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对那伙山匪运送兵器出山的方式一直心存疑问, 因为虽然匪窝和铁炉城地处龙岩山脉深处,就算运用人力将兵器运送出去,也躲不过周围大汉城镇关卡的排查。
后来她听说了惠帝命萧世安和贺子良共查此案却结果不了了之, 便又猜测也许这根本就是萧党私自侵吞矿脉谋求暴利,这样的话有这些贪官打点, 那些兵器自然能悄无声息的运送出去。
但即便这样也还是有许多不可解释的地方。
比如那么多兵器到底被运去了哪儿?又有什么用处?
她曾大胆猜测过, 也许萧党早有谋逆之心, 私囤兵器是为了起兵造反,但这个猜想很快便被她自己否决, 因为那时萧党当道, 萧岚地位稳固,比起祸乱后宫, 谋反实乃下下策。
而萧党挑拨离间的本事又十分高明,配上惠帝那样多疑且易妒的性格实在是顺风顺水,夺得皇位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又何须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她后来也想过或许萧党早就和昌国勾连,那些兵器想必就是卖给昌国的。
但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先不论开矿的那一年里,唯一和昌国接壤的嶙州正战火连连,两国商队根本无法往来通行, 更勿论北部有云峰把守, 萧党更别想从他眼皮子底下送出去一件兵器。
所以这个问题她一直没想明白,如今看到手上这柄剑, 脑子里便有很多线头被捋顺了。
若是这些兵器都被送到了西琼便好解释多了,因为龙岩山脉里最天然快速的运输载体,便是灵河!
而她记得灵河源头在龙岩山脉左侧,而铁炉城在山脉其右, 两处只相隔不过几公里!
但这样一来,不少陈年问题倒是解决了,但随之又产生不少新问题,比如当初那个斗篷人是谁?西琼不过区区小国,萧党冒着被揭发的危险与之合作又图什么?而昌国与萧党又是何种关系?
她总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一条重要的线索没被他们找到。
她抬头看了轩辕澈一眼,只见他眸色深沉,似是也在想什么。
“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先找人要紧。”
她说着放下那柄剑,正想起身时,却觉得大腿内侧钻心一疼,身体不自觉一歪,被轩辕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肩膀。
“阿姐?你……”
轩辕澈目光往低处一瞄,凤眸波澜微漾,随即眉头又轻轻皱起,“你受伤了?”
荀柳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大腿内侧看去,只见自己因为下蹲的姿势她的裙摆被掀了起来,露出一点里裤的颜色,本来她也大咧咧习惯了,反正里面穿有裤子她也不怕什么,但今天露出的这点里裤却沁出一点血色。
糟了,看来她的大腿是真磨破了皮,刚才一起身,带血皮肉黏到了衣料上猛地被撕扯才这么疼。
但娇儿现在音讯全无,她不可能待着什么都不做。
她想着看了看下面的山路,“没事儿,这里离山谷不远,你先骑马追上王公子他们帮忙找人,我走下去便是。”
“不必,他们人手已够,我陪你一起走。”轩辕澈淡淡道了一句便撒开缰绳,任由马儿自行活动,并扶着她的胳膊往山下走去。
荀柳见他坚持,便也没说什么。
如今她只希望娇儿和牧谨言吉人天相千万别真的出什么事情才好。
……
谷中溪水潺潺,伴随着鸟语花香,似乎有什么熟悉的味道传到了王娇儿的鼻子里。
她慢慢睁开眼,只觉得浑身疼痛非常,她费力的撑起身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那里肿起一个高高的鼓包。
她不敢再摸,便看向周围,只见身旁几株桃花开的正艳,刚才她闻到的味道应该就是桃花香,她记得荀姐姐的院子里便长着大大的一棵……
不对,昨晚……昨晚她是来寻牧公子的……
她忽而想起什么,立即爬起身往四周寻找,果然在溪水旁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影。
她慌张的跑过去,一见那人遍体鳞伤双目紧闭的模样,泪水便忍不住落了下来。
“牧公子!牧公子你醒醒!”探到男子还有呼吸,她这才破涕而笑,抱着男子的上半身想要叫醒他。
她记得不久前因为马匹失足她和他不慎跌落悬崖,幸好被几棵斜长在悬崖上的山楂树拦住,但牧公子为了护住她,在两人掉落的那一瞬间用自己的背部替她挡了撞击。
看这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便知道他定然伤得不轻。
叫喊了许久,她又接来溪水替他润了润唇,这才见男子悠悠转醒。
“牧公子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疼的厉害?”
牧谨言似是还有些晕,半晌才看清眼前人是谁,他发现自己竟然靠在王娇儿的怀里,便立即想要忍着痛挪开距离,然而这一动,背后便传来钻心的疼。
王娇儿见他神色痛苦,便立即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伤的重了?”
“不是。”牧谨言微微撑起身子道,“还请王小姐帮我看看后背是否有异物?”
王娇儿点了点头,将他扶起来坐好,然后转过身去看他的后背,这一看便是一惊。
“牧、牧公子,你后背上扎着许多木刺,密密麻麻的……好、好可怕……”
“劳烦帮我拔一根下来。”牧谨言却神色镇定。
王娇儿咽了咽口水,伸手拔出一个递到他跟前,牧谨言看着那木刺忍不住苦笑一声,“这是火刺木。”
“火、火刺木是什么?不会有毒吧?”王娇儿忍不住担心。
牧谨言点了点头,“是有毒,但只是小毒,过一阵子便好了。”
王娇儿却看着他半晌,忽而道:“你骗人,若毒性这么小,你才不会皱着眉呢,你跟我哥哥一样总爱说反话,我要听真的。”
牧谨言愣了愣,见她气鼓鼓的脸颊忽而觉得有些好笑,便只能老实交代道:“火刺木确实毒不至死,只是在被它刺中之后伤口会如火炙烤疼痛无比,若未及时治疗伤口会溃烂,届时怕要剜肉疗毒,不过我身为男子,身上多几处疤痕也无事,王小姐不必替我心忧。”
“还……还要剜肉啊……”
王娇儿瘪了瘪嘴,光想到那个场面便有些害怕。
而若不是为了护着她,他也不会被火刺木伤着。
她忽而想起从前看的话本子里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双双跌落悬崖,男主人公为了救被毒蛇咬伤的女主人公用嘴替她吸毒的桥段。
她不禁看了看他后背那些骇人的木刺,这比起一个蛇牙印儿可多了去了……
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本来她已经对他说了那般不害臊的话,估计已经惹得他厌烦了,这会儿又这般做,他会不会更觉得她行事荒唐?
但哥哥说投桃报李,欠了别人的人情还须尽早还了去,反正以后她嫁到了别家也见不着面了,她才不想总欠着他人情!
她横着心捏了捏拳头,“牧公子,你往前趴一趴,我帮你拔掉这些木刺。”
牧谨言闻言倒是未多想,觉得拔掉木刺也好,便顺着她的话往前倾了倾上半身。
果然,他感觉到王娇儿正在细心的为他拔刺,木刺一拔出,他便觉得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咬牙干忍着,正觉得最后一根刺被拔出时,他正想说话,却猛然觉得后背火辣的地方忽然被覆上了一抹柔软的凉意。
他眸色一惊,立即想要转身,却感觉一双小手猛地抓住了他肩膀,那抹凉意稍稍离开。
“别动,我正帮你吸毒呐,你差点害我将毒血吞下去了!”王娇儿吐出一口毒血颇为埋怨道。
牧谨言似是没见过这般行事大胆还理所当然的闺阁小姐,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正经道:“王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做若是传出去,在下一介男儿倒无所谓,可你女儿家的名声……”
“那又怎样,反正我马上也要嫁给不喜欢的人了,我才不管他们会怎么想呢。”王娇儿带着气道,“你别动,反正吸都吸了,这毒还是清了比较好。”
说着她又不管不顾冲着他背后贴了上去,牧谨言此时身体虚弱,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便只能难耐的忍受着背后怪异又暧昧的触觉。
终于将毒血吸干净,王娇儿这才跑到溪边用溪水漱了漱口走了回来。
牧谨言看着她神色复杂,半晌忽而道:“王小姐昨夜所说之事……若王小姐还有意愿,我愿意改日登门……”
王娇儿神色一喜,但想了想又问:“如果我没替你吸毒,你还会这么说吗?”
牧谨言沉默不语。
“我就知道。”王娇儿见此气鼓了脸,“婚事勉强不来,你不愿就是不愿,不必因为我替你吸毒就改变了主意,我才不稀罕这样的夫君呢!”
她说着眸子暗了暗,“你放心,吸毒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说,别人也不会知道的,你更不用担心会坏了我的名声。”
牧谨言看着她的侧脸不语。
就在这时,从山谷上方突然传来几道叫喊声,其中有几道声音她熟悉至极,正是哥哥和荀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