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对那些个世家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杨郡薄家那一家子的层面。当面前这小丫头趾高气扬地报上大名后,小宛的脑子里转了转,第一反应是家主好啊,家主肯定有钱,却并未想过世家的家主该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她心里头对这小丫头说了一句社会险恶,立即作痛不欲生状,歪进了觅秀的怀里。“唔……”
小宛低呼着痛,给觅秀使眼色,觅秀立即将那女子胳膊一把抓住,高声道:“你别走!你把我们姑娘都撞成这样了,呜呜呜,姑娘可真是命苦啊……呜呜呜……”
小宛为觅秀点了个赞。
那小丫头大约想挣脱,但是奈何不了手劲儿大的觅秀,连续扯了好几回都扯不开,怒气腾腾地嚷着:“你们,我,我还有急事,你们耽搁了我的急事,担当得起么!”
小宛心想,急事更好啊。故而立马作更加痛不欲生的模样,扶着觅秀,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泣:“我的这里也疼,那里也疼,怕不是,怕不是要……”
寻音跟着就大哭。
觅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真是无妄之灾,我们也不想,这样,小姐只消付了诊金,我们也就不……”
那小丫头跳将起来:“什么!?诊金?没有!”
小宛闻言就往地上一坐,丝毫没有姿仪可言,反正她今天打定了主意要讹一笔钱才肯收场。
补充,是讹一大笔钱。
那小丫头估摸着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被吓到后僵硬着动作,说:“行,行吧,你们要多少?”
大概她并未觉得诊金要很多。
说着她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眼在夜色里倒是很清晰。想来是对于这些连诊金也付不起的“穷人”的不屑了。
小宛嘴角抑制不住地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好容易抿平了嘴角,柔柔弱弱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两。”
“五十两?你抢钱呐!”她总算意识到这是讹钱。
小宛作势要哭。
那小丫头也许实在是有急事,没有了办法,跺了跺脚,一咬牙,从怀里荷包抽了张银票递过来。
小宛乐滋滋正要接过来,面前突兀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将银票用两根手指夹走了。
旋即小宛头顶响起一道沉冷的声音:“拂衣,你在这做什么?”
小宛差点要叫一声“我的钱”,生生打住。
宫拂衣娇声娇气并委屈兮兮地地叫了声“哥哥”。
噢,大概就是宫家那啥家主。
小宛本想站起来跟这个人理论一下赔偿的事宜,但她尝试三次无果以后发觉膝盖上肿了一大块,她现在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宫殊玉稍微低头去看,幽萤灯火罩出的一方小小的光明里,一个姑娘坐在……地上。
这姑娘穿着深色的繁复的衣裳,所以衣摆落在地上正像开了一朵绚烂的花。
她的肌肤很白,莹莹如冷玉;眉目虽然瞧得不清楚,但约可以想象容颜很不错。她梳着高鬟,偏左簪了朵深红的花,但鬓发已带凌乱,发丝垂过她的冷玉似的面颊,隐在其后的一双眼睛却是格外明亮。
仿佛将所有的光明都汲进她的眼睛里了。那眼睛如今是梨花带雨,美人垂泪,分外可怜。
她的眉心画了一朵艳丽的海棠。
实在是最近大兴宫里来来往往的王公贵族太多了,饶是精通朝野上下每个王公贵族家庭成员姓名的他,一时也猜不到这位姑娘是谁。
但就在他迟疑着,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小宛已经先宫拂衣一步委屈说道:“阁下就是宫小姐的哥哥?那正好,令妹刚刚撞了我,阁下说怎么办才好?”
对方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对方。这样黑乎乎的夜色里,一盏两盏的灯根本没有起多少作用,所以她也仅能看清楚对方是锦衣玉带描金靴,一看就很有钱。
宫殊玉看向宫拂衣。
“哥哥,我……”她嘟了嘟嘴,拉着宫殊玉的袖子摇了摇,“是她们撞我的!哥哥,她们想讹一大笔钱,幸好哥哥你来了……”
小宛看得目瞪口呆,刚刚叉腰骂街那么凶狠的仿佛不是这个丫头一样,竟然变得如此乖顺。看来,她势必是有几分怕她哥哥的。
宫殊玉手指夹着的五十两又递回了宫拂衣的手里,小宛的目光就追着银票一路飞去,瞄见宫拂衣格外得意地笑了笑,还朝着她扬了扬银票。
小宛瘪了瘪嘴,但仍旧不依不饶是,说:“明明是你撞了我,怎么还颠倒黑白?你们不过是欺负我一个姑娘家……”
她想起她已经不能算姑娘家了,立即改口道:“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她此时的确是疼,疼得也愈来愈厉害,跟宫拂衣拌嘴半天,她力气可都快耗尽了,所以说话的时候,有几分有气无力。
“拂衣,你先回去,我送这位……这位姑娘去太医院。”
“不,不用,你付我诊金就好啦。”她连连摆手,眼里诚挚又热切,但宫殊玉只是内心嘲讽地想着不过是个钻到钱眼里的无知妇人。
他沉冷的目光扫过小宛,小宛一个激灵,但听他说:“姑娘可知讹诈之罪,当判何刑罚?”
小宛一听就蔫了,心想可别钱讹不到还搭上自己,顿时泄气。
“那,那受了伤的总是我吧?只要……只要二十两?呃,二两也行。”
宫殊玉微微颔首:“在下送姑娘去太医院。”
小宛不平道:“之后呢?难道阁下的妹妹撞了人,就可以这样一走了之了么?”
宫殊玉身边的小厮跳出来讽刺道:“姑娘可知你在与谁说话?这是云昌宫家的家主,便是陛下也要礼敬三分,姑娘是什么人物,怎地就要讹诈我们家主?……”
小宛一听,手指又一次蜷缩了一下。
“算了,”她兴致缺缺地说,“阁下是男子,送我去太医院的话,影响不好。”
宫殊玉闻言,也没有继续多管闲事的意思,他见她坐在地上纹丝不动,还以为她当真如拂衣所言,纯属讹诈。
是以他转身就走。
他朝着方才拂衣离去的方向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低语传来:“觅秀,我,我好像真的……”
“姑娘,奴婢回去叫辇!”
“哎,太远了,要不,……唔……”
宫殊玉的步伐丝毫没有停顿,不久小宛她们就连一道影子都看不见了。
小宛心里叹了口气。这般显赫的勋贵世家,她大约是惹不起的。她若是得罪了这些人,妨碍到薄太后他们的大计,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她兀自揉着膝盖,等觅秀跑回去叫辇车来拉她,地上凉得很,她觉得最近过于倒霉。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小宛好不容易站了起来,不等寻音将她搀扶住,就又支持不住地往下一倒。
她闭了闭眼,将泪意忍了回去。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转角的柱子勉强立住,额头上已经全是汗珠。
她实在有些羡慕那些有好哥哥的姑娘们。
而她孤苦伶仃的,连一个可以真心撒撒娇的人也找不到。
她失去了记忆,甚至连爹娘的模样也都记不起来。
她是这世上真真正正的无根浮萍,飘零无依。
她胡思乱想了半晌,最后苦笑着开解自己:叶琬,你生来已有一副上天厚待的好颜色,令多少人为此歆羡,你又怎么可以太贪心,太不愿意知足?
她抬手捋了捋发丝到耳边,背靠宫墙,从宫墙里旁逸斜出的半死不知名枯花枝恰在她的头顶,于晚风中飘下最后一枚颤颤巍巍的黄叶。
“小宛?”
她还在发呆,兀自听见有人惊呼她的名字。她偏了偏头,看见从狭长宫道幽深的尽头踏出一道白影,随之是急促的、锦靴踏过青石砖地的脚步声。
白影愈来愈近,她下意识要避开,实在是刚刚宫拂衣给她带来了阴影;不过她并未能躲过去,而是被人一把揽进了怀中。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松檀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霎时间她觉得鼻尖一酸。
“……爱妃,怎么了?”他的呼吸还未平复。
只不过刚刚的一刹那他错将她当做了小宛。从骨子里就渗出的害怕叫他几乎是冲了过来,可到了跟前,才发觉,只不过还是赝品。
他有些颓丧。
可是方才她的那个模样,令他心头涌起了不知名但可追溯的追悔。
他永远是亏欠他的小宛的。
大约是感到叶琬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到他的身上,这并不似平日里小心翼翼的她。
寻音行了礼,刚要哭着开口告状,被小宛率先开口:“陛下,……”
“不碍……我,我不小心摔倒了,大概是……”她措了措辞,“大概是前些日子伤没有好全罢。”
姬昼的手抚过她的背脊,令她倍感心安,似乎终于在茫茫黑夜里等到了她的倚仗。
身子却再也支持不住任何重量地倚在了他的怀中,尽管她已经尽力去控制。
“伤着了?”他的声音响起时,她有朝他撒娇诉说委屈的冲动,但这冲动也仅仅是划过她的心头。
小宛:钱啊,我的小钱钱飞了啊
阿颓:早叫你氪金嘛
小宛:(咬牙)开始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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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奖问答:
小宛第一次想讹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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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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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宫家家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