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翰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孤要这天下繁荣昌盛,让百姓安居乐意,再无战乱再无纷争。
“难不成,你要做帝王?”他自嘲一笑,喃喃地说。
“不想。”卫珂见他神色阴郁,口脱口而出,“这是我的愿望,如果你能成为帝王,我会希望你能够试一试。但你……”
“你想我成为帝王吗?”庄翰偏头,盯着她。
烛光摇曳,卫珂也说不清,或者她之前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想得最远的,不过是想要帮张文承查明身世。这些思想,深入骨髓,只是因为那是穿越前她的梦想。
如今这个环境,完全不同。再说这些话,似乎真的非常的狂妄,不自量力。她避开他的目光,她不怪他嘲讽自己,只是无法跟他言明,自己曾经身处怎样一个世界。
“不想吗?”庄翰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问卫珂,却又像是在问自己。
卫珂长长地呼一口气,冲他一笑,起身说:“我有点想家了,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卫珂还未转身,手就被庄翰抓住:“你这样很不好……”
卫珂看着他抓住的手腕,苦笑道:“我是有夫之妇,你这样才不好。”
庄翰却不松手,呵呵两声苦笑:“你总是这样,撩得一池春水荡漾,却拂袖而去,让人非常迷惘。”
卫珂从他掌中抽出手,甩甩道:“你呀,八成是酒还没醒,好好睡一觉,明天见。”
庄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轻声说:“明天见。”
那声音极轻,轻到仿佛是清风吹过窗棂的微响。
卫珂回到家,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便推开窗户,坐到窗前,看月亮。都说明月照古今,卫珂很想知道,今天的月亮是不是也照着另一个时空的小伙伴们。她们可还安好。
无意中,她看到隔壁楼上的一抹暖黄灯光。
卫珂纳闷,这家伙今天到底说什么胡话,帝王是她一个民女想要他当,他就能当上的吗?且不说,朝中还有太子,便是太子不济,还有很多皇子。
想他从小独居宫外,没有党羽后台,想要登基为帝,谈何容易。
想起白天那些莽汉,她又开始同情庄翰,没有想到他也和自己一样,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
卫珂趴在窗边,看着那抹暖黄,渐渐地合上眼。
隔壁楼上,虚掩的窗户后面,庄翰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很久很久,才冲黑暗中招了招手。
一道黑影出现在庄翰身边,躬身行礼:“主人,有何吩咐。”
庄翰看一眼架子上的披风:“给她盖上。”
“喏。”黑影连带着披风一起消失。
卫珂第二天醒来,升一个懒腰,感觉到有什么从身上滑落,这才发现是一件披风,青灰色。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确定这不是家里的东西,这颜色分明是庄翰喜欢的。
思及此,她抬头望向隔壁小楼。心中倒是伤感起来,上一次有人给她披衣服,还是在青阳的时候,张文承偷偷披的。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另一个人给自己披。
她正在走神,就听到尹洛叫唤道:“老板娘,快做早饭,饿死啦。”
卫珂会心一笑,还是干活人的人生更加充实。她将披风收起来,放在一旁,打算待会儿直接还给庄翰。人大步流星地往水池走。
“别喊了,你要是不跟小虎虎一起晨读十遍,别想有早饭吃。”卫珂一边接水准备洗漱,一边冲四处找东西吃的尹洛说道。
“不成,不吃饭没力气读书。”尹洛不甘心,直接窜入厨房开始翻找。
卫珂无奈地看着他大闹厨房。里面传来王婶儿的惋惜声,李大叔的护食声。
“哎呀,他们怎么只有这些菜糊糊吃,我想要吃包子,想要吃面条,想要吃好吃的。”没一会儿,尹洛就暴躁地跑出来,冲卫珂嚷嚷。
“菜糊糊好呀,健康饮食。你老这么大鱼大肉的吃下去,会成一个大胖子,到时候很多疾病就会找上你的。”卫珂洗漱完毕,围上围裙,往屋里走。话虽然这么说,尹洛到底是客人,不可能让他跟大伙儿过农村人的生活,好吃的是必须要供应的。
“我才不管呢,如果没有好吃的,等不到我病死,先饿死了。”尹洛嘚吧嘚吧跟在卫珂身后,焦急地打转。
“你怎么起这么早?”卫珂惊讶,原来在尹府,这家伙可没有早起的习惯。
“哎呀,你也要我能睡着呀。肚子又饿,外面又吵。五更不到,他们就起来忙活,刚刚更是叫喊着吃饭,你让我怎么睡。”尹洛理直气壮地埋怨。
“我说呀,你一个公子爷,自己家不待,非要在我们这里呆着。我们乡下人不早起干活,拿什么吃饭呀。”王婶儿听不过去,立即站出来反黑。
“可是……你们别喊着吃饭呀,明明知道我经不起听到吃这个字。”尹洛满脸委屈,仿佛是王婶儿欺负他一般。
“婶儿,你别跟他计较。既然在我们这,就是客。况且,再过一天,二少爷就要去考试了,以后你就算请他过来,他也未必有空来。”卫珂生怕王婶儿不依不饶跟尹洛杠上,立即打圆场。
尹洛一听,心情更加不好:“我要回去跟我爹说,我不参加这什么破考试了。”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话音落地,两个当事人诧异地看向对方。
“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卫珂惊讶地看向庄翰,“对了,你的披风,待会儿带回去吧。”
庄翰并不惊讶她的平淡,倒是尹洛激动起来。
“对呀,你怎么老是跑来蹭饭,明明你家就在隔壁,自己懒得做就请一个厨子嘛。次次都跑来跟我抢吃的,真是厚脸皮。”尹洛一边说,一边插到庄翰和卫珂之间,“我可告诉你,我先排队的,你想要吃,也得等我吃上再说。”
“进门就是客,你是,我也是,为什么我要在你后面。”庄翰略带挑衅地怼回去。
“什么客呀,你算什么客!”尹洛生怕他占了先机,伸开两手,像老鹰抓小鸡时候的老母鸡一样,将卫珂和灶台护在身后。
“好啦,你们两个幼不幼稚,我多做一些就是,你们都到外面去等吧,别在这里打扰我们。”卫珂眼见着他们就快成斗鸡眼,立即下逐客令。
尹洛怏怏地走在前头,转头一看庄翰没动,立即双手拽住庄翰的手臂,将他生生地拽出了厨房。
“喂,小子。虽然你在外面是皇长孙,可是这样我也要警告你。老板娘是有夫婿的,你看再多也没有用。还有呀,据说太子府的宴会马上要举行了,这次考选的学生也能参加。我会帮忙好好参谋参谋,找一个会做饭的好姑娘的。”尹洛将庄翰拉到亭子中,将他按坐在石凳上。
“哦?这么快吗?”庄翰有点意外,冲尹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尹洛原本要接话,结果被他怪异的表情吓得忘记了台词。半晌,他才小心地问:“你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庄翰见他紧张,嘴角上扬,偏头看向池塘。
“喂。”尹洛顿时紧张了,“你可别搞鬼。”
尹洛不敢细想,这家伙可是皇长孙,到时候,他在太子面前随便说一句,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庄翰回头,发现尹洛一脸恐惧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开怀大笑。
“你还笑,你到底想干嘛?”尹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次考选,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何以见得?”庄翰挑眉,竟来了几分兴致,想知道:“姑父”此刻的小脑瓜里想的什么。
尹洛坐到石凳上,思索了片刻,又看了看含笑的庄翰,咬咬牙说道:“太傅是太子爷的老师,太子妃正在给你筹备宴请。明明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次却让所有考选合格的考生参加。这分明就是在给你打掩护。”
庄翰摇摇头,笑问:“你为什么不说,是太子授意,笼络这些人成为太子门生?”
“这里面大多数人,都有家族利益。才不会因为一次宴会,就改变他们的立场。再说,如今丽妃得宠,太子储位稳固,只怕很多人削尖脑袋想要成为太子门生呢。哪里用得着太子拉拢。”尹洛不以为然。
“那有些人,毕竟没有太多立场,比如你。会不会动摇呢?”庄翰静静地看着尹洛,想知道为什么上辈子这对夫妇远离朝堂,一生不涉政,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愿。
“我?”尹洛嘿嘿一笑,“你想知道吗?”
“嗯。”庄翰并不掩饰,轻轻点头。
“偏不告诉你。”尹洛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恰好看到卫珂端着早饭出来,他立即兔子一般,从亭子奔过去。
庄翰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感慨尹洛的小小幸福。不管尹洛怎么想,上辈子,尹洛是他羡慕的为数不多的一个人。
“小虎虎来吃饭啦。”卫珂将碗碟拜访好,对着里屋喊道。
“来啦,姐。”小虎虎兴高采烈地跑出来,然而人跑到半途,却慢慢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向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