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张文承颦眉,“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你跟她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居然只是似曾相识?”卫轲不以为然。
“不,跟我从山上摔下去的时候,追我的人似曾相识。”张文承补充道。
卫轲一愣,她放下手上活计,抬头看向张文承:“你之前从没有说过,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全部记得。
我六岁那年冬天,在我母亲过世一个月后。
七七之日,我去祭拜我母亲。
半路上便出现两个黑衣人。
其中一个,是个男人,另一个应该就是陈氏。”张文承的声音透着悲凉和愤恨。
卫轲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张文承,虽然相识不久,却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痛苦的表情,还有一丝戾气。
“老爷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他没有去吗?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他?”卫轲紧张,如果真是他们,日后岂不是他们还会故技重施,将自己和张文承灭口在后山。
“不是他。那个男人的声音我没有听过。”张文承摇摇头。
卫轲身上一身冷汗:“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故意将后山让给我们?”
“不,我只是认出了陈氏的眼睛。
当年,跟我一起去的,都是卫家的仆人。而这些人,在那一夜全部死了。
如果不是外公的老仆抓了我一把,那个时候我早已经命丧黄泉。”张文承眼中满是仇恨和泪水,他倔强地仰着头,好不让眼泪掉落。
卫轲上前,伸手帮他擦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里没有别人,你想要哭的话,只管哭出来。”
张文承盯着卫轲,一动不动,仿佛透过卫轲看着另一个时空。
“哎,你如果不哭,就回答我几个问题吧。”卫轲将他按到椅子上,整理一下思绪。“既然陈氏便是当初追杀你的人,那你可曾调查过她?”
张文承摇摇头:“之前她对我极好,我压根没有认出来。今天在堂屋,她也只是一刹那流露出来那个眼神。否则,我还是无法认出她来。”
“她当时动手了吗?武功很高?”卫轲虽然不想触及张文承的伤口,但是,有些情况,她只能从他口中知晓。
张文承摇摇头,眼中杀气腾腾:“她一直没有动手,提着灯笼站在松树下。不过,可以肯定,是她带的路。”
“那……这个男人武功可真的了得……”卫轲皱眉,这可能办了,自己可是没有一点武力值,即使有那木系力量,可却不具备攻击性,如果真的遇上,岂不是再次遭殃?
“狠!绝!快!”张文承一字一字地往外吐。
“我去……”卫轲一阵头皮发麻,“那张斯年呢?他是谁?”
张文承一愣,抬头看向卫轲。
“你别问了,你第一晚出门,我就知道。也知道他教你功夫。
可是,你才学了几天,恐怕还对付不了那个狠绝快吧……”卫轲不等他问,将所有事情全部坦白。
“他说是我娘的一个故人,他认得我娘的这块长命锁。但是,他并没有说明来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张文承见卫轲早已看穿,便也将事情如实相告。
卫轲靠近,拉出张文承脖子上的长命锁:“那你有没有听娘提起过什么人?”
张文承摇头:“我只知道娘一直在等一个人,至于是什么人,娘从来也没有提过。”
“爹知道吗?”卫轲的提问压根没有经过大脑,说出口,便有些后悔,总感觉自己在映射婆婆有外心。
张文承惨然一笑:“那个时候,全村的人都知道,何况是爹。
有人说,娘是遭人抛弃,才嫁给爹的。
更有人说,我是野种。什么样的流言都有过。”
卫轲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他:“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反倒是我装傻之后,大家都只会取笑我是傻子,忘记了我的身世。”张文承低头看向卫轲手中的长命锁,伸手摸摸上面的纹路,“我记忆里,每天都是跟着娘睡,爹从没走进过我们的房间。
只有在外人面前,他才是我爹。私下里,他见了我娘,也只会叫娘一声小姐。”
“……”卫轲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挠挠头道,“入赘的男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叫娘小姐应该也是正常。
至于爹和娘分居……应该也是入赘的原因吧……”
张文承沉默,忧伤地摸着长命锁。
“对了,上次你取回来的东西呢?那些是什么?”卫轲很想找到一点可以保命的东西,如果是陈氏的把柄就更好了。
“那是我娘的遗物,我留着纪念的东西。
我娘去世后,陈氏便占据了我娘的屋子。我娘的衣服首饰全部给她占去了,很多东西被她直接赏给了下人。
我只悄悄藏起来一个盒子。”张文承转身,从房里拿出那一个包裹。
包裹在桌上摊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用绢布包裹的物件。绢布的一角绣着一个卫字。
“这是娘的手绢?”卫轲惊喜地喊道。
“嗯。”张文承应一声,打开手绢。
里面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只有几封书信,还有一块玉佩。
卫轲看不懂信封上的字,好奇地问张文承:“这是什么字?”
“卫语薇亲启。”张文承哀伤地说道。
“别人写给娘的情书?”虽然卫轲不想八卦,但是,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自己婆婆这是……
“我看过,不算是情书,只是一个老朋友的来信。说的全是前方打仗的事情。”张文承摩挲这信封上的名字,仿佛这就是他母亲一般。
卫轲心道:这恐怕就是张文承的绯闻爹吧。
张文承将手绢拿来,盒子下方居然还有东西。
卫轲一看,是两本书。她拿出一本来,翻了翻,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密密麻麻全是字。
如果能够认识,卫轲可能还有点兴趣,如今斗大的字,她也不认识一个,便怏怏地放回去。
“这是兵书。也许是娘想要送给这个朋友的。”张文承重新将手绢放回去,当要盖上盒子的时候,他的手顿住。
张文承轻轻打开手绢,将玉佩拿了出来,递到卫轲面前:“这块玉佩,你帮我保管,好不好?”
卫轲嘴角抽了抽,小气鬼,说送不行吗?偏偏只说保管。
“好啊,不用我发誓说玉在人在,玉亡人亡吧。”卫轲伸手拿过玉佩,调侃地说道。
“我来。”张文承没有接话,而是从卫轲买的红绳上扯下一段,将玉佩绑好,挂在卫轲的腰间。
“这……是不是太不搭了?”卫轲看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却佩戴着可能价值连城的玉佩,忍不住摘下来,揣入怀中,“还是等我有了配套的衣服再戴吧,否则只会招贼人惦记。”
张文承见她这般宝贝,心中一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卫轲恰好抬头,看到他的笑容,瞬间被吸引。
张文承见她看得发呆,含笑收起盒子。
卫轲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挠挠头:“怎么长这么漂亮呢……”
见张文承进了房间,卫轲偷偷将怀里的玉佩掏出来看了看,又小心地揣进怀里,乘张文承没有回身,立即假装忙碌起来。
张文承回来,发现卫轲已经开始忙碌,竟有一些失落,难道自己的身世,还比不上这柴米油盐?
大年三十,薛幡子收摊儿比较早,狗蛋娘也早早回来,将狗蛋带回家。
卫轲家没有其他长辈,贴上春联关上门,卫轲他们和张斯年便坦诚布公地说来了。
张文承正式给张斯年跪拜,行了拜师礼。
张斯年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张文承:“既然你已经跪了,这本兵书,就算是为师给你的入门礼。”
卫轲见张文承极其稀罕地收入怀里,对着张斯年一阵磕头,就知道这是一个好东西。
她给张斯年端上一碗枣茶:“师父别嫌弃,请喝这碗谢师茶。”
张斯年笑盈盈地看着她:“丫头,我没有什么珠鬟玉佩的玩意,这里有一把匕首,送你给防身。”
卫轲接过匕首,虽然比不上不锈钢的利刃,但在这个年头,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一个道具。通体黝黑,只有刀刃处一片寒光。
卫轲刚想道谢,就见张斯年嘘了一声,手指一弹,灯火熄灭。
三个人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果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声音极轻,哪怕稍微有些许响声,就会被掩盖。
张斯年一手一个,将卫轲和张文承带到月光照不到的隐含角落。
忽然,屋上传一阵瓦片的轻响,最终停在了张文承和卫轲卧室的上方。
接着,瓦片被揭开一个空洞,一束光线照进屋内。
幸好卫轲有叠被子的好习惯,两条并行叠着的被子,在月光下,像极了两个已经入睡的人。再加上麻布蚊帐的遮蔽,让屋上的人,压根辨不清真伪。
一片寒光闪过,就听叮叮笃笃一阵响。
接着,卧室窗户外出现一个黑影。
张斯年两手一伸,捂住他们两人的口鼻。
果然,窗户纸被捅破,一只管子伸了进来,很快便又抽了回去。
张斯年对着窗户方向,伸手一推,一股气力将窗户纸尽数吹破,刚刚吹进屋子的气体,一瞬间被吹了出去。
紧接着,张斯年破窗而出,伸手便撂倒了一个。
房上的人刚刚落地,不巧被张斯年逮个正着。
张斯年顺手拿起卫轲的麻绳,轻轻一绕,那梁上之人,便成了木乃伊。
卫轲和张文承慌忙从屋里跑出来。
卫轲立即大喊:“来人啊,抓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