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剑。”西门吹雪道。
最初西门吹雪便是被残影剑的剑光吸引,才发现了雪地中的江凝紫。后来他也曾征得江凝紫同意,仔细赏过这两柄剑。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被江凝紫握在手中的残影双剑,才真正绽放出它们的光彩。
“我也这么觉得。”江凝紫珍惜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残影双剑,这是她师父提前送给她的及笄礼,跟随她来到这里,是她在两个世界最珍贵的伙伴。
说完,她才意识到西门吹雪是夸了她的剑,立即补充道:“你的剑也是好剑。”
西门吹雪笑了,他的剑自然是好剑。
江凝紫的话带着一种稚嫩的笨拙,但他能听出她的真诚。
被一个优秀的剑客夸赞,想来他的剑也会自得。
西门吹雪右手执剑,向江凝紫点头,风在此刻静了,少了近夏的暖意,多了几分萧索之味。
江凝紫在这样的时刻,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丝丝缕缕,从西门吹雪身上、从他手中之剑上传来。
从苏醒过来,江凝紫一直生活在万梅山庄,不曾下山。
外界是如何形容西门吹雪的,她并不知情。
她不知道,西门吹雪不吹雪,吹血,吹他剑上的血。
她更不会知道,西门吹雪只会杀人的剑,剑剑皆是绝剑。
西门吹雪出手,只有一人能活,他并不会和她一样手下留情,只要被他抓住破绽,今日他吹落的就是她的血!
他之前所言皆是如果,他对今日早已抱有必死一人的决心!
将性命寄希望于别人的手下留情,那便不是西门吹雪了。
他要求江凝紫全力以赴,便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西门吹雪动了,能让他先出剑者少有,凭借他的轻功,足以让他在看清对方招式路数后,一招将其毙命。
这一次却不同,本就是他所求,江凝紫自是比他气定神闲。
一剑刺出,西门吹雪的剑势极快,直指他的目标。
江凝紫向左轻轻一闪,抬手用影剑挡住西门吹雪直刺向她咽喉的一剑,手腕轻转,将西门吹雪的剑势推开。
只这一招,她便控制住这场比剑的局势,将西门吹雪彻底带入她的掌控之下。
剑影飘忽,剑气森寒,西门吹雪分不清自己已出了几剑,只觉得自己深陷在尸山血海之中,杀机无限,唯有凭借本能不断挥剑,方可挣脱于这片泥淖!
处处有剑,处处无剑,西门吹雪身处于两柄剑构筑的剑阵之中,一时间无法分清哪里为真、哪里为假。
凭借自己世间少有的轻功,西门吹雪勉强跟上江凝紫不停变换的身形,手上的剑没有最初的迅猛,越出越慢,斟酌而出的每一剑带着不顾及性命的决绝!
汗水布满西门吹雪的额头,沾湿了他身上的白衣,他的眼中只有江凝紫的剑。
他们的剑招相似而不同,使得都是一招毙命的杀人剑,江凝紫却比他多了收放自如的从容,没了同归于尽的执着。
只第一次交手,西门吹雪就意识到他们境界的不同。江凝紫出剑,心念一动,剑锋已至,而他仍停留在人随剑走的境界,当他拿起剑的那一刻,真正的主人是剑,不是他。
西门吹雪视剑为命,剑即他,他即剑,人与剑二者并无区别。他的剑法锋锐无情,是无限接近“神”的剑法,这条习剑之路,本是一条康庄大道,一条路走下去,本可成仙成神。现在因为他自己强求,却生出些许波折来。
西门吹雪每年只出门四次,今年十九岁,自十五岁出手以来,真正杀过的人也没有过百。
而江凝紫生于盛唐之末,等她游走江湖的时候,大唐正处于安史之乱,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她早已数不清自己出过多少剑,杀过多少人。
她自幼学的就是令江湖豪杰惊叹不已、最为正宗的公孙剑舞,在一次次生死边缘顿悟突破,本身又是根骨极佳的练武天才,再加上一场奇遇让她多了上百年的内力。
丰富的经历加上深厚的内力,说西门吹雪和现在的江凝紫之间隔着一道天堑一点也不为过。
西门吹雪身上带着可以被人察觉的杀气,是江凝紫早就渡过的境界。杀气能够被人察觉,又如何能够做到无声无息地让人毙命呢?
豆大的汗珠流进西门吹雪眼中,模糊了他的眼睛,又顺着眼角似泪水般从脸颊滑落。
西门吹雪无暇顾及,手上的剑势一转,从极慢到极快,眼中的光也越来越盛,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但他清楚,只要他不断地出剑,他就一定可以捉住这一道灵光!
为了这一道灵光,他不畏生死,不断向前。
西门吹雪的剑一次次毫不留情地刺向江凝紫,刺破环绕在她周围的护体罡气,剑势越来越猛,杀意越来越重。
手中的双剑翻飞,江凝紫眉头深锁,嘴唇也被她咬破。她清楚地知道这是西门吹雪的突破时刻,她绝对不能停下手中双剑。
可是对于她来说,辅助一个人顿悟,远比杀一个人要难得多。
也不怪很多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会等到中年、老年再收徒,他们少了年轻人的锐气,多了被岁月浸润的包容。
江凝紫十几岁的年纪,虽然有着远高于西门吹雪的武功,却还没有学会去包容他的剑。
在江凝紫这里,别人看来已接近剑术巅峰的西门吹雪招招皆是破绽。她现在可以一招杀了他,却很难做到在他攻势凌厉的剑下,不伤害他分毫的结束这场比剑。
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是出鞘必见血的剑!
眼看西门吹雪困于那一线飘忽的灵光,江凝紫放下剑,只在西门吹雪的剑即将刺破她心脏的时候,向左闪了一下。
剑没落空,刺中江凝紫的左肩,剑锋入肉,是一种顿顿的阻碍。
西门吹雪似有所感,神情渐渐平和,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停滞的风像是被解开了禁制,呼啸而过,席卷了周边茂盛的梅树,绿云突然膨胀扩大,继而散落四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低下头,江凝紫看向自己的左肩,崭新的罩衫被刺破,粉色的襦裙被鲜血染成深色,渐渐扩散开来。她第一次这么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不用担心自己因为受伤会成为拖累,不用担心自己会死亡。
和西门吹雪比剑,即便他们已不在一个境界上,同样让江凝紫有所感悟。毕竟这个世界上,视剑为命的人稀有,想要和这样的人比剑,下一次还不知何时。
闭上眼睛,江凝紫慢慢体悟刚刚结束的这一场招招致命的比剑。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轻轻吹过江凝紫的脸颊,她感受到已与她血肉相融的剑似要与她分离。
西门吹雪动动手腕,收回自己的剑。从顿悟中清醒过来,他只觉世间万物的一动一静,皆逃不过他的双耳双眼。
江凝紫左肩近乎凝结的伤口,随着西门吹雪的动作再次裂开,鲜血汩汩。
右手封住伤口附近的几处穴位,流血止住,江凝紫手捂着伤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走该留。
血腥味刺激着西门吹雪的嗅觉,他的眼睛寻着源头找去,入眼是江凝紫捂不住的红。
血珠从西门吹雪的剑尖滚落,落在地上青翠的小草上,草叶被鲜血染色。
西门吹雪没有吹血,他抿紧唇,收起剑,快步走到江凝紫面前,将嘴唇发白的她抱起,飞向自己居住的院子。
被西门吹雪抱在怀里,江凝紫抬头看着他的喉结有些怔愣,她觉得自己的伤并不算严重,完全可以自如地行走。
不等她想好如何劝说西门吹雪将她放下来,她就躺在了西门吹雪书房的软榻上,肩上的衣料被西门吹雪震碎,露出里面的伤口。
从架子上取出伤药的西门吹雪,看着江凝紫左肩的三角口子,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那是他剑上的血槽所致。
“庄主,江姑娘怎么样了?”接到西门吹雪传令,立即赶来的双月急急推开房门,打断了他的沉默。
“你来为她处理伤口。”西门吹雪将伤药塞到双月手中,站到一旁看着她动作。
双月接过伤药,走近查看江凝紫的伤口,不由得松了口气。
刚接到传令的那刻,她以为江凝紫就剩一口气了,毕竟她从没听说过庄主剑下还有人存活。
江凝紫只被刺中一剑,真是令人庆幸。
西门吹雪安静地坐下,看着江凝紫的伤口,目光灼灼,好像是在透过伤口看别的什么。
他这人无声无息,却存在感极强,令江凝紫和双月都无法忽略他,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西门先生,我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和双月用眼神交流后,江凝紫开口,试图将西门吹雪劝离。
“是啊庄主,”双月附和道,“您的伤口也需要处理一下。”
西门吹雪闻言低下头,雪白外衫在胸前多了一抹干涸的红,那是江凝紫的血不小心蹭在上面的。
带着乱糟糟的思绪,西门吹雪就这样被赶出了他的书房。
打斗好难写,我尽力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万梅山庄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