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充满了戏剧性,昭野一直认同这一观点。
就像现在,他只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拉面馆里嗦面,下一秒视野就变得一片漆黑,浑然不知了。
唤醒他的是头部传来的针扎般的疼痛感。这其实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不算什么,但当这样的痛感持续了十分钟,乃至半个小时,便会让人产生放低姿态祈求这样疼痛结束的**——向掌管□□的伟大之神祈求。
忍无可忍,昭野气急败坏的扭动身躯,尝试把眼睛睁开,或者张开嘴巴叫人结束这场无聊的恶作剧,但是都失败了。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绝非平常,难道是敲诈?勒索?绑架?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至在脑中上演了一场星球大战后,他才鼓起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勇气与力量把双眼磨开一条缝。
又迅速闭上了。
长久没有接受阳光照射的眼睛刺刺地痛着,但还是没有抵过头部传来的痛楚。但脑中所传来的模糊的视觉影像让他松了一口气,看来伤口并未伤及要处。
尽管很模糊,但昭野依旧清楚的知道,这里绝非自己熟悉的处所。吸吸鼻子,空气中好似有股奇怪的香味,但当想要去捕捉时,又不知隐到哪里去了。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昭野才将眼睛睁大,而这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全身。
挣扎着抬起头,环顾四周。自己所处的地方只是一个精致又质朴的房间,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还有一种自己被好好招待过的精致感。
粗略的扫过一眼,房内甚至还有自己短暂生活过的痕迹,桌上的图纸凌乱的堆在一起,留出一块空间放了一张较小的纸张,很显然还未完工,是出于自己之手吗?那画的又是什么?
不等他细想,脑袋上的痛感就打断了他。
确定环境足够安全后,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稍稍安定的心跳又聒噪起来了。
浑身缠满束缚带,双手与双脚都被固定在床上,让人联想到这是自己发狂后旁人为了确保自己不失手伤人所作出的下下策,那自己头上的伤口有是怎么回事?他人自保?还是自己自残?又或是其他……
不不不,据昭野自己所知,自己绝对没有发狂病史,就连自己的父母也没有,那为何自己会被……?
不行了,无法再继续想下去,脑袋上传来的疼痛击碎了一切思维,昭野挣扎着,又被拉入沉睡之中。
……
再次醒来,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没过很长时间,昭野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在这里不会待太久。
自己似乎已经能正常行动了,就连头部传来的刺痛感也消失不见,用手触碰,脑袋上缠了几圈纱布,慢慢摸索到伤口的地方,稍微按压还是会有痛感。
尝试回想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在这几天又发生什么事情,皆以失败告终。
难道是失忆了?简直难以置信……
昭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手腕上被束缚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退下去。身体上的束缚也似乎在自己沉睡之间被移除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感到有一些不爽,仿佛自己被掌控了,即便对方好像在帮助自己。不,也不确定是不是一群人……
床边的高架上放着营养袋,里面的液体顺着细管延伸到昭野的左手背上,又在身体里弥漫。
多亏了它,自己才能苟且偷生。但究竟是谁在帮助自己?那个人又要从自己身上拿走什么?一切都无从得知。
望向窗外,浓雾弥漫,伴着雨滴,模糊得让人看不清楚,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粘稠的雾包裹着一切,不知它身下是钢筋混凝土,还是树木,又或者是空无一物。
不禁有一丝烦躁涌上心头,撕破一切的冲动奴役着昭野,让他从这里跳下去。
跳下去吧……
跳下去吧……
喃喃地在耳边涌动的声音,附着着白雾,轻轻地将他向窗边拉去。昭野感觉自己腾空了,一切都轻飘飘的,就连无端的烦恼也消失不见。他就这样被轻轻拖拽着,慢慢将身体探出窗边,玫瑰花般香甜的气体逐渐缠绕在身上。
明知这样会步入死亡,可还是抵挡不住这样香甜的诱惑。
直至从树叶上滑落下来的巨大的雨滴磨蹭在他的脖颈处,他才突然一激灵,回过神来,慌忙把身体拉回来。
刚刚那是什么……?昭野吓得跌坐在地,迅速爬着离开窗边,挪动到门前死死盯着窗户。
那绝对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所做的行为!那样的狂躁感,那样的赴死欲!
几次深呼吸后,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走上前将窗帘拉上,阻止黑暗侵入。
暖黄的灯光扩散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显露出几分人气。昭野这才有精力看看这个自己好似生活过的房间。
房内的桌子比普通的格外大,似乎是在经过贴心考虑之后所制作的加大版,桌上的图纸被整理过了,完全不同于上次醒来时桌上的凌乱模样。
昭野走过去翻看图纸,是他熟悉的自己的笔痕,但是有些地方有被水沾湿的痕迹,像是雨水干枯后的样子。奇怪,自己有带着这些图纸出去过吗?
有几张是之前的委托,不知为何被带到这里了……难道被绑架了也要打工吗?继续翻看,一张明显小一号的图纸夹在其中,上面还有明显的撕裂的痕迹,昭野忍不住皱皱眉头,因为自己的工作习惯,一叠图纸总会统一规格。
纸张上绘制着不知名建筑物的平面图,线条都颤抖,似乎是在非常状况下所画的。图纸共有三层,仔细看似乎还绘有其他东西,但是被橡皮擦掉且直接撕去,只留一个铅笔绘制过后擦去所残留印记的小角。其他楼层的平面图信息也不完全,或多或少的都有被乱涂或抹除的痕迹。
所绘制的平面图很奇怪。其中一间残缺的房间被标红了,昭野一眼便看到了它,旁边的房屋错乱排列着,那个标红的房间被挤在角落里,却绘有两扇门……这是自己的房间吗?昭野忍不住这样想。残缺的信息太多,想要辨识上面的内容也愈发不易。
虽然相比于其他图纸,这张笔触很杂乱,且能明显感受到绘制过程的匆忙及主人情绪的激动,昭野还是能看出,这张图纸是出于自己之手。
图上的信息是什么?房间为何会标红?自己究竟出于何种原因画下它……这就是失忆带来的后果,一个接一个无人解答的疑问塞在脑子里,昭野感觉自己要被撑爆了,索性不再去思考。
打开衣柜,还是自己熟悉的衣服,整齐的排列在里面,这稍稍给了昭野一丝慰藉。
衣柜旁是一面巨大的等身镜,昭野及拉着拖鞋看镜子里的自己。除了头上缠绕的绷带与蜡黄消瘦的脸蛋,其余没什么不同。身上束缚带的勒痕已经完全消失了,麦色的肌肤隐藏在衬衫下,绷带将一半蓬松的半长发硬生生贴到脑门上,另一半还在外面飞扬,看起来有些滑稽,眼睛半睁着。但即便如此,昭野还是对自己的相貌感到一丝陌生,明明这张脸跟了自己二十多年。
环顾整个房间,精致却又破败,摆放在四周的物件上的雕花装饰大都掉了漆皮,精美的器物上也呈现出落了灰后擦拭干净的粘稠感,四处摆放的玫瑰花盆栽也灰扑扑的——至少证明这里的主人曾经辉煌过。
靠近闻闻,香气似乎就是玫瑰花散发出来的,不过花已经有些蔫了,散发出来的味道却异常强烈,可以说是妖艳。
与床正对着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这幅画与房间格格不入,边框用上好的木材包裹着,触摸上去,手感很细腻,像是为了迎接什么而特意尽心准备的礼物。
画上画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较为苍老,环抱着胸前的年轻男子。两人被玫瑰花团缠绕在一起,荆棘在他们身上攀爬,嘴角上翘着依偎在一起,神态逼真。
这两个人昭野很熟悉,男人名叫英司,是位推理小说作家,女人则是英司的母亲,名叫礼,也是英司的灵感源泉,他的缪斯。
过去昭野是英司的狂热粉丝,英司的推理写的极为细腻包含情感,他的推理不单单是机械的构造,更是一种温暖的爱……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昭野真真切切从中体会到了情感,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自己儿时失去母亲的遗憾。
在那段日子里,昭野愈发沉迷英司,沉迷他与母亲之间的感情,哪怕直到后来,英司的书籍中只剩下了咆哮,他依旧痴迷着,然后和其他狂热粉丝们一起去了什么地方……来着,记不太清了,然后……然后整段记忆好像都被模糊掉了。现在再次看到英司和礼的照片,才堪堪将往事回想起来,明明是那么刻骨铭心的记忆。
大概是熬夜太多了吧……昭野接受不了在二十多岁的年纪里就记忆力衰退,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怪罪上去。
虽不知为何房间会有这样的挂画,但熟悉的事物在身旁总会让人安定下来。
总窝在房间里也不能解决问题,无端联想与揣测也只会白耗心神。虽然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总之,先开门看看吧。
紧张涌上心头,昭野拔掉手上的针头,将门把慢慢拧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