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早就备好了热水,越王进去沐浴更衣。
膝盖早已经跪的肿了,僵直的不好动弹,李玉珥想回去休息,便开口劝傅贵妃,傅贵妃摇摇头,坚定的要等越王出来商议破局之法,李玉珥也不好独自回去,只好也坐下。
好一会,越王出来,她亲自短了热姜汤起来,“快喝一碗,莫要病了。”
越王将姜茶一饮而尽,傅贵妃这才道:“看来你分析的不错,舟白的确是你阿耶的手笔,如今待诏分了中书舍人草诏制本之权,这就分走了一半的任免权。”
越王冷笑一声:“阿耶这是先防着吾呢,这道旨意下来,没有了中书舍人的草诏制本,除非阿耶亲自下旨,否则吾永远名不正言不顺。”
天狩帝永远都不会下这道旨意,要的就是他名不正言不顺。
李玉珥有些焦急,若是要让李京鸾登上位置,她不是这辈子都要被李玉翎踩在脚下:“阿兄,那您怎么办?阿耶处处偏袒殿下,如今更是明目张胆敲打您,打压您,您要放弃吗?”
放弃?
他李扶风天生就是为了那个位子生的。
“这天下,能者居之,而不是靠谁扶持。”
“有阿耶扶持又如何,从古至今,有亲老子扶持还丢了王位的多了去了,靠别人是没用的,只有自己立的住才是本事,”李扶风眼中描着江山图,“吾岂会输给一个奶娃娃?”
他李扶风不需要老子扶持,也能做的上那把椅子!
他指尖描摹着杯沿:“吾总要叫阿耶知道,他的决定是错的。”
他一定会让天狩帝证明,他才是这江山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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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您不是跌进水坑里了吧?湿成这样,还沾了泥?”
“玩了玩水坑,现在天气缓和,也不冷。”李玉翎眉梢扬着。
李京鸾揉揉额角,“你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人了,呵,越活越回去了。”
“一会要是鼻子不通气,起了风寒就笑死人了,阿耶要是问起来,吾就说你跳水坑玩泥巴。”
李玉翎发现,怎么现在人人都要管她!
抬手就在李京鸾的脑袋瓜上敲了个脑瓜崩,提醒他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你还管你阿姊!”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弱,跳个水坑,夜里就起高热的。”
她幸灾乐祸的摸着下巴:“好像也就是去年的事。”
被揭了黑历史,李京鸾一张脸黑如锅底,“吾就不信,你小时候没点糗事。”
“没准你小时候还不如吾呢。”
“呵,”李玉翎扬着下巴:“本公主从小就美若天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李京鸾:“吾也不差,快去将你这湿衣裳换下来吧,真起风寒了吾看你还嘚瑟的起来。”
“你笑什么笑,”他敲了敲壮壮的脑袋:“杵着做什么,快去小厨房,给公主端姜茶过来。”
“公主冻坏了,你赔的起吗。”
打伞并不能护住衣裳,雨天宫娥都会随手带着换洗的干净衣裙,李玉翎去里头,连跟手指都没有伸,换了干净的衣裳鞋袜出来,给使端了姜茶上来。
浅色的姜茶,因为加了红糖的缘故,有一点暗沉幽深的红。
“您只能是吾的。”
李玉翎脑子里蓦的闪过这句话,联想起御前一幕,刚才萧又野句句要置傅家于死地,针对越王。
他在这件事里头,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心绪沉沉,李玉翎挥挥手,将下都人打发下去,才道:“大理寺卿,太傅,还有哪些衙差怕是都穿梭在雨中查了半天的案子,你坐太子位,合该心系奴仆朝臣辛苦。”
“说爱民如子,爱民落到实处,无非也就是吃饱穿暖,好处落在身上,他们才感受到你是仁君,自然拥戴你,这便是民心。”
“吩咐厨房,姜热茶要管够,若是有人病了,也要能及时吃的上药,不必他们自己掏银钱,从你这出。”
李京鸾:“吾知道了,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吾还要迷惑那对母子,别坏了吾的形象,一会阿耶该叫你同吾了,等从阿耶处出来你再吩咐这件事。”
李玉翎话音落下,壮壮果然在外头禀报,天狩帝喊他们了。
营帐入口,傅云深恰好出来。
“殿下。”
“公主。”
李京鸾:“太傅可还要出去?”
“要去将刺杀之事查清楚,”傅云深道:“殿下快进去吧,圣上在等您。”
“这雨越发凉起来了,太傅莫要病了才好,稍等一下,”李京鸾吩咐壮壮:“去给太傅端来姜茶。”
“太傅雨天还要辛苦,吾却要在营帐中呼奴使婢,心中难安,还请殿下务必用些姜茶再去。”
“这事不知要劳累多少人淋雨了,传吾的命令,姜茶红糖饮要管够,所有的支出皆从东宫走,若是有人病了,只管去太医院看太医,一切药用皆由东宫出。”
“吾儿越发长大了,”天狩帝绕过屏风出来,眼眸中皆是欣慰之色,“知道体会民生疾苦了,不错。”
他笑着吩咐赵前:“听见殿下的命令没,协助太子,务必办好这件事。”
赵前笑着退下。
这样,傅云深又被留下用了一道姜茶才离开。
天狩帝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只想能多教一点就多教一点李京鸾。
他有心考验李京鸾:“你认为这件事是越王做的吗?”
李京鸾求助的看向李玉翎,李玉翎仿佛没感受到他求助的目光,左右手,自己和自己下棋玩。
“不许看你阿姊,”天狩帝道:“只说你自己的理解。”
李京鸾不得不承认,越王手腕气魄一点也不缺。
难怪朝中不少朝臣追随他,连他刚刚也忍不住隐隐欣赏越王三分。
“吾觉得,越王的那些话,未必不可信,这件刺杀案,他的嫌疑的确最大。”
“他这不是自找死路?”他道:“这的确不太符合越王殿下的心机。”
天狩帝:“那你认为可能是谁?”
李京鸾看不出天狩更多的表情,顺着思路想下去,“除了吾和越王,一石二鸟,对谁最有利,便最有可能是谁。”
“朝中,除了越王,三郎,五郎,六郎都颇有些才干,名声道也算佳,虽说不能望越王项背,但若是没有越王了呢?那便是在这三人之中了吧?”
天狩帝又问:“所以你觉得越王和傅贵妃这次有点受冤?”
李京鸾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若是被人陷害的,他没做,却被罚,是有点冤。”
“心中不平,有怨怼也正常,刚才的反应也是被冤枉的反应。”
天狩帝喘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手指敲敲几面:“给小孩长长见识。”
李玉翎一枚白子落在包围圈,偏头看过去:“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戏子才会演戏。”
“作为上位者,不能轻易被别人左右了思路,轻易相信人的话是大忌。”
“让越王自证清白,和有没有相信越王并无关联,重要是这背后延伸出来的后续事务有助于判断真相。”
“给越王安这个名头,让他自己查这个案子有两种结果,无非是不能自证和能自证。”
“假设是第一种结果,越王不能自证清白,找不出幕后黑手,你也说了,三郎,五郎,六郎都不能同越王相比,那谁能悄无声息的做下这样的局而找不到破绽?那便说明越王是在撒谎演戏,他就不冤。”
“若他能快速自证清白,这中间牵扯到的人,事,他目前在朝中的势力便一目了然,阿耶便可更好防范他。”
“现在这件事的线索太少,水越混,破绽才越多,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对吾们有利。”
李京鸾深思一番:“吾明白了。”
李玉翎:“你去温习功课,晚膳过后将舟白带上,跟吾一道去牢中看千牛将军。”
李京鸾不疑有他吗,他一走,赵前进来禀报:“圣上,宋太医来了。”
这雨越发骤,急。
蚕豆大的水坑汇聚,往低洼处流淌。
廊下的玉芙蓉都要打落了。
人在营帐里,像是被困在水底的鱼。
李玉翎揉揉额角,只觉得脑仁要炸了。
去而复返的宋太医又折返回来,地上晕出一串长长的水渍。
好一会,宋太医终于出来。
“公主,圣上用了药,已经睡下了。”
水汽弥漫,檀香袅袅,李玉翎眼睫颤颤:“宋太医,你是太医院之首,圣上如今的身子到底如何?”
她压制住嗓子里的颤意:“还能撑多久?”
“圣上这身子,不能再接受惊吓,”宋太医道:“能撑上半年便是极限了。”
“你务必保阿耶半年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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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翎穿过水雾回了自己营帐。
越王和傅贵妃的反应都让她心中惊悸,究竟越王有什么后招?
萧又野呢,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她将人都谴出去,自己进了书房,将事情细细写下来,备注上人名,设想这件事可能的走向。
不知不觉间,夜黑上来。
李玉翎看一眼外面天色,抬手,细薄光润的纸化成灰烬,央央站在门外禀报,崔言乐派了人来请,要给她和太子压惊。
这是之前便约定的暗号,从崔言乐那边去牢房。
彼时,陶姑姑刚从李京鸾处回来,恰好听见央央的话。
她忍了又忍,忽而噗通跪下来:“公主,今日就算您厌了老奴,奴也要说。”
“殿下在傅家的眼皮子底下遇刺,是萧公子救下了殿下。”
“那傅家是越王殿下的外祖家,怎会跟您一条心?”
“您不知道亲近萧公子,却反而去亲近傅家,同崔公子厮混,还带着殿下一道不务正业,您还记得先皇后的嘱托吗,您真的完全不顾殿下的生死吗?”
“您不要被猪油蒙了心啊!”
“姑姑也憋了多少日了,”李玉翎慢吞吞理了理衣袖:“姑姑既想说,今日吾就给你这机会,你想说什么”
陶姑姑:“这女娘的前程都系在父兄手足身上,如今圣上身子不好,公主的前程全系在殿下身上,公主该给殿下寻找庇护,亲近萧公子。”
李玉翎:“怎么个和萧公子亲近法?”
陶姑姑:“萧公子最不喜您与人牵扯,您何不顺了他的心意,疏远傅家,断了和崔世子,陈世子的来往,专心和萧公子来往才是。”
李玉翎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她是娘娘留下来的老人,应当给她尊重体面:“嬷嬷,吾知道你对殿下忠心耿耿,但吾也明确告诉你,吾对萧又野生不出男女之情。”
“吾对着他心中胆寒,只有恐惧。”
“以后这件事不必再提,你年岁大了,身子不好,起身去用膳歇息。”
陶姑姑:“公主,女娘的日子不就是这样的吗,为什么到您这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