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人间 第1章 第 1 章

“再近一步死的就是你了。”

闻月章剑抵在黑衣男人胸口，目光冷然。

男人视线微抬，深深看了闻月章一眼。兜帽几乎遮住他整张脸，只有晦暗幽深的眼神迎着细碎月光，像是阴寒毒蛇，躲在闻月章身后的周平瑟缩了下，下意识抓紧闻月章衣角。

男人瞧见这一幕低笑一声，后退几步倚在树边，似笑非笑瞥过面前这没有丝毫灵力流动的剑，“一个不会用剑的符修，口气还真大。”

他背着手，冲围了一圈的十数人吩咐道：“只留那孩子。”

闻月章眼见围攻而至，强行提气，将手中剑挥出，趁着周围人被剑气击退之时捏出一张符纸，划破指尖，飞速画出一张符拍在剑上。

符纸触剑即燃，剑身浴火，他飞身迎上，同人连过数十招后堪堪占了个上风。

站在一旁的男人见此情势不禁一顿，饶有兴味地看着最中央同人缠斗之人。

闻月章一手拉周平，一手执剑，从前学过却不愿意去记的招式行云流水使出，剑影无痕快如闪电，不多时便将人一一击退，只是他自己也没落得好。

——他本就受了伤，自方才起便一直是强撑着，此刻反噬上来，胸膛气息翻涌不停，手中的剑也撑不住他这般胡闹的用法，砰的一声断裂开。

闻月章喘着气，扫过被他击开那些人的额头，如出一辙的赤色印记迎着夜色格外亮眼，像深林中什么妖兽的眼睛一般。

再看站在一边始终未曾出手的领头人，他不由得心下微沉。

“有意思，有意思。”领头人慢条斯理地鼓掌，“我本以为公子是不会使剑，不想公子这剑意如此不凡，竟还是个用剑高手，用这种破烂东西，只凭剑气和那招式便能同我这十数人战个平手，倒是我小瞧了公子。还有那等品阶的御火符，据我所知，整个仙门能画的也不过数十人，公子方才一瞬成符，诀都没念便能驱使，这般年纪能有这样修为，当真难得。”

领头人笑容未收，话锋却陡然一转，视线扫过那柄断剑：“只是眼下你伤势不轻，连用灵力使剑都做不到，再画几张，怕是命都要没了吧。”

他直起身，迈步朝前走了两步，目光越过闻月章，落在周平身上：“以公子今日修为，若是好好修炼，来日必将声震仙门，何苦在这同我们纠缠？我们要的只是这孩子，公子何不把他交出来，免得我们多费工夫，也免得公子白白搭上性命。”

闻月章对自己的情况自是比他清楚，只是眼下，他别无选择。

余光瞥过包围圈之外，看到树下那已然没了气息的人，脑中不断想起不久前，周伯按住他手，拉着他恳求他。

他说，“阿问，带阿平走。”

一月前他晕倒在路边，是周伯将他带回家中好生将养，如今周伯惨死，他自该护好周平。

闻月章缓了口气，丢开断剑，从储物袋中取出另一把剑。

剑长三尺，通体青白，背刻朱字。

“弟子剑，你是玉泽山的人？”

认出剑的来历，领头人蓦地收了笑意，扫过剑身上的字，“朱字弟子剑，这等年纪这般修为，又精于符道，公子是林峰主亲传弟子？失敬失敬。”

嘴上说着失敬，领头人却不曾礼让半分。他后退一步，眼神阴冷，沉沉盯着闻月章，先前一直挂在嘴边的笑也没再出现过。

他抬起手，似是要做什么。

闻月章将先前拿剑时一道摸出的符纸悄悄捏在指尖，将仅剩的灵力全部注入剑中。

其实领头人没有说对。

闻月章自觉自己并不精通剑道，也从不是什么用剑高手，只是从前在玉泽山拜师学艺时学过一点基本剑术，也就靠着这点剑意吓唬人罢了。

玉泽山乃天下第一修行圣地，仙门各派但凡喊得出名字的，便不可能没去过玉泽山求学，是以玉泽山虽不入世，却盛名已久，享天下尊崇。

而在玉泽之中，尤以四峰峰主为最。四峰主各掌剑、符、丹、器四道，修行者若能拜入四位峰主门下，便可称得上是同辈中出类拔萃的一代人物。

这领头人所说的林峰主，便是四峰主中精于符道的下弦峰峰主林怀玉，也即是闻月章的师父。

眼下这些人得罪不起他师父，更得罪不起玉泽山，怕是要急着杀他灭口以绝后患。再这么耗下去，局面只会对他越发不利，闻月章略一思索，果决出手。

领头人虽未看穿闻月章是假把式，却也仗着闻月章重伤在身丝毫不惧。他未曾闪躲，迎面接上劈来这一剑，错身之际，手腕一转，将险些刺到腹间的剑挑开，转了个身反向闻月章刺来。

闻月章忙侧身躲开，同他过了数招，堪堪撑住。

只是这人身手敏捷，修为也不低，几番纠缠后，他躲开剑锋，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拍出一掌。

闻月章提剑挡住这毙命一掌，却还是被震得后退十几步，勉强停住脚步，撑剑单膝跪在地上。

周平焦急地扑向他，满目担忧：“哥，你怎么样？”

想到已经断气的周老爹，周平吸了下鼻子，道：“哥，他们是为我来的，要不你还是别管我了，你一个人，肯定能——”

闻月章一个眼神打断他的话，擦去唇边的血。

因着身上的伤，再用符他会死得更快。

他倒不在乎生死，可周平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他既答应周伯要带周平走，就必须送他离开。

闻月章打定主意，摸出一块玉牌塞给周平。

“阿平，拿着它去玉泽山，会有人照顾你。”

说话的同时，他指尖捏上先前那张符纸，手中剑猛地掷出刺向对侧，剑脱手的一瞬，他以血画符，一张缩地符瞬息画成，反手拍向周平。

缩地符，全名缩地千里符，驱动一张符纸便可将人传送至千里之外，只是地点无法选定，实在是个拼运气的东西。

但无论去哪，总好过在这里等死。

只要能离开，就有机会活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领头人却不知何时闪身到闻月章身前，一道火光闪过，指尖符还没来得及碰到周平便被燃尽。

领头人一剑劈开两人，将周平抓住扔向身后。

“阿平！”闻月章眼神盯住方才那火光来源，“碧云两仪灯？你是魔族什么人？”

上古时期深渊裂缝孕育出阴阳两气，此后诞生出人魔二族，随之一同诞生的还有不少神器圣物，可惜后来诸神陨落，这些东西也大多跟着消失不见，只余一小部分流传下来，碧云两仪灯便是其中之一。

碧云两仪灯，与南罗三亭锁、朝天阙并称魔族三圣，通体鎏金，灯内碧火如云、两仪相聚，专破符咒、阵法、结界、幻境一类。

适才那道火光便是碧火。

作为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圣物，便是缩地符品阶再高，也挡不住一道碧火。

刚刚看到那些人额上印记，他就生了疑惑——十一年前仙门围攻魔族，所有魔族应该早就葬身魔域才对，怎会出现在此？

此刻，这人竟又拿出碧云两仪灯。

此等宝物，向来只在魔族皇室手中，这人难不成是魔族皇室？

魔族本就繁衍不易，十一年前两族大战，最终魔族覆灭，魔域也被仙门占据。

未曾想，如今竟仍有魔族皇室尚存于世？

“公子果然见识不凡，还能认出这是碧云两仪灯。我是什么身份就不劳公子费心了，公子还是安心上路。”领头人收起碧云两仪灯，拔剑攻来。

前番交手闻月章便已快支撑不住，胸口翻腾，泛着一阵一阵的疼，尚未缓过去，眼下再动手，更是无力能敌，只得连连后退。

腥甜再次涌上喉间，眼前开始发黑，视线模糊了起来。

他伤势更重了。

“哥！小心！”

对手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抓住空当，一剑冲他心口刺去。

听着那边周平的呼声，闻月章想要躲开，眼前却仍暗着，耳朵轰鸣，像是一瞬失了五感，叫他实在判断不清方位。

“嘭！”

突然，一柄剑不知从何处飞出，击退黑衣人的剑，甚至震得他一连退了数十步才停下。

闻月章甩了甩脑袋，强撑着清明，抬眼看向身前这剑。

月光倾洒，剑身通体银白，寒霜之气凛然，剑柄刻着似云似雾的花纹，剑气翻涌于剑上，星星点点煞是好看，却带着冰冷杀意。

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正想着，他眼前又是一黑，筋脉处火灼一样疼，烧得他站不稳身子，只得用手中剑勉力支撑。

再一晃眼，一人背身立在他身前，手执先前那把救他命的剑直指对面。

闻月章才稍微清醒一点，看着这人背影就怔在了原地。

是了，那把剑他当然熟悉。

剑出寒光，霜覆云雾，仙门鼎鼎有名的惊阙，他自该知道。

而这剑的主人，正是付家那位少主，也是他从前的挚友——付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