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青蒙,东边微微泛白。
湖水间波荡起光粼,一条鲫鱼腾起身子一越,随后又跃入湖中,掀起一阵水花。
一阵早间的微风吹过院子里的枣树,发出“沙沙”声。
床上的许连翘眼皮微动,稍稍睁开眼,掀开一角床帐,看着还没低暗着的屋内,转了个身,继续抱着薄被躺着。
不冷不热。
很快,睡意爬上眼梢,眼皮听话又顺从地合着。
真舒服。
可还没享受多久,伴着一阵脚步声,“砰砰”的敲门声扰得许连翘直接拿被子蒙住了耳朵。
大清早的又是做什么…
忽而,许连翘一个激灵。
江老夫人,她那个婆母,不会又让她去立规矩吧…
她想起,刚进江家那会,晨昏定省,伺候江老夫人用饭,那是一次都没办法落下,以及偶尔还有的祠堂受训。
她那时偶尔也有睡过了的时候,徐嬷嬷就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人在她房门上不停地敲。
也就是江淮昏迷的那三个月,老太太这才没空管她,她才安逸了下来。
她怎么又忘了呢,江淮前天已经醒了!
所以,老太太,是又有这闲情逸志要折腾她了才是。
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只能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放下。
她这边才将将坐起身来,抬手掀开床帐时,就听见徐嬷嬷那俨乎其然的声音:
“少夫人,马上就到辰时了,老夫人卯时二刻便已经起了,侯府规矩,您应当在四刻的时候去伺候老夫人用早膳。”
许连翘听得心烦,可也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
谁叫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
心里挣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拿起衣服穿上。
用手顺了顺披散的头发,才将门打开。
果然,门外的徐嬷嬷,正带着两个丫鬟,眼里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挑剔上下打量她。
“老夫人的意思,世子这次能平安醒过来,除了佛祖菩萨的保佑外,还得感谢江家上下的列祖列宗…”
听到祖宗两个字,许连翘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稍后,她便见徐嬷嬷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继续说道:
“少夫人您是世子的正妻,理应要替世子感怀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老夫人想为列祖列宗抄些佛经以示供奉,少夫人身为江家的媳妇,不如就替世子敬了这份孝心。”
许连翘:“……”
她想知道,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好”主意。
江老夫人一般也就是只会让她去伺候她,让她站着,给她立规矩。
让她去整理祠堂这种主意,八成是江淮她妹妹想的,就她花样一出接一出的。
“时候不早了,少夫人,您收拾一下,就跟着老奴走吧。”
说完,徐嬷嬷也不动,就堵在门口等着她。
许连翘:…
真可以,她难不成还能跑了?
…
“思晴,怎么样,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话落,江汐放下茶杯,从坐榻微微朝着陆思晴方向侧了点身,带着点新奇地看着她已经隆起的腹部。
一侧的陆思晴则掩嘴浅笑了一声:
“小姐的主意自是好的。”
又叫她小姐…
江汐听到小姐这个称呼,佯装愠怒:“不是说好不叫我小姐的吗。”
抿了抿嘴,伸手拉过陆思晴的手握在手里,叹过一口气后,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思晴,在我心中,你才是我嫂嫂。”
江汐说得郑重其事,最后甚至还拿头蹭了蹭陆思晴的手掌,撒娇道:
“晴姐姐,先不说我从小是由奶娘照顾长大的,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爹娘不在身边,大哥二哥又嫌我是个女孩,不陪我玩,只有你,无论我想玩什么都陪着我。”
说起这些事情,江汐就觉着特别亏欠晴姐姐,奶娘和晴姐姐都对她那么好,不,不仅是对她好,是对他们兄妹三人都好。
她还知道,晴姐姐她喜欢二哥,她很早以前就发现了,晴姐姐经常会偷偷地看二哥。
可是,娘说,晴姐姐的身份和二哥不般配,要做,也只能做妾。
所以,晴姐姐嫁给二哥的时候,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凤冠霞帔,只是一顶小花轿就被从侧门抬进了二哥的后院。
就连她如今肚子里的孩子,都只能顶着一个庶字。
指不定哪天这孩子还得叫差点害死他的那个女人一声母亲。
她是真的心疼晴姐姐。
可她又做不了什么。
原本,二哥待晴姐姐不错,她也还算有点安慰,可是…
可是,如今又算什么。
晴姐姐快要临盆了,但是二哥他却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
相反,还偏偏一直往许连翘那边跑。
许连翘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晴姐姐出身不显,她的出身难道就赔得上他们宣武侯府不成。
就该让她受点罪才好。
陆思晴见江汐与她这般亲近,心中窃喜,只是面上依旧不显,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浅笑模样。
另一只手也握过江汐,装作一副心里话的模样:
“怎么能说是我陪着你呢,汐儿也陪着我啊,我小时候能读书识字,也都是拖了汐儿的福,我在学堂受欺负的时候,也是汐儿替我出的头啊。”
陆思晴越说越情真意切,到最后已经泪眼朦胧起来。
一眨眼,便是一颗泪珠落下。
急得江汐赶紧拿出绢帕来给她擦眼泪。
“怎么就哭了呢,哭多了,我大侄子以后别也是个哭包。”
陆思晴听着,马上破涕为笑,接过江汐手中的绢帕转身躲着把眼泪擦了。
与她而言,虽然江汐在整个江家并没有太大的话语权,可是,她的存在能让许连翘不舒服,她就舒服了。
就比如这次,她才说她二哥近日都不过来她这边。
江汐便能让江老夫人继续折腾许连翘。
对她来说,江汐有这作用,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陆思晴又抚了抚她的肚子,偶尔的胎动正在告诉她,这是她和江淮的孩子。
而这永远会是江淮和许连翘之间的一根刺。
…
江家祠堂。
许连翘转了转自己的右手腕,再看看还只抄到半本的佛经,不禁悲从中来。
都怪江淮这个混蛋。
她手都要废了。
歇了一口气后,继续提笔开始誊书。
一边写就一边骂…
发现,突然就没有刚才那么累了。
许是她骂得太过认真了,等她稍微抬个头的时候,竟然撞上了什么东西。
“啊…”
“啊…”
不约而同地两声啊同时响起,许连翘抬头一看,才发现对面的那个…**的…东西,竟然是江淮。
而此刻的江淮,正捂着胸口,贼兮兮地笑着。
有病!
“你…”真有病!
她话说了一半,江淮却没有问她想说什么,反而是弯腰将她放在案台上的书合上,拿过她手中的笔,放回笔架。
接着,又探头看了看她的脑袋。
“没撞疼吧?”
许连翘本以为这只是礼貌的询问,谁知他又口不择言道:
“应该没撞疼,他也不是很硬。”
许连翘:…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撇过头不去看他,却不想,他直接绕到她身后,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别写了,没用的。”
要是有用,哪里会招来他这个魂。
许连翘被他推得亦步亦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出了祠堂。
“做什么?”
江淮这是傻了还是疯了,之前她被罚跪祠堂,他可是半句好话都没替她说过,怎么如今…
等等,他会是想帮她,怕不是要害她吧。
“走吧。”
“去哪里?”
明明不太想搭理他,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只见江淮神神秘秘的,只让她先跟着走。
…
许连翘也是没想到,江淮竟然带她来喝酒。
应该是喝酒吧,不然来酒馆做什么。
只见江淮与人耳语几句,店小二便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单间。
随着在窗前入座,宁垣问道:
“你爱喝什么,白的还是黄的?”
看着台面上被店小二摆上来的一壶壶酒,许连翘有种做梦的恍惚之感。
江淮爱喝酒她是知道的。
她不仅一次见过江淮喝醉酒时候的样子。
怎么形容呢,就是爱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宁垣见她眼神越来越困惑,直接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绍兴女儿红,先尝尝。”
看着摆在她面前的黄酒、许连翘“默默”地把酒推开了一点,婉拒道:
“我不会喝酒。”
“好。”
宁垣应的干脆,却在拿起她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后,故作遗憾地说道:
“那真可惜,醉蟹有些人是无福享用了。”
又是一杯酒下肚:“哎,真可惜。”
他才说完“醉蟹”二字。
许连翘就闻见了一股清醉的味道,是螃蟹。
一盘肥厚金黄的大螃蟹被端了进来…
混着阵阵酒香,许连翘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宁垣显然注意到了许连翘的反应,嘴角微微扬起,又一杯酒送入喉中。
“别客气。”
许连翘确实没忍住,夹起一半的螃蟹就想吃。
可是…
她不太会吃螃蟹。
不由得有些犯难,这螃蟹,是怎么吃来着的?
愣神之际,却见一盘已经剥好的蟹肉放在了她面前。
许连翘不由抬起头,对上的,便是“江淮”认真剥着螃蟹的样子。
窗边一缕阳光落在他的发梢。
不禁和脑海里的一个身影有了重合。
那个人,也曾经为她挑过鱼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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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