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公主 第47章 言尽于此

公主道：“这世间没有白吃饭不给钱的道理，想得好处，却不想付出些什么，姐姐，这样下去，肯定是会坏事的。”

高滔滔听了公主刻薄的话，却实在是忍不得，公主自己一辈子注定的是荣华富贵，就以为别人都同她一样吗？

缺衣少食，百般冷眼，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化为监视你的眼睛，都可以来挑你的刺——这样的生活，她们不是过了一年两年，是整整二十多年啊！公主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自然可以站在道德高地指责她们，可要是经历这一切的是公主呢？她还能这么大度的原谅曹太后吗？

她还有脸来劝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是怎么折腾先前的那位驸马的！

高滔滔越想越怒，她“噌”的一下站起来，走到公主面前，弯腰盯着公主的脸，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大姐，坐着说风凉话谁不会，你知道这些年我和你十三哥都经历了什么吗？宫里宫里嫌弃，觉得我们背地里在咒他死；府里府里白眼，觉得是十三哥让官家恶了濮王宫……”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滔滔没说多久就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哽咽一声，转头用掌心抹去眼泪，又道：“这些年受的欺负，大姐你一句话就要一笔勾销，你有空在这里骂我，怎不去劝劝太后，别总想着拿捏自己的儿子！”

这就是藏在心里的真话了，公主坐在椅子上听完，自己也激动起来，她可一点都不可怜这对夫妻：“滔滔姐千万不要这样说，您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宫里欺负您的人您都要报复一遍不成？当初要是你们不在外头苦苦经营贤名，爹爹会对十三哥那么不耐烦吗？现成的例子就摆在那里，爹爹对宗保弟弟可是好的很！”

“您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有所求就必有所失，你们现在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觉得这皇位买的不划算不成？要是觉得不划算，当初就该趁早学允良王叔才是啊！现在好处到了嘴里，就骂起恩人对你们还不够好，没把皇位双手奉上给你们，这是哪来的道理？”

公主自幼也是在宫学读过书的，要论讲道理，她可不怯场。

要是真不想要，装疯卖傻啊！谁会为难一个傻子？

滔滔倒也不害怕，就像公主说的，现在皇位已经到手了，难道连句真心话都不能说，她道：“公主说的固然有理，是官家和娘娘对咱们有恩，可对我们有恩，就可以随意虐待咱们不成，难道我们日后不给官家承继香火的？说起来本来是可以好好相处的，闹到这样的局面，难道是我们一家的错？”

滔滔的话里露出几分委屈来，公主听在耳里，只觉得这是解不开的结，她余怒未消，又有些无奈的说道：“可爹爹已经薨逝了，你们就一定要可着娘娘折腾吗？闹到这样的地步，要是娘娘对着相公们说上几句话，十三哥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他又病着，我不是威胁姐姐您，这样折腾下去，您也不怕真叫娘娘如了愿！”

“我们是有心服软的，可娘娘总是害怕官家日后不孝顺，变着法儿的想拿捏官家，官家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大姐这样说，我也不怕家丑了，是，我们家十三是记恨娘娘，可我不是个傻子，难道我不劝的？”

滔滔在殿里走上两步，面上十分急切，她道：“可我这边劝了，那边娘娘就对着官家冷言冷语，变着法儿的挤兑官家，说他比不上韩娘子的肚子，就这样天天听着娘娘的挤兑，官家哪还能听进我说的话？”

“大姐，不是我偏袒自己的丈夫，这事的症结只怕还在娘娘身上……”

“滔滔姐，你别说了，我今天不是来分对错的，”公主心力交瘁，有些无力的摆摆手打断高滔滔的话，“宫里那么多恶心事，都是大被一掩就算了。您觉得自己委屈，怎么不想想爹爹受的委屈？他活到二十几，不知道亲娘是谁，可大娘娘死后，他还是选择了放过大娘娘的娘家……”

“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以子废母，背弃纲常，官家要是这样的不顾世俗，这个皇位他不能做的这么稳当，朝臣也不会这么忠心，拥护他多年。

屋外有晚间的冷风自门缝钻进来，冻得背朝殿门的高滔滔一个激灵，她终于自维护丈夫的私情中走出来，找回了飞到九天云外的冷静。

她收起脸上的不平，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听公主讲述昔年的往事：“我听姐姐说，大娘娘还在的时候，对爹爹管的特别严，不让他纳宠，不让他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这些都还是小事……最让爹爹难过的，是大娘娘不让爹爹理政，也从来都对爹爹没有温情，完全不像亲娘。”

“——所以后来，爹爹才会那么的生气，他一方面心疼自己的亲娘多年来没有得到该有的礼遇，另一方面，是在为自己不平，大娘娘不把他当亲儿子，可他，始终渴望着大娘娘的亲近……后来得知当初抱怨给别人听的一句‘我到底是不是娘亲生的？’成了真，我真不敢想，爹爹会有多伤心……”

高滔滔却不像公主一样偏私，她简单的反驳道：“听说官家年少时为风痰之症所扰，故大娘娘下令不许宫人以海味进上。”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慈爱之心都没有？

公主却只是翘了翘唇角，大娘娘的母爱与权欲之心是完全分开的。不牵扯权利之时，她就对爹爹这个养子百般疼爱。可一旦牵扯到国家大事，那养子也不过就是养子罢了。不然，当初她为何要收养允良王叔在自己宫里。等她薨逝，小娘娘也为官家找养子，找的却是小爹爹一辈的孩子。

究其原因，是因为太皇太后摄政没有皇太后摄政那么方便，大娘娘为了权利就连爹爹的后嗣都不顾了，这件事曾经大大的伤了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

所以后来史书都对大娘娘此举讳莫如深，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一句“章献旧养八大王子于宫中。”

殊不知越是一笔带过的，就可能越是当事人心中的隐伤。

这件事就是爹爹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他一辈子都被此事困扰，一辈子都不许别人提这件事，可他还是选择善待允良，善待大娘娘为他找来的……弟弟。世人只知道他对生母百般孝顺，可公主知道，爹爹曾经很长时间呆在章献娘娘灵前，哭着问她：要是我是你的亲儿子，你会不会……会不会还让允良弟弟进宫？

你曾经这么让我失望，可你死后，我还是选择善待你的族人，这个世界上，母爱子，子爱母，都是天生的。

先帝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公主面前，公主闭闭眼，逼退涌上眼眶的热意，她的爹爹，一辈子都是个善良的人。

温情的回忆会让人变得柔软，公主再看向高滔滔时，自己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我们都是小辈，没有大娘娘，就没有我们的现在，滔滔姐，我今天想说的，是无论大娘娘养的儿子是通过什么方式得到的，可爹爹都得孝敬她。就像现在，不论娘娘有多么不情愿，当初福宁殿里，众目睽睽之下，她到底没有否认十三哥的储君之位。”

“就为了这么一句话？”滔滔愤愤不平，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只要这一句话，便可以力挽狂澜是吗？

“是！”公主却转向皇后，眼神笃定，她道：“就这一句话，为十三哥挡住了后世多少的猜疑，十三哥不想毁了现在的一切，就必须不计前嫌，对娘娘孝顺如亲子。”

“我……”

“熙陵有金匮之盟，后来又找出了太-祖遗诏来证明自己的储君身份，可他苛待皇嫂，所以后世都猜测宋娘娘知道当初‘烛影斧声’的真相，认为她也是因此遭到熙陵的囚禁……所谓人言可畏，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要是当初娘娘像宋娘娘一样，也明召自己中意的宗室子入宫，反而把十三哥排除在外，到时候木已成舟，滔滔姐，你真的以为韩琦在那种情况下，依旧会为十三哥据理力争吗？”公主眼神炯炯，她对高滔滔一字一句道：“就是真的争成功了，新帝得不到母后的承认，十三哥不过就是下一个满身污名的熙陵而已。”

高滔滔轻声道：“娘娘只是不敢而已，当初宋皇后召德芳进宫，本意是为了抢占先机，谁知道反而弄巧成拙，把太-祖薨逝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前车之鉴，娘娘吸取到了教训，索性紧闭宫门，到了次日清晨才突然发难，要不是先帝早有预料，准备了李璋作为官家的后手，现在娘娘已经得手了。”

千万不要把曹太后说的那么心软，她思虑的才叫周全，只是先帝有忠臣，没叫她得逞而已。

“嫂嫂真的这么想？”

公主笑着摇摇头，“娘娘在禁中多少年？宋皇后在禁中多少年？她连王继恩是谁的人都搞不清楚，任守忠这个入内都知却实打实是娘娘的人。”

滔滔绞紧了手，公主又道：“滔滔姐，或许娘娘在是否拥立十三哥一事上曾经犹豫过，但她真的罪不至此……”

她站起身，身上的素面罗裙线条如水般流动，声音好像流淌在山间的小溪潺潺，“我言尽于此，剩下的事就看十三哥和滔滔姐你们自己怎么想了。”

这一章好像有点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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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言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