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话音落地,李青妙和卫银秋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移到了她的身上。
只有公孙也收回了目光,一脸不感兴趣地寻了块比较干净的地方,拿衣服擦去了灰尘就直接躺了下去。
“是什么?”卫银秋显然是个没心眼的急性子,眨巴着大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急切地接了话。
“不过……此计有些危险。”林川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又说了一句。
卫银秋不解,看着林川眉头紧锁:“且说来听听。”
天色渐暗,黄昏橙黄色的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到了林川的身上,照得其靓丽高洁,宛若天仙,只是不知天仙的心中是否藏着一颗菩萨心肠。
公孙也听到危险二字,心中敲起了警钟,眯了眯眼,看了看窗外云彩纷呈的黄昏,语气轻蔑,轻哼了句:“富贵人家心眼坏得很,能有什么好主意?”
林川离得远,显然没听见公孙也的小声呢喃,一字一顿,郑重地吐出了八个字:“美色.诱之,巧言惑之。”
“呵,果然不是什么好计谋。”公孙也闻言耸了耸肩,语气更加不屑,“你以为山匪是什么?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是什么乖顺的狸奴吧,他们可是吃人的虎,饿久的狼。还美人计,我看是没人计。”
正如公孙也所说,这群山匪确实都不是什么善茬,方才他们在山下已经经历了一回,确实是九死一生。
公孙也此话一出,氛围本就凝重的狭小空间瞬间有些剑拔弩张,林川听见了公孙也的质问,语气也不善了起来:“娘子质疑我?”
“恭喜你,猜对啦。我就是在质疑你。你想想,如果此计可行,你早就自己用了逃了,哪还轮得到我们。如今你还在这,只能说明此计毒辣,你不但自己不敢用,还想拿我们当枪使。”公孙也单手撑着头躺在地上,看都没看林川一眼,平静地回道,“还有啊,别唤我娘子。”
卫银秋疑惑了起来,公孙也这人虽穿着男式衣裳,样貌也有些许英气,可他明明就连男子必有的喉结都没有,明明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漂亮姑娘家,为何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
“你本就是姑娘家……”
卫银秋不解,刚发出声音就被李青妙拉住了手,只见李青妙轻轻摇了摇头,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他是男是女不重要,但他必须得是东皋城公孙家的公孙也。”
卫银秋听到东皋公孙家的时候倒吸了口气,没成想自己竟然能够偶然结识富可敌国的公孙家的人。
发了,真的是长见识了,这辈子总算没白来过,能有此奇遇,竟然能一起被山匪抓,真的是不幸中的不幸。
虽然她久居江湖,但是公孙也这个名字她好像有所耳闻,公孙家现任家主好像就叫公孙也。她恍然大悟,总算明白公孙也为何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女子身份。
原来是这个缘由,都怪那些传男不传女的莫名其妙的规矩害人。
等等,所以这群山匪下山,是为了绑公孙也的。
卫银秋捋清了一切,看向公孙也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崇拜,这么年轻就能够独当一面打理这么大一个家族,这也太厉害了。
不像她,到现在还在家啃老。
要不是她趁她爹不注意偷跑出来,还遇不上此等传奇人物呢,就是运气有点背,一出门就遇上了山匪,还敌众我寡,出师不利,小命差点就交代在那了。
“你在胡言论语什么?”林川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有些恼羞成怒,低吼了一声,声音都染上了怒意。
公孙也不愧是公孙家的家主,无情起来一点都不顾他人死活,话里话外开始火上浇油起来,语气也有点阴阳怪气:“那有本事你自己去试试啊,林娘子穿得富丽堂皇,又生得花容月貌,倘若此计真的万无一失,哪还轮得到我们。”
“你……”
就在林川气得发抖,纤纤玉指指着公孙也,压抑不住怒火,想要上前唾骂的时候,李青妙一个侧身挡在了公孙也的面前。
“林娘子莫脑,大家不过都是被困在此处的可怜人,眼下可莫要因为这些起了口角之争。”李青妙握住了林川指着公孙也的手,目光炯炯,语气温和,“林娘子既知此计危险,倒不如先听一听我的。我有一计,只不过还未有对策。”
“哼。”林川见突然来了个好脾气的,轻哼了一声,双手环胸别过脸去,摆出一副让我听听能有什么好主意的模样,轻蔑开口,“倒是让我听听能是什么好主意。”
“我初来乍到,从山下农夫口中听说此处近日连绵多雨,禾苗也因水淹不长,恐怕是要影响秋日收成了。”李青妙顿了顿,似是有些恍惚。
一道闷雷闪过,黑暗的柴房在这一瞬被照亮,李青妙立于柴房之中,身姿挺拔,风姿绰约。
光亮消失,李青妙再次置身于黑暗之中,只见她站在黑暗之中,双目炯炯,犹如杂草重生。
李青妙被闷雷吸引了注意,目光移到窗外,只见轰隆一声,她恍若听到了她怀念已久的声音。
“今年的雨下得比去年要猛些。”
熟悉的花梨木大书案突然映在了她的眼底,她好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柳昭身穿水色长袍,腰间系着花鸟纹青铜鎏金革带,在书案旁正襟危坐,手上还拿了支狼毫笔,悬肘运笔。
是她的错觉吗?
她好像……看见柳昭了。
李青妙瞬间红了眼,这还是柳昭离世后,她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
三年的朝朝暮暮,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好似远在天边。
突如其来的雨声,勾走了柳昭的注意,他放下笔起身去关上了窗户。
此时的外头天色阴暗,只见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轰隆一声,雨落风吹配合地天衣无缝,大滴大滴的雨水肆意地拍打着屋檐,风也在放肆地吹着庭院中的杏花树。
李青妙端坐在书案前,视线随着柳昭移动,看着他关上了窗,回身与自己的视线撞了个满怀,才回过神来,闷闷地发出疑问:“嗯?”
她情难自抑,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怎么忽然红了眼?”柳昭回到书案前,一只手牵起了李青妙,另一只却抚上了李青妙泛红的眼角,注视她的双眸,眼中满是担心,“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说阿娘近日又为难你了……”
“没有。”李青妙吸了吸鼻子,回握住了柳昭的手,这熟悉又实在的触感和温度让她实在难以置信,她颤抖着手,有些无措,看着柳昭就要滔滔不绝的趋势,连忙摇了摇头,开口打断了他,“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柳昭没有因李青妙的出声打断生气,反而是眉头紧锁,带着一脸你真的没事吗的疑问盯着李青妙,嘴上却乖觉地应道:“我说,今年的雨下得比去年要猛些。”
连绵不绝的暴雨……
有些熟悉,她的记忆中好像也有这一段。
她记得那场大雨,导致河水决堤,直接淹了好几个村庄,百姓流离失所,叫苦连天,身上却还背负着沉重的税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青妙偏头看向了窗户,透过窗棂好似看到了外头喧嚣的大雨,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这雨,可是有什么玄机?”
“青州临江,因为这连绵暴雨,河水决堤,已经淹了好几亩地了。”柳昭轻轻地捏了捏李青妙的手,叹了口气。
青州水灾……
记忆纷涌而至,柳昭口中所述好似和记忆重叠,不对,应该说,这一段就是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连绵暴雨,青州水灾。
“那今年收成岂不是……”李青妙感觉自己忽然受到了什么牵引,不受控制地垂下了双眸,心中也担忧了起来。
她生于富贵人家,自幼衣食无忧,从未亲眼见过河流决堤,水淹村庄,可她早就对此有所耳闻。
而这次的灾祸,竟然轮到临近她生长之地的青州,她不敢想,大雨过后,流离失所,要重建的村庄的百姓又该怎么过活。
“是啊,好在皇上已经派人去青州治水了,只盼能来得及挽救一二。”柳昭也跟着叹了口气,目光移向窗外,眼中只余忧虑,“若是青州种植的粮食也能同江南的那般亲水就好了,这样百姓或许就不用这么愁了。”
“是啊……”
“是啊什么是啊,你发什么呆呢?”林川婉转清脆的声音,生生地打破了李青妙眼中的情景。
李青妙这才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双眼湿润,喉咙哽咽,她长吸了一口气,方从刚刚的所见所感中缓过来,眨了眨眼又将眼泪收了回去,轻声呢喃:“若是此处的禾苗也如江南的那般亲水就好了。”
“什么东西?什么亲水?我怎么听不懂了?”卫银秋不解,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
“李娘子的意思是,给山匪建议种一些江南的谷物解决他们生存问题,以此来换一条生路?”林川一下就领悟了李青妙七拐八拐想要表达的意思,言辞犀利地指出了漏洞,“你真是异想天开,江南什么天气,此处又是什么天气?江南温暖湿润,气候适宜,且江南植物喜水,若是真能种植到此处,怕是早就有人先行一步了。”
李青妙抿了抿唇,垂眸:“是我考虑不周了。”
“现在确实没有这个可能,不过很久很久以后,或许能有机会见到你所说的景象。”林川撇了撇嘴,看着李青妙这副落寞模样,双手叉着腰补了一句。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一连两个主意都被否决。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