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白站在后山的一座坟前,土是新的,牌位是新的,上面写的字也是新的,墓的主人叫蓝应儿。
雨水打透了他白色的衣衫,零落的浇注在新坟之上,愈加浓密的雨水模糊了他与那座新坟之间的距离,他朝前走了走,轻轻的蹲在了墓碑之前,慢慢的摸着被雨水冲刷的应儿二字。
“真想把你挖出来,看看你有多狠心,你到底是真的躺在里面,还是在戏弄我?”夜云白蹲在那块墓碑的旁边,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一般,茫然不知所措。他还没有告诉她,他喜欢她,喜欢每天都看见她,喜欢日日都陪着她。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有时间给我写信,就不能来见我一面吗?”
岷山派地火洞内。
应儿蜷缩着膝盖发呆,洞内火红一片,温度很高,好在这里空间倒是很大,也不觉的憋闷,已经在这里住了一阵子了,应儿倒也习惯了。
“啊蓝!”夕拾拿着几本书走了进来。
听到洞中的门开了,有人叫她,应儿走下了床,看到是夕拾,她微微一笑,“夕拾哥哥!”
这是自打应儿来后夕拾第一次来看他,夕衡仙尊怕夕拾知道应儿的事后会冲动,所以一直没敢说,直到夕拾执意去寒光派找应儿,这才将她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他。
知道消息的夕拾呆愣了很久,难过了很久,待他确定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以不在应儿的面前显露出他的无助和慌张,他才来见她。为了显得随意一些,他还特意带了两本书。
夕拾将书放在桌子上说道,“怕你无聊,给你带过来几本书,他们,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你都,知道了?”
应儿点点头,关心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夕拾,“你的伤好些了吗,这里温度太高,你可以吗?”
听到应儿关心自己,又看到应儿病情还算稳定,夕拾的脸上慢慢有了笑意,“你终于不用再怕我了。”
应儿有些羞愧,“对不起夕拾哥哥,那些年,我一定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是我愿意的,我说过的,我喜欢你!”夕拾无比认真的看着应儿,他是多么希望她可以将自己的话听到心里去啊。
应儿听到夕拾的话瞬间红了脸颊,她佯装拿起了桌上的书背过身去,想要掩饰自己的慌张,“夕拾哥哥,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玩笑了,我一个快死的人,我”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夕拾抢着说道,“其实之前我就一直在找救你的方法,后来听说你在昆山派受了伤,我不放心你,才赶过去的,啊蓝,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夕拾拉起应儿的手,眼神诚恳而炙热。
感觉到夕拾的情感,应儿赶紧将手抽了回来,“我有喜欢的人了。”应儿不想让夕拾难过,但更不想骗他。
夕拾像是被瞬间点燃了一般,他强压着心中的怒气,“是夜云白?”他冷笑着,“你可知道,昨日昆山讲学最后的大演武,你那位师父可是出尽了风头,一只手就跟青余那个小子打了个平局,要不是几位师叔拦着,只怕青余都不能全身而退!”夕拾回来后一直没有离开岷山,但是得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吃惊不小。应儿如今不知何时就会香消玉殒,他倒好,之前将应儿禁在自己的身边,如今倒像个没事人似得。
“一只手?师父是出了什么事吗?”应儿有些紧张。
为什么每次提到那个夜云白应儿就会是这样的反应,夕拾心里很是难受,“你竟然还关心他,他可是夺魁之后,大声叫嚷着他北唐云白要收徒呢!”
“什么!”应儿觉得胸口好似被打了一拳,闷闷的难受,师父不是说过他们一门只有她们师徒二人吗?师父竟然要收徒,他竟然,他竟然这么快,就要找人替代应儿了吗?
应儿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颗落下来,还没有滴到地上,就已经化作了水汽消散在了洞中。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疼。
夕拾上前抱着应儿安慰道,“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啊蓝,你知道的,我会对你好的!”
应儿从夕拾的怀里挣脱出来,“夕拾哥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求你了。”
夕拾看着应儿难受的样子,心中如刀割一般,他安耐住心中的疼惜,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多说无益,“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的事情要保密,我不能来的太勤。”
夕拾走到洞口处又停下了脚步,紧握着拳头,但还是没有继续说什么走了出去,关上了洞口。
洞中孤身一人的应儿终于承受不住这几日接连的打击,趴在桌子上放声哭了起来。
师父,你当真如此舍得应儿,想着先前与夜云白的种种,应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掏空了,那种感觉比自己寒毒发作要难受千万倍。
“你明明说应儿种的花很好看,这么快就要找人来代替我了吗?师父,师父,你当真这么快就忘了应儿,你可感觉的到,我现在有多想你?你不看我的信,是因为你生我的气了吗,我只是不敢去见你,我害怕我一看到你,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勇气了!”
应儿瘦小的身躯蜷缩在石桌上,不断的抽泣着,她要把这些时日的恐惧和难过都发泄出来。
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除了夕拾常来陪应儿,在这洞里唯一的调剂,恐怕就是断断续续发作的寒毒,给她带来的锥心的疼痛了。这半年的时间里,应儿只能和韩莹,蓝启以书信来往,彼此诉说着关心和担忧。
不知道是不是怕应儿难过,韩莹的信中除了跟她说过夜云白撕了她的信后,竟是只字都没有提过他。可是这断时间,应儿的毒发作的越发频繁了。她终是没有忍住,希望师姐能和自己说一说师父的事。于是她的手中就有了一封写满了夜云白的书信。
里面的内容都是关于夜云白的,韩莹在信中说道,自应儿走后,夜云白一怒之下毁了应儿写给他的信,看到夜云白激动的样子,韩莹怕他会做出什么举动,万一让他查出什么暴露应儿的事情,后果不堪设想,就和蓝启编了一个应儿已经死了的谎话,也不知道他究竟信了几分。韩莹甚至担心他会一剑劈开那坟墓,庆幸的是,他还是有几分理智的。后来也确实再没有来过,没过多久昆山派讲学就结束了,在最后大演武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当初在青鸾山脉,夜云白劈开小半个山头救应儿的时候,伤了一条胳膊,所以大演武的时候他用的都是左手,即使是这样,他也光靠着一条左臂便与青余师兄打了平手,在他准备动用受伤的右手的时,青余主动退出了比武,韩莹还告诉她,那天的夜云白,很是威风。
夜云白夺冠之后,便亮明了自己是北唐仙尊和白影散人眉儿之子的身份,还颇为戏谑的说,要以北唐云白的身份开始收弟子。再后来韩莹就回了寒光派,不过想着终有一天应儿会提起,平时也会和青余打听过一些夜云白的事情。
据说夜云白在昆山派一战成名之后,昆山派确实去了很多有意拜他为师和有意下嫁与他的弟子,更是听说,他收了一些。至于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夜云白本就行踪不定,这半年间几乎都没露过面,即便是现在,也是显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应儿红着眼睛看着手中已经不知道被她拿出来多少次的信,半年了,师父的伤可好了?师父有了新的徒弟,那可还记得应儿?应儿种在师父院间的风雨兰,可还开吗?
突然,她捂着胸口艰难的喘息起来,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这疼痛究竟是因为寒毒还是因为对师父的思念。
“最近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大概我的时间不多了。”应儿看着洞里每日不变的景色,苦笑着,“本就是将死之人,何必在这里残喘。”
“啊蓝!”
听到有人进来,应儿慌张的将信放进了袖口里,她使劲眨了眨有些发红的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喊道,“夕拾哥哥!”
看到应儿红着的眼睛,夕拾掩盖不住眼中的心疼与担心,他知道,应儿最近发作的次数很多,虽然每次她都有意避开,但是每每发作时她锥心刻骨的呻吟声,自己又怎么会听不到。从他不再去蓝家开始,便一直四处寻找就应儿的方法,终是一无所获,难道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吗?
他拉起应儿的手,“可是寒毒又犯了?”
应儿点点头,可她不想让他们再为自己担心了,所以玩笑的说道,“它若不犯,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另一只手轻轻的拍在夕拾的手上安慰着。
夕拾看着眼前脸色被烘烤的略有潮红的应儿,十年了,不管怎么变,在他心里,啊蓝还是当年那个开朗活泼的啊蓝,就像是山涧中飞溅流淌而下的泉水,清澈而昂扬,看一眼,便可以留在自己心里最深的地方,始终在那个地方闪着自己的光芒。
夕拾笑笑,然后从胸口神秘的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块大红色的红绸布。他将这块红布放到了应儿的手心里,“你师姐要成亲了,是青山派的青余,这是她从她嫁衣上剪下来的一块红绸布,特意托我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