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漫天,白衣男子提着一柄乌鞘长剑,运转轻功,径直向山顶而去,身形矫健,似雁过无痕。
山道旁的树林中银光闪烁,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剑意。
他握紧净重七斤十三两的佩剑,向着剑光走去。
没有哪个习剑的人能抗拒这剑意的引诱,他亦不例外。
雪白的鞋子踩在白雪上,他直直地盯着地上闪着银光的双剑,剑柄被它的主人握住,她的血将她的衣衫染红,将周围的雪染色。
没有哪个习剑的人在看到她之后还注意她手中的剑,她身上的剑意,没有哪把神兵利器能比。
西门吹雪光是看着她,就觉得自己对剑的理解又深了几分。
若是能与她打一场……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她一把抱起,踏着林中的树木,飞向山顶。
*
万梅山庄极少有客人,自然也极少有外人能看到万梅盛开的景象。
深夜,暗香浮动,飘进燃灯的客房,梅香被血腥味侵蚀,在空气中彻底消失。
学医已有十余年,西门吹雪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伤的人还活着。
今天就见到一个。
亲自将从她胸口穿过的箭小心取出并处理好,避过几乎将她的细腰劈断的刀伤,西门吹雪把她放进熏着安神香的被子里,在吩咐侍女仔细照料后离开。
这是这么多年万梅山庄来的第一位女客。
侍女双月把客人的被角掖好,将她的头发拆开散落在枕头上,用木梳梳理她枯黄的发丝,去除掺杂其中的泥土与血渍。
客人瘦瘦小小的一只,头发虚虚黄黄的一把,弱得可怜。
她的呼吸很弱,如果不是她切实躺在这里,双月几乎以为室内只有她一人。
“如果不是遇到庄主,受如此重伤的人大概是活不下来的。”动作轻柔地为客人处理身上细细碎碎的伤口,双月在心中想着,“庄主是世上最好的人,所以庄主救下来的这位姑娘,一定是个身世可怜又很好的姑娘。”
*
西门吹雪再次见到被他带回来的姑娘时,她的脸好看了一些,至少没有冻干在脸上的血痕和泥渍。
干瘦的小孩子身上没有穿衣,整个人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
回来之后,他已经吩咐人查过附近是否发生过惨案,答案是没有。甚至近期在江湖上也没有出现相似的传闻。
天气太冷了,冷得能压制住江湖人身上嗜血的习性。
以这个孩子身上的伤口,这惨事一定是惨到极致的。
但却毫无声息,连万梅山庄的情报网都探寻不到分毫。
而且她身上没有路引,除了握在手中的双剑和破破烂烂的衣裳,只有挂在颈间用红绳拴着的一枚刻着“江”字的玉佩。
红绳已被磨旧,红色被她的血染成暗色。
然而玉佩却干干净净,通身冰蓝剔透,其玉质绝非凡品,正面是一位并不常见的佛,右手触地印,左手定印,背面刻着一只蝉。“江”字就刻在蝉的左下角,正好是佛右手所指之处。
她虽来历不明,西门吹雪却不能因此放弃她。望着挂在墙上被他亲自清洗干净的双剑,他在等,等她醒来。
*
万梅山庄是医术世家,却并不广收门徒。这一代学医的仅西门吹雪一人,他学医也只是为了将家族的医术传承下去,和练剑比起来谈不上上心。
西门吹雪医术很好,但自他接任庄主以来,就没在庄中救治过谁。每年他外出杀人,所去之处大多与万梅山庄相距千里之遥,所以庄内的其他人救治人的手段与他相比无疑是差了许多。
面对这位重伤的江姓小姑娘,西门吹雪大多时候只能亲力亲为。
将被子里的江姑娘抱出来,虚靠在怀中,西门吹雪双手抚在她的后背,为她输送内力。
这孩子就如深冬干枯的树,看似已无生机,但是给她一阵风助力,她内里的火苗又将冲破束缚,重燃生机。
待她面容多了几分血色,西门吹雪便将她放平,重新为她处理那几处随时会要她命的伤口。
干涸的血液与药粉凝结在一起,颜色暗沉,气味古怪。
西门吹雪即便动作放得很轻,仍旧撕破了她勉强愈合在一起的伤口,流出鲜红的血。
双月为她简单擦拭过身体,现在她身上的脏污不再,西门吹雪解开了之前为她简单处理过的腰上的伤口,那是生生被旋下了一块肉。
目睹西门吹雪用火灼过的小刀割去江姑娘腰间的重新生长却被污浊的新肉,双月看到江姑娘的眉头突然紧紧皱起,当她以为她要醒来时,她的眉眼又慢慢放平,好像刚才只是一时眼花。
让双月扶起江姑娘,西门吹雪在她的腰上铺上他为她专门调制的药膏,糊了厚厚的一层,手法干净利落得将她的腰重新裹住。
处理完一切,他转身准备离去,却被一只缠着纱布的小手拉住衣角。
谁都没想过,被救回来的江姑娘会这么早就醒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又圆又大的眼睛褪去初初醒来时的迷蒙,明亮的眼神直接烙在西门吹雪心上。
“你可以教我医术吗?”她的声音嘶哑又极弱,如果不是西门吹雪内力深厚,可能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不行。”拒绝她,顺手点了她的睡穴,西门吹雪离开客房。
他走得干脆,心里却犹疑了。她的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执”,是他从小到大对剑的态度。面对这样的人,他都会多一分宽容。
*
自从江姑娘清醒过来,西门吹雪上门看诊的次数从每日一次减为三日一次。
这位江姑娘的内功正如她本人一样充满了未知,通过她自行运功疗伤,深受重伤的她以一种令西门吹雪惊讶的速度恢复着。
江姑娘很少说话,双月照顾她有十余日了,只在为她换药的时候得到几声低低的道谢,其它时间,她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像一座雕像,无声又无息。
这几日,江姑娘的右手勉强能用了,换药这件事她认真地谢过双月,在她的再三要求下,从双月手中接过这一活计,自行更换。
双月为她递上纱布,看着她用一只手灵活地为自己包扎,有些疑惑她之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只是她极少说话,只会在庄主来的时候,执着地提出和庄主学医的请求。
*
清晨,练完剑的西门吹雪带着一身冬日的寒气来到客房,给他的伤患问诊。
用内力烘热的手搭在对方的手腕上,烫醒了熟睡的伤患。
“西门大夫,我想和您学习医术。”
“江姑娘,我不收徒。”
在为数不多的交谈后,两个人已经交换了姓名。
西门吹雪,一个医术很好的大夫。
江凝紫,一个剑术很好的伤患。
再次被拒绝,江凝紫有些不知所措,她什么也没有,连这条命都是西门吹雪救的。
可是她真的很想学习医术,甚至在她将死之时,她都在后悔师父师姐当初让她好好学医时,她总是偷偷溜出去练剑。
总觉得靠着双剑闯荡江湖足矣,当看到活生生的一条命因为没有大夫而离世时,她才后悔自己的任性。
人最后悔,莫过于我本可以。
她可以耗尽内力去延续对方的生命,却给不了他正确的治疗。
这样的经历,在乱世中一次次重复,即便她匆匆地学了些皮毛,却赶不及生命的流逝。
像西门吹雪这样一个可以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的大夫,江凝紫遇见了,就不想放弃,厚着脸皮也不能放弃。
“西门大夫,我的命是您救的,还有脸提这种要求是很过分。”江凝紫侧过脸,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西门吹雪收回手,对江凝紫的话没有任何评价,只道:“我救你,本就是为了你的剑。”
“我的剑?”江凝紫望向挂在墙上的双剑残影,那是她师父提前送给她的及笄礼,只是她现在还没及笄。
命都是人家救的,剑又值几个钱?
话是这样说,可事到临头江凝紫又有些舍不得了。
西门吹雪眼中露出炽热的光芒,欣赏着尘封在剑鞘里的残影双剑,“我要你伤好了之后跟我比一次剑,生死不论。”
“比一次剑?”江凝紫惊讶地坐起身,爬到西门吹雪身前,直接忽略了后面那句“生死不论”。
她不敢置信地问:“救命之恩只比一次剑就抵消了?”
“是,”西门吹雪转身直视着她的眼睛,“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
他说得极为虔诚,就像在述说他的命运。
这是一场注定有个人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比剑,这是西门吹雪对这场比剑的注解。
在他看来耗费这么大的精力、这么多的药材,本就是为了成就他的宿命。
从他见到江凝紫的那一刻,他就为她下了定义:要了他命的人,或者死在他剑下的人。
所有的花费,全都值得。
和他不同,江凝紫很惜命。
安禄山和史思明的叛乱,让整个盛唐山河破碎,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每天都有熟悉不熟悉的人永远闭上双眼,她的剑下每天都有乱军的亡魂。
即便是最后和同伴们冲向李怀仙的大帐,刺杀这个围困晋祠的乱军将领,江凝紫依旧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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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子美人打量着李园:阿姐说得对,这园子最多只能做表哥退婚的赔礼。
Tips:
1.月月不擅长带崽,所以基本上没有带崽情节。
2.弟弟妹妹不大听话。
3.ooc严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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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万梅山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