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正在反复研究药方的宋延揉了揉鼻子,目光诡异地环视一圈,有人骂他?
啧,这内院里也没别人啊?
怪哉......
“怪了,这配方真是我娘写的?怎么味道不太对?这也没加黄连啊?奇怪......”
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角落里传来,宋延回忆着单薄的知识储备,苦恼地皱紧了眉头。
“宋延!”
双玉姑娘怒气冲冲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一听就没有什么好事儿。
宋延动作一顿,颇有几分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睛。
完蛋。
无声叹了口气,宋延起身看向来处。
只见双玉站在大门口,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回事儿,明明面对殿下的时候温柔又体贴、成熟又稳重,面对他的时候,不是瞪眼就是阴阳怪气。
可能是他俩八字不合吧。
“双玉姑娘找我何事?”
宋延施施然走过去,面容镇静,一派君子端方。
而双玉只想冷笑,回想着殿下如今的模样,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了。
她冷哼一声,怒目圆睁:“你个庸医!你把殿下害惨了!”
“啊?”
此话一出,宋延愣住了。
害惨了?
霎那间,七窍流血、双目失明等等惨状轮番在脑海中浮现。
背脊有些发凉,宋延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药方。
这...不...不能吧......
脚步匆忙的随双玉前往内院,穿过小桥流水、水榭连廊,远远地便看见一道倩影孤孤单单的坐在水边。
长发披散一地,无形的阴郁感扑面而来。
宋延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莫名觉得未至的雨已经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殿下?”
双玉上前,轻声询问。
宋延驻足垂眸,心底忐忑。
“宋延。”
哽咽的嗓音传来,宋延心头一缩,顾不上尊卑礼义,下意识循声看去。
只见,美丽的公主殿下原本白净光滑的脸上,爬上一块块的红斑,脖颈、手臂也是同样的症状。
像是落雪红梅,虽然艳丽,却也破坏了白雪的美感。
明明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好看样子,但是宋延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欢......
他眉心紧蹙,看到这一症状,立马问道:“殿下这是风疹了?”
江念安抬手轻拭眼泪,语气中是止不住的委屈和愤怒:“我怎么知道!喝了你的药后,就变成这样了,蛊毒也没有解!”
宋延:“......”
好家伙,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冷汗悄无声息的从额角流下,宋延脑子飞速思考着。
药方没问题,是他娘的字迹,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疑似排斥某种草药。
风疹风疹......
风疹应该吃什么呢?
宋延不是大夫,他只是个半吊子玩蛊的,连解蛊都不会,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能将自己的推测全盘托出:“殿下这症状疑似风疹,草民建议请个大夫上门看看。”
“你不会?”双玉下意识看向宋延。
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请大夫?这家伙真的靠谱吗?
还有......
双玉蹙紧了眉头,紧张说道:“而且时期特殊,怎可让外人见到殿下此时模样?”
宋延看了双玉一眼,紧张的手心都是汗水,但是思绪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殿下大可以遮住鱼尾,隔帘问诊。”
这样也能避免泄露鲛人秘密。
双玉看向江念安,目露询问。
江念安点点头,默不作声的揉着眼睛。
真的好痒啊......
得到许可,双玉连忙小跑出去,差人找大夫去。
宋延看看双玉,又看看沉默垂泪的江念安,也沉默了。
追根到底,还是他惹出来的祸事。
他准备休书一封,问问远在金陵的娘亲,有没有办法解决。
说干就干,宋延正准备沉默告退,刚一转身,便听见身后传来公主殿下低低地委屈嗓音。
“宋延。”
无声回头,宋延目露询问,可是江念安却没有看他,依旧低着头,语气茫然地说道:“我好像...变不回人了......”
瞳孔放大,宋延震惊地看向江念安。
怎么会这样?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待到双玉将大夫领过来,江念安已经安详地半靠在床铺之上了。
轻薄的毯子遮住珠光白的鱼尾,鹅黄色的纱幔垂下,朦朦胧胧的遮住殿下容颜。
胡子花白的老者背着药箱战战兢兢地跪地请安,宋延轻瞥了一眼纱幔,无声垂眸。
双玉领着年迈的大夫上前号脉,又看了看江念安手臂上的红斑,最后得出结论。
的确是风疹。
在场几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大夫摸着胡子,拖着嗓音说着医嘱:“这风疹啊...问题不大,贵人切忌不要抓挠,否则会留下疤痕......依据老朽药方,外敷内服,不出三日,即可药到病除。”
“有劳大夫。”
江念安隔着帘子道谢,毯子之下的尾巴不是很舒服的动了动。
她并不能离开水太久。
双玉领着大夫下去配药领赏,宋延将纱幔掀开挂在两侧,而床铺之上的江念安早已将毯子掀开,正抱着自己的漂亮尾巴查看情况。
“缺水了?”
看到鳞片没那么光滑,宋延下意识问了句。
一出口,便觉得不妥,他有点太随意了。
果不其然,尊贵的公主殿下瞥了他一眼,并不搭话。
“咳,我抱您下去?”
宋延摸了摸鼻子,自己找话题。
脚下的寝殿并没有通水道,所以鲛人公主想要回到水里,得自己爬出去。
不过,公主殿下怎么会允许自己如此不雅观的出去呢?
所以宋延,就成了殿下的御用步辇。
江念安没说话,只是伸了伸胳膊,意思明显。
宋延认命上前,弯腰抱起尊贵的鲛人殿下。
幽香扑鼻,即便这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宋延还是屏住了呼吸,克制住狂跳的心脏。
江念安面无表情的靠在宋延怀里,只觉得未来前途渺茫。
如果...如果她真的变不回人了......
她该怎么办?
“唉......”
宋延看了江念安一眼,只觉得短短半天时间,对方的面色都憔悴了不少。
作为罪魁祸首,他抿了抿嘴角,安抚道:“殿下放心,草民已经休书一封送往金陵,殿下的蛊毒,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江念安懒懒地掀了掀眼帘,撇了撇嘴,嘀咕道:“还以为你是什么玩蛊的高手,呵呵......”
宋延:“......”
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分明。
宋延哑然,是他的错,是他不该玩蛊虫,他就应该待在金陵当个平平无奇的富二代才对,也就不会惹出这么多的事儿了。
“你那条蛇呢?”江念安随口问了句,主要是怕那条蛇就在宋延身上。
宋延将人小心地抱进水里,裤脚被水浸湿也没在意,只是随口说了声:“天气好,在院里散步呢。”
江念安:“......”那么长一条蛇,也不怕吓到人?
而且,阴天也算天气好?
干涩的鳞片被水滋润,舒服了不少,江念安甩了甩尾巴,坐在台阶上闲聊似的追问着:“要是你娘亲也对这蛊虫没有办法,你准备怎么办?”
宋延正拧着衣摆,淅淅沥沥的水珠滴落,又顺着木台流到水池里。
他看了江念安一眼,对方面色平静,像是随口一问,但是眼底却十分忐忑和迷茫。
宋延顿了下,说到底,对方也只是个小姑娘,若是真变不回人形......
“我会带你去西南,那边肯定有办法解决。”
宋延这般说着,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江国到底不是西南,蛊术之流也并非正统,如果这里没办法,那就只能去西南了,毕竟西南才是蛊术盛行之地。
江念安看了看宋延,默默低头:“哦。”
尾巴轻轻抬了抬,荡起一阵涟漪。
墨色逐渐覆盖天空,月明星稀,麓山别院中最高的一座楼阁,灯火通明。
江念安倚在美人靠上,眼睛亮亮地眺望山下。
今日是七夕,山下的镇上有集会,远远望去,隐约能看见明亮的灯火。
“今天是七夕诶。”江念安有些艳羡地看着山脚下,感觉变成鲛人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宫逛过集市了。
宋延将双玉端上来的清酒倒进杯盏里,抬眼看了江念安一眼,又略显心虚地垂了垂眸。
风疹的地方敷上了药草,颜色淡了不少,但依旧有些痒意,江念安只是用手按了按,没敢抓挠,有点怕毁容。
孟叔擅长酿酒,哪怕只是普通的清酒,味道依旧醇香清甜。
江念安接过酒盏,刚想尝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下,狐疑地问了一句:“风疹是不是不能饮酒?”
早年宫中,貌似有位妃子似乎也得了风疹,但是对方并不以为意,继续饮酒作乐,最后窒息而亡。
思及此,江念安默默将酒杯放回桌上。
宋延挑眉,俊美的面容满是清澈:“不能喝吗?”
江念安:“......”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翻白眼。
为什么一个人的外表和内在反差会那么大呢?
明明看起来优雅又沉稳,像是世家翩翩公子,但是越接触越能发现,看似淡然自若的江岐,背地里究竟有多么的不靠谱!
“殿下,吃水果。”
双玉捧着果盘从楼梯上来,语气温柔又带着笑意。
宋延眼角一跳,无语地看了对方一眼,啧,语气都那么双标。
江念安又针对风疹能否饮酒这一话题,又问了双玉一遍。
双玉一愣,略微思索后,皱起了眉头:“是哦,好像确实是不可以的......”
说着,又看见桌上的清酒,双玉赶紧将酒盅收起:“以防万一,殿下还是别饮酒了,喝茶吧。”
宋延孤零零地端着酒杯,看着双玉将桌上的酒器全都收走,又是一默。
是的,他不配喝酒。
江念安得到答案,轻飘飘地瞥了眼江岐,像是在说:你居然连双玉都不如。
心头仿佛被刺中两箭,江岐无语摇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曾几何时,一掷千金的首富公子,如今也成了人人嫌弃的下场,真是可悲可叹啊!
微风轻拂,一声几不可闻的啼鸣声传来。
宋延眨了眨眼,循声看去。
是他娘亲的回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