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望月的眼睛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脸上的皮肤也因为激烈的肌肉运动扯的不成人形。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舞着癫狂的四肢,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简直像是中了邪。
很难将那个孱弱的女生和眼前这个人对上号——果然,死亡所带给她的冲击力还是太大了,由此带来的幻觉也只让人觉得可怜,至少对昭野而言是这样的。
疯癫的话语从右耳滚进去,又被尽数从左耳倾倒出来。环顾四周,泽枫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了,他听着小年望月吐出来的不着调的话不时点头附和。艾丝拉站在远处频繁的整理衣物,有些手足无措。纳托亚眉眼低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白色的玫瑰绚丽的绽放在旁,随着屋外的瓢泼雨声一同呼吸着。它本该是象征着纯洁至极的灵魂,点滴迸溅的鲜血又让它变得如此妖艳。
简直是荒谬至极。
昭野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为何,他愈发觉得,这是众人一起联合起来,瞒着他演的一出戏罢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自己成为了这出戏里唯一用来增加变量的变数。拜这所赐,昭野心中为数不多的对英司的好感全都败光了。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他现在只想离开。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离开更应该是正确的选择,而不是一群人在这里玩推理游戏。
拜托,术业有专攻,警察都是摆设吗?
昭野慢慢的挪到楼梯口,不想惊扰任何一个人,打算悄悄离开。
艾丝拉注意到了他,眉头一下子紧了起来,“喂……!你要去——”
话还没说完,昭野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其他三人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边,昭野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压低声音:
“我知道见到英司的方法,如果你还想见到他的话,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昭野的声音颤抖不已,很显然,这是他第一次胁迫别人,以这样连自己都无法实现的承诺。明明有无数种方式让自己舒适的离开这座公馆并且不被任何人发现,但昭野已经无法忍受,在这里哪怕多呆一秒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虽然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算自己离开了这里,也无法逃脱这座馆的掌控。
幸运的是,比起找出凶手,艾丝拉好像更在意能否顺利见到英司。听到他的名字,艾丝拉的脸色甚至都红润了不少。她轻轻点头,示意昭野把手拿开。
昭野慢慢收回了手,脚步缓缓后退,确认她不会再有任何别的行动后,他才稍微放松,蹑手蹑脚的准备下楼。
“喂”。一阵冷气从身后吹来,昭野打了一个寒颤,双手紧紧抓住两边的扶手才堪堪收住脚上的力道。艾丝拉不知何时贴在了昭野身后。
“你一定要信守承诺啊,你不是那样的人吧?”用刚刚和昭野同样的语气在耳边喃喃。
“……当然。”昭野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团刺骨的东西包裹住了,它在不断收缩,直至骨头发出悲鸣。
“一定要带我去见啊,约定好了……”声音又慢慢远去了。
这如此飘渺的声音甚至大过了小年望月滔滔不绝的演讲。昭野感觉自己好像被枷锁套住了。
猛地回头看去,艾丝拉还在原来的地方站着,她投过来疑惑的眼神,似乎在质疑昭野为什么还不走。
……应该又是受到这座馆的影响了吧,自从来到这里便幻觉不断,也许该去看看医生了。
昭野没有再犹豫,急切的心促使他快速下楼来到了一楼,甚至没有时间再次缅怀生命的消逝。
只要能走出那扇大门……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只是那里早有人在等候他。
那是一个女性的背影,呼啸的风夹杂着雨水从大开的门扉处涌进来,同时也给这昏暗的房屋带来了阴沉的光,打在她身上,将背影拖得老长。粘稠的光将她散落在外的微卷的发丝杂乱的沾黏在脸上。
只是她单薄的身体无法尽数包裹这袭来的雨水。昭野感觉自己浑身湿透了,尽管冰凉的水汽还未完全浸湿他的衣物,但却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从他心底迸发出来。细长的黑影蔓延到了昭野的鞋尖处,昭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
“雨下的真大啊……”她发出一声悠长的感叹,好像是才察觉到背后有人一样,慢慢的转过身来。
从她脸颊上缓慢滑下的鲜红的血色,混杂着雨水染红胸前的衣裳。昭野这才看清楚那张被毁的不成人样的脸。
大股液体从脸部的凹陷处争先恐后的涌出,带出被泡的腐烂的组织和脓肿,就这么卑劣的附着在衣物上,掉落在地上,又被打进来的雨水冲散。已再无法窥见她肌肤的色彩,每一个毛孔处都渗透着血液,结成血渣,又被涌出的鲜血冲刷掉。
“客人?您怎么在这里?”看不出相貌的女性歪头轻轻询问,开合的嘴唇扯断了粘连在其中的脆弱的组织。
昭野被恶心得说不出话来,他强迫自己的腿直立起来,让自己还不至于狼狈跪下。
她明明已经死去了,现在却又保持这样死去的状态活了过来。哈哈……这一定是在演戏吧,如此违背常理的现象,昭野可不相信人死复生或是鬼神之类的说法。一想到这,就连眼前诡谲的景象也觉变得滑稽了不少。
“我下来调查一下,可能对找到凶手有帮助。”昭野紧了紧袖口,压下了声音中的颤抖,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道。“你呢,站在那里不冷吗?”不管怎么说,得想办法让这个女人离开这里。
“如您所见,仆下来透透气,”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无动于衷,女人又转过身去了。“只是外面的天气算不上晴朗,实在不是一个出行的好天气。”
雨从空中降下,又跌落在了雾里,望眼看过去,只能依稀看清几棵树的轮廓,甚至无法看清楚大门的位置——如果有的话,昭野没有任何关于外面的记忆。
礼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前望着,好像昭野的来访只是一个小插曲。宁静的背影显出诡异的高大——遮风挡雨,但也挡住了离开这座馆的唯一道路。
昭野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上楼?可能会被其他人发现,硬闯出去?他打心里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以他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或许在被这个女管家手撕之前就能突发心脏病死去吧,这也太窝囊了。
总之,先去藏书馆避一避吧,她总不可能一直站在这里,找个机会出去就是了。
“客人,您不是想出去吗?”昭野刚准备迈开脚,又被魔咒般的话语定在的原地。这个神秘的女管家好像知道一切,能擒住人心中最不安的念头。
“您不出去吗?”她又问了一遍。
也许是眼前的景象过于恐怖,一个面带微笑的由人体组织所拼接而成却难以称之为是人的生物在邀请你,邀请你去往那最为渴望的地方,就像是恶魔拿着天使的蛋糕将你引向地狱,昭野犹豫了。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纳托亚,他现在非常想问问纳托亚的意见,自己到底该不该当个逃兵。
礼缓缓侧过身,让开了一条路,她的脸好像在慢慢的修复,身上的血痕太被雨水冲刷干净,她好像又变成那个昭野平常熟悉的那个女管家了,因为冒失,她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皱,她的头发零散的逃出发圈的桎梏。
是的,她就是那个平常的女管家,昭野这样麻痹自己。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控制者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他的视野中以再无门框的束缚——他走出去了。
他的双脚再也不必担心被门栏绊倒——他走出去了!
这好像也没有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艰难,纵然雨水淋湿衣裳,昭野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
昭野忍不住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却一下子窒住了。
他一把揪住自己胸口。外面的空气异常腥臭粘稠,是香到极致的恶臭,前方的道路被浓雾覆盖,就连雨水也无法将其冲刷。
昭野看不清四周的景象,他回过头去看浮空馆,浓雾包裹周围,好似真的漂浮在空中,女管家还在门口处望着她,她的嘴角咧到了一个恐怖的角度,看着昭野嗤笑着。
昭野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浑浊了,他突然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眼前的建筑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要离开这个地方。
对……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只要能逃离这个地方……
雾愈发粘稠,悉数粘黏在昭野被雨淋湿的身体上,像无数双搜将昭野往回拽,耳边不断响起礼的嗤笑,“很痛苦吧客人,回来吧……拥抱这里吧……”
“……不……不……不……啊啊啊!”
昭野无法维持站立,只能拼命的向前爬,拼命的向前爬,想要远离那个近在咫尺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夺走了。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身下空无一物,身体在极速下降,他无法呼吸,狠狠掐着自己的脖子,他的双眼狠狠瞪着浮空馆,双手不断在脖颈处抓挠着,抓挠着,终于,眼前一黑,意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