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贺子良神色微变, 想起那日那两个男子对他所说的那对姐弟,有些保命的小聪明倒也罢了,但区区一个姑娘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摇了摇头不信道:“崔嬷嬷,你莫要拿这些话来哄骗我, 你怎确定那人就是你认识的人?那些人可扬言这人已经死于矿山之下……”
“我当然确定。”
崔嬷嬷忽而走近一步, 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到桌子上。
贺子良一看, 居然正是他经过多番私下拷问才拷问出来的那个名为“袖箭”的机拓兵器。
“这东西只有那丫头能做的出来,这些年她送了我不少这样的物事, 贺大人若是有兴趣, 下次我可差人送出来给你看看。”
她说着笑意深了深,“贺大人怕是不了解这丫头的本事, 但若她决定要护着一个人,老身便笃定她能护得了。”
贺子良收回神色,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二皇子年岁尚小,就算活了下来也一切尚未论断,更勿论他如今无依无靠, 又凭借什么翻牌?”
“贺大人可听过凤令?”
听到这句话,贺子良心中一震,忙扭头看她, “凤令?!我只当是传言, 竟真的有?”
见崔嬷嬷但笑不语,他来回踱步思索, 半晌才抬头道:
“传说贤太皇太后曾料到后世朝廷生乱,便命心腹组建了一支暗部,暗部只听命于贤太皇太后与凤令持有者,数年间渗透朝廷文武百官与市井之中, 一遇动荡,凤令使便可自行决定挑选一名皇家中人授予凤令,这也代表着……”这个人有资格越权继位。
“你就是凤令使?!”
贺子良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比他还要老态龙钟的老嬷嬷,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几下。
崔嬷嬷抚手浅笑:“贺大人,我已择主,现在,该你了。”
贺子良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久久不语。
这时候房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薛氏端着茶水走进来,见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不说话,便奇怪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无事,你先出去,我们有要事相商。”
贺子良打发了薛氏出去,端起茶猛喝了一口,而后对崔嬷嬷道:“好,我暂时同意帮你们,但此事非同儿戏,二皇子是否良才,老夫还需再看。”
“有大人此言便可。”
“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崔嬷嬷微微行礼,“老身只会些宫人手段,上不得台面,全听贺大人安排。”
贺子良抚了抚长须,走到桌前仔细看了眼那个袖箭,忽而道:“制铁司的柴大人跟老夫有些交情,想必他应当很乐意收这些铁匠入司。”
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拉帮结派的行当,老夫也不得不做了。”
……
荀柳自然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因为自己发生了多大的动荡,她起先想到让那些人去找贺子良报案,完全就是因为觉得这些山匪来历不一般,想找个稍微信得过大官接手而已,而另一方面,她也是怕自己和轩辕澈的事情暴露,这位贺大人能替他们隐瞒一二。
在矿山一案还未结果时,她和轩辕澈却早已经走出了龙岩山脉,越过并州,到了嶙州地界。
嶙州北部正与昌国交战,由于军饷和往来大汉腹地的商队都从南部穿梭,所以守门到比较宽松,荀柳和轩辕澈趁着守卫排查商队的空档从马车底下钻进了城内。
荀柳拉着轩辕澈跑了老远,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毫无所觉的城门守卫松了口气。
“已经赶路赶了一整天,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先吃点东西。”
她看见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家客栈,便扭头对少年道。
但少年却抿唇看着北部方向不接话。
荀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纵然是飞过去也得需要时间,更何况我们的身份本来就不安全,这次进城先打探一下消息,听话。”
她说着牵起少年的手拉了拉,只见少年抬眼看了看她,最终听话的任由她拉进了客栈。
这家客栈不大生意倒是还算红火,荀柳左右看了看选了个人最多的位置拉着轩辕澈坐下,马上就有店小二上前热情道:
“二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来两个你们店里味道最好的菜,两碗米饭加一壶茶。”
“好嘞,二位客官稍等!”
店小二殷勤的擦了擦桌子,正准备转身,却听荀柳又道:“等等。”
“客官您还有事?”店小二忙道。
荀柳看了看周围,装作不经意道:“是这样的,我们兄弟二人要去北部寻亲,刚才路上听说了北部的一些消息,想问问现在那儿的情况,听说云大将军……”
“客官您可小声点哎~”店小二避讳的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这才凑近二人道:“不是小店不愿意告诉您,而是现在官府严禁私下谈说云大将军的事情,大家伙私下说说倒也算了,但小店毕竟还是要做生意的,还请客官谅解。”
荀柳看了一眼身旁神色不好的轩辕澈,摆了摆手打发他下去,店小二忙又赔礼了数声,这才离开。
“是不让百姓谈论,还是害怕百姓谈论?”
轩辕澈嘲笑一声忽然道。
荀柳见他放在桌子上的拳头又在紧握着,便叹了口气将其掰开,塞了一杯热茶放进他手中。
她看了看周围,只能闻见众人闲聊家事或者和昌国的战事,确实未听见任何有关云家的话题。
她未免心有戚戚,就算对云峰这个人关注不多,但她也至少知道这数年来若不是他带兵安|邦,用血肉之躯阻挡刀剑,尤其是这嶙州地界的百姓们,怕是半数都要命丧战乱。
他们能在如此激烈的战事下还能这般安居乐业,全要归功于那位战神将军。
但如今战神蒙冤,却连一个敢为之说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么?
这时候两人身后的桌子上落坐了两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其中带着羊皮番帽的男子和店小二吩咐了几句,便从怀中掏出一坛酒来搁在桌子上,边喝边和同伴得意道:
“你听没听说,朝廷派来的十万精兵已经和云峰在狼牙山打起来了,这回云峰这贼子看来是逃不掉咯……”
此言一出,周围人立即噤声,皆扭头往这人身上看去。
荀柳见少年目光骤冷,便立即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那两人却毫无所觉,依旧喝的高兴。
那同伴闻言嘻嘻笑道:“你怎知道他会死?”
那商人猛灌了一口酒,洋洋自得道:“这还用说么,一个叛国贼子,朝廷怎能容他?纵然他云峰手下悍将无数,但这可是王军旗下十万精兵,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说着他凑近同伴贼兮兮道:“还有,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京城里传来的最新消息,消息传进京城的当日,云贵妃携子**而亡,你猜这是为何?”
“为何?”
“我曾听闻,云贵妃与云峰私下有染。”那商人说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然你说她为何**?自然是畏罪。”
轩辕澈闻言目光一厉,抽出拳头立即就要起身,荀柳拦也拦不及。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却听店内一声爆呵:“放屁!”
荀柳愣了愣扭头看去,只见店内一青年倏而站起,冲着那商人怒道:“朝廷不仁倒也罢了,没想到我嶙州境内居然还有你们这般忘恩负义的腌臜子!”
那商人倒也不怕,起身看了眼那青年不在意的讽笑道:“怎么,说句真话而已,你们竟敢公然维护叛国贼子?”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店内无数随之站起的男女老少,皆冷然盯着他不语。
那同伴见势不妙,立即起身扯了扯商人的袖子劝道:“算了,我们换个地方……”
“怕什么,老子说的又不是假话,他云峰就是叛了国,就是乱臣贼子!”
“你胆敢说这句话,就莫要活在我嶙州。”
一上了年岁的老先生站起来缓缓道,“嶙州的老老少少都知道自己欠着云大将军一条命,尔等人不配活在云大将军用命换来的地方。大汉就是因为有尔等这般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只会落井下石的草包,才会让真正为国为民的英雄蒙受不白之冤。”
头一个说话的那名青年上前一步揪住那商人的衣领道:“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话,听到没有?”
周围人见此也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那商人这才发觉自己捅了娄子,战战兢兢的看了众人一眼,连桌上的好酒都不顾,拉着同伴便跑出了客栈。
见两人已走,众人这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慢慢又开始畅聊那些无关紧要的家务事。
只有轩辕澈还站在原地,荀柳走过去,只见少年一双凤眼微红,说不清是喜是哀。
将少年拉过来重新坐下,这时候店小二也端着饭菜上来了,瞥见轩辕澈红着眼,便关心道:“哎呦,小公子这是怎了?可是对小店不满意……”
荀柳立即笑道:“无事,只是刚才被吓到了而已。”
店小二舒了口气,边摆菜边笑道:“客官不要介意,这在嶙州时有发生,习惯也就好了。”
末了他又叹了口气,“皇家朝廷已无人敢为他说一句话,我们平头百姓无权无势,唯一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