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面的男人 第46章 偏袒

习惯一个人的接近并没有那么难，至少就在一晚的同床共枕后，卢拉就逐渐习惯了德里克的亲近。

拉吉号上，德里克在卢拉清醒的第一个清晨就展示出了他的得寸进尺，明明昨晚两人还是好端端的各睡各的，一到白天，德里克就堂而皇之地把胳膊搭在了卢拉腰上。卢拉醒来时万分窘迫，内心思考了一万个应对方案，最终不好意思把对方胳膊挪开大发脾气。久而久之，德里克就变得不再是白天不小心般搭胳膊，而是晚上也牢牢从身后抱着卢拉身体。

德里克还格外有理——“现在冬季还没过去，非常冷，这样被子牢固更好睡些。”

天知道卢拉听着这个荒唐的解释有多么想一拳把德里克丢出去，但最终卢拉看着德里克高兴的笑脸，他什么都没做。

这一定是女神给他的试炼，没错，说不定经历了这些他就能成长，为了精灵长远的未来……

卢拉从各方面找理由接受了德里克喜欢近距离的别有用心“好意”，若是旺达在世，她一定会感慨卢拉居然会如此信奉神明。

拉吉号的航行这些天非常顺利，在阿尔菲的领航下，他们总能无风无害地到达目的地，卢拉还会顺势在当地游玩一小会儿。航海不同于森林冒险，大海多数是平静且无趣的，在甲板上举目望去常常除了海平面一无所有，因此当踏上陆地的时候，人们会非常激动欣喜。但航海又比森林冒险快很多，同样的距离，船总是能更快到达。

这是非常新鲜且宝贵的经历，要知道跨越大海在以往都是人鱼的专利，再强大的精灵也不能横穿海洋，但现在这似乎是每个人类都能做到的。卢拉知道300年前的人类，那时的他们也只能穿越些河流而已，没想到经过这么短的时间人类就能赶上一个物种千万年的脚步。人类的进步是如此迅速，他们文化繁荣人数众多，他们齐心协力能轻易做到其他物种做不到的事情，或许不远的将来，人类能做到人人都在天上飞行，就像龙一样。

在和这么值得赞叹的种族相处的时间里，有个家伙一直跟着自己。

那个家伙曾在卢拉心里只是个小不点，只是作为人类对方成长得太快，仿佛只是眨眼间，他就成了个大小伙。但卢拉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到自己和对方那四百多年的年龄差距，然而对方并没有把这差距放在心上，甚至还会不满地教育自己——

“活了四百多年要是一直没成长不就还是孩子嘛，你怎么就觉得自己一定成长得比我大呢？”

“按照人类和精灵的成长速度对比，说不定你现在该叫我一声哥哥。”

要是认识的杰斯·帕克在这，一板一眼的他一定会训斥这家伙大逆不道，但不得不说，卢拉觉得对方说的相当在理。

他确实需要成长的地方太多了，不单单是他，而是整个精灵文明与人类相比，都需要成长。如果说几年前他终于理解人与人的纽带如同线交织成为布，那现在他理解了这布的力量，这些布匹会成为船帆，帮助人类驶向更远的前方。

这样成长缓慢的自己真的能接受一个人类的示好吗？卢拉很怀疑。虽然德里克表现得相当大大咧咧，似乎毫不在意种种种族之间的差距造成的摩擦，但卢拉仍然非常担心。他读过书，知道人类是一种情感非常充沛的物种，说不定在他不注意的时间段，德里克早都各种诅咒不回应的他去见女神。

瞧，哪怕是现在，他都忍不住阴暗地去想对方，按照书上说，这完全不利于恋情的发展。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卢拉并没感觉到自己有和德里克一样的情绪，那种看到对方表情就会瞬间变化仿佛空气都溢满了甜蜜的情绪。

在船上航行了一段时间后，德里克的黏人程度与日俱增，他似乎毫不在意在众人面前表达对卢拉的爱。在水手面前德里克会公然把难得的新鲜蔬菜优先分给卢拉，海风呼啸的时候，德里克会径直把自己身上的大衣披给卢拉，当水手们忙前忙后的时候，作为**师他被安排的工作就只是待在船舱休息……

要说卢拉不窘迫是不可能的，但不管卢拉怎么躲避搪塞，德里克总是有办法出现在船上的各种角落跑到他身旁，前几天是意想不到的门后，后几天是船舱木梁上，最近几天是桅杆的支索上。如果哪天卢拉躲在逃生船上，德里克沿着船锚爬上了小船，卢拉都毫不惊讶。

这样公然的偏袒自然遭到了部分水手的唏嘘，就在航行了一个月后的2月23日，卢拉就见到了对他俩公然挑衅的家伙——汤姆。

卢拉记得德里克说过这人,他是个爱打呼的家伙。一开始汤姆语气不善地和德里克说话，卢拉还以为那是一种人类之间的别样亲密关系，但不一会儿，这个年轻人就展现了自己的攻击**，开始抽出弯刀要和德里克比拼。

“就这样打架？在大海上？”

卢拉不满地皱紧眉想要反对，但水手们马上起哄围城一个圈，开始自发地吆喝起输赢。

阿尔菲先生对此事倒是见怪不怪，甚至高兴地把卢拉拉到一旁开始解释：“难得的船员活动，他们好久没发泄精力了，闹一闹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卢拉觉得问题可太大了，他在屠龙冒险小队待了那么久，可从没跟队友决斗过！

更何况这还是弯刀，就不能换个木棍吗？

但躁动的人群看上去不容自己插手。

卢拉只得蹙起眉头地站在阿尔菲身旁观察两人，德里克的生父看上去相当淡定，甚至还能在一旁解说胜负概率。

好吧，好吧，看来他是个老古董，他需要理解这种状况融入人类社会。

这场决斗解决得很快，六个回合后，汤姆就被打飞到了货箱上。虽然德里克也不能说毫发无伤，他被拽在桅杆上，桅杆的剧烈震动使得船帆都被震下。从那动静可以判断德里克后背肯定青了一大块，但跟卢拉过往认知的冒险生活相比，这的确算是小打小闹。

阿尔菲面对这个情况不满地摇了摇头：“哎，每次都这样毫无悬念，现在赌这个都已经没什么刺激感了。”

看上去你还很失望？你们就不能有点健康的娱乐吗？

卢拉神色微妙地抬起眉。

阿尔菲瞅了瞅身边的卢拉，牵起嘴角：“看上去你对这个情况一点也不紧张。”

我不紧张吗？

卢拉抿紧唇。

他可太紧张了，只是精灵向来表情比较浅在阿尔菲看来就比较镇定。天知道比拼的时候他想的都是德里克身上的肉是他好不容易喂大的，要是少一块他就马上让汤姆丧命。要不是精灵的美学告诉他要关注生命的自然成长，不要随意插手万物的变化，他肯定会先和汤姆决斗。

反正汤姆不满的点是他受到了偏袒，跟德里克没什么关系。

但这么解释，身边的阿尔菲肯定会不相信，而且，他有更好的符合精灵美学的解释——

“因为德里克一定会赢。”

“汤姆不必要的动作太多了，分析一下就知道不用紧张。”

回复得装模作样，卢拉绷着脸在心里默默鄙视自己。

“哦——看来你相当相信德里克。”阿尔菲饶有兴致地拉长尾音。

这到底是哪里看出来的信任啊？！

卢拉不经眼角有些抽动，他转头凉凉地瞅向阿尔菲。这个男人有着和德里克近似的脸，但不同于德里克，他看上去成熟市侩了很多，轻轻勾起的唇角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深意。

或许他是相信德里克的，至少跟这个难懂的男人比起来，他肯定是相信德里克更多些。

两个男人都不说话，默默观察着对方，突然，水手那边爆发出了惊呼。

“哦呦——”

是不服输的汤姆在偷袭。明明决斗已经结束，德里克背对着对方正在迎接水手们的赞美，汤姆一把拉开了提着他胳膊的两人，猛地拿起弯刀扑了过去……

“呵！”

又是一阵惊呼，只见汤姆被凭空吊起，他仿佛被一直无形的大手抓住了一只脚腕，晃晃悠悠倒吊在空中。

船员们默默自发退到旁边，给船里唯一的大魔法师卢拉让出位置。

正是冬日，大海茫茫，海风吹拂着正抬着手使用魔法的卢拉，他将脸缩在巨大的围巾下，不见表情。汤姆悬吊在空中奋力挣扎，他宽松的衣服堵到了胸前，细瘦的脚腕仿佛随时会因为他猛烈地摇摆断裂。

“我尊重人类社会的所有规则，”卢拉望着汤姆保持举手的姿势，水蓝色的眼眸里灌满了寒冰，“但如果太过火，我会考虑把你喂鲨鱼。”

说着，卢拉挪动手臂，就见悬挂在空中的汤姆被移到了甲板外，此刻他头顶就是深不可测的大海，冰冷的黑色海水随着波涛发出阵阵声响，仿佛古神低语随时欢迎吞噬一个鲜活的生命。

汤姆挣扎得更狠了：“该死，我说什么来着，他俩果然有猫腻！杰瑞，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揍那个魔法师让他停下魔法！”

水手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不敢回应，被点名的水手更是逃到了人群最外层装耳聋。阿尔菲怀抱手臂吹了个口哨，卢拉站在桅杆旁望着垂死挣扎的汤姆眼神愈加冰冷。

“有猫腻也没什么啊，本来我就在追求卢拉，你要是看不出猫腻才奇怪吧。”德里克挑着眉毫不在意地说道。

就这么直白地承认了？

惊得卢拉抬着的手抖了抖，悬在空中的汤姆也顺势上下颠簸发出惨叫。

“喂！——你这家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奇怪的家伙，恶心，那人可是个男的！”

“是又怎样？”德里克朗声回应。

面对如此坦然的回答，水手们先是震惊，紧接着开始交头接耳，他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恐惧，还有的露出嫌恶的神情。阿尔菲先生很淡然地用手指敲击自己的胳膊，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制止的打算继续悠哉悠哉看好戏。

“哈！大伙听听看！我们的副手大人是个怪胎！”汤姆做着鬼脸怪叫道。

“怎么能算怪胎呢，只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是个男的罢了。”德里克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语气里充满坚定。面对众人的不解，他环顾四周展开笑颜，海风吹拂着他的黑发肆意飘扬，这落落大方的态度让周围不少人安心。

人群中开始悉悉索索的有了理解的声音。

“确实……这么好看看上去和女的没差吧，喜欢也正常？”

“主要是副手在船上太久了，一直对着男人也没纾解，这种喜好错位也不是没可能？”

“哦……有道理。”

就是听上去这些理解的语句有些差强人意。

“喂，你们别理解错！我就是喜欢卢拉·埃尔塔纳，和自己是不是憋太久没关系，”德里克不满地摊开手，没好气地呛声，“大卫你都单身四十年了，也没说就喜欢上隔壁的亚克吧！”

被点名的大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向身边的亚克，亚克则恐慌地别过身子双手捂住胸口尤其是XX部位。

“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爱的只有卢拉·埃尔塔纳，我确认这件事比你们想象得要久，我自然非常肯定，”德里克一边悠悠说着一边靠近汤姆，他走到船边靠扶在围栏上，害羞地点了点鼻子，“只是对方还没接受，所以我现在一直在努力。”

说完，他就向站在桅杆旁的卢拉点点头展开笑容，露出整齐洁白的两排牙。

这都是什么事。

卢拉腹诽着，魔法倒没停。

若说没有被德里克的话语击中，那是不可能的。但卢拉绝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被感动答应，眼下面前的这个不听话的水手才是他的主要目标。

“打算怎么做？”卢拉摇了摇手，用魔法上下掂量着汤姆的重量。

“嗯……让他道歉？话说我主要担心你是不是生气，我习惯了，他道歉的话你能高兴吗？”

卢拉闻言凉凉注视着不远处汤姆的脸，有些嫌恶地微眯起眼。

他一生攻击过了太多魔兽，人也不是没有，但这么弱小的人类倒是第一次，这太不符合精灵的美学了。

这么想着，卢拉不由得松了些力。

只见汤姆瞬间向下落了几米又悬置在半空中要掉不掉的样子，冰冷的海水现在离他只有几米距离，汤姆能清晰感觉到海水的温度。

“天呐——女神保佑——你在干什么——”

卢拉觉得刺耳又松了点手。

“等等——啊——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说闲话——”

感觉不太对？这怎么算闲话？德里克喜欢他给他优待不是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吗？闲话这个词听上去像是不好的东西，那这么说在他看来这些是不好的……但偏袒了自己让大家不满的确实是德里克，所以说算闲话也正常？

觉得思考这些细碎的感情太过麻烦的卢拉又忍不住松点力气。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祝你们相亲相爱！百年好合！”汤姆吓得惊声尖叫，冰冷的海水汹涌而上沾湿了他的头发，他吓得直接失禁，在众目睽睽下他裤子湿了一大片。

情况发展到这，卢拉似乎才平息了怒火，将汤姆悠悠丢回甲板上。

“没有下次。”卢拉缩在围巾里，声音闷闷的，但有十足的威慑力。

“呜——知道了……”汤姆靠在围栏旁，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海鸥远远地在远处嬉戏，翻滚的巨浪为这场闹剧献上终词，雪白的浪花则是大海为这场剧目的献礼。

水手们安静了一会儿，开始讥笑起汤姆的可怜遭遇，阿尔菲先生甚至吹起口哨加入其中。这是片广袤无垠的大海，船上也都不是什么纯良的善人，他们更多是崇尚力量的家伙。毫无疑问，现在船上最强大的就是常常躲着副手大人的精灵卢拉·埃尔塔纳。

人们虽然面上不说，但从今天起他们将私底下开始不断给他们的副手大人出谋划策，祝愿他们的副手，能拿下他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