜玉淑留在原地发呆。
想起刚才花灵口中的侯爷,真与她印象之中的薛寔胤天差地别,仿佛是两个人一般。自己生病忽然被如此照料,不由地生出了一种欠了人情的感觉。她不习惯这样。今后还不知道如何答谢。
“玉淑,你好些了吗?”
这道声音忽而由远及近传来,打破了她的思绪。
没想到薛寔胤和周济柏两人都站在了院中,正从外面看向窗户。薛寔胤眸光关切,像是真的在担心一般问道。
一听到这声音,姜玉淑连忙一顿,往窗外看去,登时对上那目光,有些愣怔和僵硬的笑了笑,道:“……好多了,谢谢侯爷”,转而又看向他身边的人,略微点头表示感谢“还有谢谢周公子。”
“夫人不必客气。”薛寔胤倒是看向身边的周济柏,笑道:“还要让济柏兄再给她把一次脉。”
周济柏摇摇头,回以谦笑,“侯爷和夫人都不用客气。”
“那我们进去吧。”薛寔胤只是笑了摇摇头,两人一起进了屋内。
隔着一层纱绢再次把脉结束后,周济柏回话已无大碍,便推辞有军务在身离去了。
房中只剩下了薛寔胤和姜玉淑两人。
实是碍于情面,姜玉淑又再次开口,答谢道:“还是多谢侯爷为我找来大夫。”
薛寔胤坐在圆桌前,闻言笑了笑,仔细看着她道:“你我本是夫妻,何必这么客气。”
似是意外他这么说,姜玉淑目光惊讶的闪了一瞬,表情笑笑不置可否。心下越发觉得,今日的薛寔胤当真是反常的厉害。
看着她在一旁默默不说话,破天荒的薛寔胤更是关怀备至倾身问,“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
看着对面人的表情,她越是惊讶得慌乱起来,忙摆手推说。
出乎意料地,薛寔胤当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上前几步靠近了她,满是一脸正经的担心般,又放低了声音温和问道:“真的没有不舒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的很近,姜玉淑下意识就把身子往后撤了撤,脸上感到一阵热,表情有些不自然带了一丝克制,回话道:“真的没有……谢谢侯爷。”
听到这个回答,薛寔胤盯着她的眼睛又多看了几秒,才慢慢直起身,忽地又来了一句“你脸是有些红,我以为还在发热”。
不等姜玉淑回答,看着她似乎是有些羞窘,他轻声一笑,倒像是带了几分调笑状似闲聊,“夫人今天生病时我给你喂药,早知道夫人生的美,却不知病了更加楚楚动人。”
此话瞬间让姜玉淑大囧,甚至心中骤然翻起波澜。她感觉到极不寻常了。两人自相见以来似乎从没有给过对方什么好脸色,今日生了一场病再醒来就翻天覆地般的转变,不可谓不古怪。
“……侯爷,”才一开口,她就被薛寔胤点点头认真在听的样子给噎住,心中疑云丛生逼得她实在忍不住发问:“侯爷今日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这样?”
这问题刚落下,薛寔胤的表情忽而觉得好笑似的,甚至嗤笑着动了一下,“你生病了难道我还要恶语相向,或是不理不睬吗?”
姜玉淑迷茫的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何突然如此,总觉得事出有因却又找不到理由,也许是薛寔胤今日心情太好。
看出了她还处在一片混沌之中,薛寔胤不由得又笑了,反问道:“你当我在图谋你什么?”
似乎有些无语对面的人居然这样想,继而又解释道:“你我那日既是说好了,那么就按照寻常夫妇一般生活,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过往我的态度确实不好,也称不上是一个丈夫的模样,你我如果不愿白首偕老,至少在目前这府中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我这样说,明白了吗?”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目光,想让她明白。只是对面人的反应却有些出乎意料的愣怔,让他渐渐有些不快,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许久,小榻上的人才仿佛回神一般点点头,声音也无甚吃惊了,只是平和地松了一口气般回应:“这样也挺好,那今后就正常相处。”
姜玉淑表情淡淡,生病过后的面色透露着一丝苍白。对于薛寔胤的转变找到了原因,而她也从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以后也只当寻常相处就好,等到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