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珀修行多年,见过无数奇能异士。
但他还从没听说过,能以一个“亡”字,致人以死地的术法。
更何况年仅三岁的稚嫩孩童!
顺才战战兢兢,见他依靠在软塌上一言不发,就悄悄藏了匕首,唯恐自家少爷再拿性命要挟。
马车晃晃悠悠,斩珀无暇管他,又问:“后来呢?”
“后来……”顺才脸色苍白,声音低低的说,“后来的事,小的就不知道了……”
那时顺才年纪尚小,只知道自那之后,斩家上下对老爷的去世讳莫如深。
什么神算,什么天人山的瓜葛,顺才一概不知。
而且,他谨记夫人的叮嘱:斩珀想要平安顺遂,此生都不能执笔。
说着,顺才一脸愁容,唯恐斩珀想不开去拿笔写字,丢了小命。
他连连哀求,“少爷,你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即使不能识字作画,夫人和我们也定能护你周全,不让你——”
“好了。”斩珀打断奴仆的表忠心,愁绪涌上心头。
他皱起细眉,稍稍抬眼,就能见到马车竹帘外无处不在的巍峨雪山。
看来,在他神魂归位之前,已然发生了蹊跷之事,导致了斩府巨变。
他要是能回瑿玉山,只需取出前尘镜,就能窥得当年事情的真相原委。
可惜,此时的他,不过八岁孩童,身无术法,唯有只言片语的传闻……
忽然,斩珀眼睛一亮。等到马车停稳府门,他立刻跳下马车,往厢房奔去。
若他真有提笔致人死地的能力,该提笔就写“李凝铁必死无疑,永世不得超生”!
斩珀匆匆的步伐,被迎面而来的三娘阻住。
“珀儿,怎么脸色如此凝重?”
她语气都冷厉了些,“是那三家的小子,没能给你好好赔礼?!”
“娘。”斩珀稍稍舒展眉心,“今日很好,他们都认错了,不会再欺负我了。”
说完,他收起对李凝铁的一腔愤恨,瞥了一眼顺才,“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顺才赶紧回报道:“夫人,我们收了谢王洪三家公子的歉礼,全在车上,他们确实不敢欺负少爷了。”
斩珀补充道:“还有谢之漓的一把神仙匕首,天人山仙长送的,娘,拿去防身。”
他说完就走,只剩三娘一脸错愕看向顺才。
顺才更为惊恐不定,只能小心翼翼拿出了那把仔细藏好的匕首,犹豫的递给了三娘。
没等他们再说什么,斩珀已经像个孩童般,疾步小跑回房,狠狠把身后的顺才和三娘关在门外。
“珀儿?”三娘困惑。
“少爷!”顺才扬声大喊。
斩珀无暇与他们解释,反锁房门便开始翻腾起宽敞的厢房。
房间琴棋俱全,雅致清幽,斩珀急匆匆打开禁闭的柜门,一一翻找,也没见唯独他此时最需要的笔墨纸砚。
不过,没有关系。
斩珀一番徒劳之后,走到桌边,随手倒了一杯茶水。
他伸出稚嫩食指,沾了沾水,一字一顿的心怀虔诚写出“李凝铁必死”!
水渍明亮,字迹清晰,似乎斩珀心中的痛无恨伤感,也随着这五个字释放。
只可惜,这些水迹并未腾云驾雾化作利刃,也未见顺才所说的冬季下雨开花的神奇。
斩珀盯着字迹,幽幽长叹。
无事发生,着实遗憾。
想他修行八千七百年,一身修为和法器足够他纵横澄明界,无人可阻。
哪怕多年来树敌无数,到处都是追杀悬赏,他也凡事不操心。
却没想到至亲挚友李凝铁一剑,仇大苦深,恐怕他真的要再修行万年,才能报仇雪恨了。
桌上的水迹渐渐干涸,斩珀抬手又写“李凝铁死无葬身之地”!
室内安静,依然毫无波澜。
斩珀气得疾步向前,解开门栓,刚出门就见三娘立于门外,手拿一封信,脸色不悦的看他。
“宋先生托人送来了书信。”三娘语气凝重。
斩珀心中暗道不好,恐怕这宋夫子没少在信里告状。
他正待解释,却听三娘秀眉一挑,怒喝:“那三家的小子,竟然赔礼不够周到,还敢给你气受!”
她说得黛眉愠怒,斩珀一脸惊讶错愕。
只见三娘反手将信纸一扔,果断决定,“明日不去书院了,我们出城玩玩,散散心。”
斩珀知道三娘疼他,却没想到如此溺爱。
宋先生如此古板严厉的脾气,必定是如实的一五一十写尽了他的行径,还好好控诉了一番斩珀执笔批命的张狂。
想不到,娘亲却气三个小子招惹了他,丝毫没有责怪他执笔的意思。
人间亲情于他而言已是大梦一场,此刻看着三娘气愤的神情,他也没有继续询问纸笔的事情,只是笑着答应下来。
刚才他也是气糊涂了,就算自己此时有落笔成真的本事,那也是肯定伤不到修为深厚的人。
所以李凝铁……
低头瞬间他眉眼微微一蹙,来日方长。
一夜风平浪静。第二日晨光熹微,斩珀随三娘登上竹帘雕刻竹影的华丽马车,落座眺望这座逐渐熟悉的皇城。
这辉宏连绵的街景,他总觉得与近日所见有些许不同。
斩珀再仔细看看,发现家家户户门楣旁,竟然多了一串青色的灯笼,随晨风微微招摇,与竹帘青影,相映成辉。
“娘,怎么街上都挂了灯笼?”
三娘与他剥了甜橘,声音清浅笑道:“今日乃是皇城吉日,应纪国以青灯供奉万物灵长,这些灯笼啊,是为庆贺吉日吉时的。”
斩珀随她的话,趴在车窗远眺。
描绘着独特花纹的青色灯笼,一路延展而去,竟然隐隐指着远处的雪山。
那座雪山在清晨覆盖着光亮,竟然衬托得灯笼犹如引路之灯,莹莹飘远。
随着青灯绵延的吵杂声渐渐响起,有一句没一句的传到斩珀耳畔。
“今日寅时就去了福安殿……”
“天都没亮啊,那些马车就出发了……”
“可天人山一点动静都没有……”
斩珀好奇挑开车帘探出头,正好能见到两个街边小贩。
没等他听清他们在聊什么,顺才就过去买下了他们的蔬菜瓜果,只听见小贩连连致谢的笑意。
顺才讨好的递上新鲜水果,斩珀接了过来,旋即留心去听街上的细碎响动。
往来的百姓,都忧喜参半,说什么“福安殿”“马车”“天人山”,似是这青灯笼照耀的皇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喜事。
斩珀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青枣,想来今日出游,恐怕也有别的缘由。
于是,他故意作声,甜甜问道:“娘,我们是要去福安殿吗?”
三娘脸色一僵,又迅速的勾起笑意。
“我的宝贝珀儿何须去那等地方?”她说得趾高气扬,似乎福安殿不配斩家屈尊纡贵,“我们出城去山青寺,那儿可是开国武神清修之地,护佑珀儿顺遂健康,比福安殿好上数倍。”
说着,三娘就细说起了山青寺的威名。
那山青寺坐落在城外北山,供奉历代武将灵位,护佑一方百姓安定,每逢佳节必会打开寺门,受众人膜拜,他们去那儿,也是为了斩珀祈福。
三娘闭口不提福安殿是什么地方,滔滔不绝的称赞着山青寺的灵验、显赫,要为斩珀求一个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斩珀笑着听着,三娘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哄得三娘喜笑连连,等得车到山路前,他听到外面喧闹声重了些,他挑开车帘,远远见到一家热闹茶棚。
斩珀如同普通孩童般亮了眼神,开口道:“娘,我累了,想去茶棚歇歇。”
斩珀年幼音软,稚子无辜的双眼看向娘亲,饶是急切想要前往山青寺的三娘,也是心绪柔软。
“珀儿,这时日不早了……”
她刚想劝说斩珀,忽然被一声疾呼打断,“夫人,山青寺也有他们的人——”
“怎的?”三娘果断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那人也是心领神会,赶紧走上马车旁,低声细语。
斩珀竖起耳朵,却听不真切,双眼紧盯着仆从,略微识得他的唇语。
像极了……
福安殿?
一听这三个字,方才还想早些到达山青寺的三娘,竟柔声叮嘱道:“珀儿,这山路颠簸,马车不好前行,你与顺才稍作休息,我与下人先行上山,去唤来山青寺的软轿。”
斩珀本就想去茶棚,自然不会推却。
眼见着三娘下车翻身跃上骏马,他也跳下马车,往茶棚走去。
顺才劝道:“少爷,这等吵杂地方……”
斩珀充耳不闻,直奔茶棚,“有人说书,顺才你快来一起听!”
“诶!少爷你等等我!”顺才焦急的跟了上去。
山势平缓的青山,往来茶客不少。
茶棚不大,一位先生端坐于众人面前,折扇茶盏一应俱全,说得是摇头晃脑,热闹非凡。
斩珀领着顺才,于稍远处空座坐下。
片刻,他在熙熙攘攘的声响里,听到了说书先生道:“……这灵泽圣人一声‘尔等妄想’,掐指一算妖物命脉所在,挥刃一斩,便将混世魔君打入熔岩渊薮,不得超生,还我应纪国一片安宁。”
斩珀听得稀奇,这绘声绘色的圣人名号,他闻所未闻。这灵泽圣人必定是一方仙长,手斩妖魔,仿佛力压群雄,翻手之间扭转乾坤。
事迹如此精彩,茶棚的茶客却啧啧发声。
“老乔,这灵泽圣人的事迹,我们听得耳朵都长茧了,能说点新鲜的吗?”
“对啊,老是说灵泽圣人,我都能背了。”
“近年我们风调雨顺,不如说说邻国的惨事祸事与我们听听!”
茶棚喊得是热闹非凡,说书的却一脸为难。
斩珀见状,忽然一笑,立刻朗声建议道:“就说那斩家灾星如何?”
“少爷!”顺才来不及阻止。
方才还兴致缺缺的茶客,竟然接二连三的看过来,似乎对这个建议极为推崇。
有人抚掌恍然,“灾星?斩家的事情确实蹊跷,不过这都是多少年前了?”
“不过五年罢了。我听人说,他家的小子邪门得很,出生时候体内住了妖魔,全靠天人山神算斩除了那妖物,否则皇城都要大乱!”
“啧啧,你一提我就想起来了,当初司天监夜晚金光四绽,照亮皇城,都说是谢太史拼上性命,抵御妖邪入宫,才苦苦等来天人山宗主施以援手。”
“诶,我不是听说来的是灵泽圣人吗?怎么变成宗主了?”
“你们说的都不对!其实是洪家……”
茶客们争相议论,各有各的说法,吵闹无比。
但斩珀听得聚精会神,在这人多嘴杂的场所,什么斩家孽子,什么邪魔外道,什么天人山圣人宗主,一应俱全。
仿佛五年之前,天下大乱,全靠他耳熟的谢家洪家王家大显神威搬来救兵,才从斩家灾祸手中拯救了应纪国。
他听得津津有味,顺才却急了。
“少爷,你怎么提起这事?”他愤愤不平的压低声音,“这些人都在胡言乱语!”
斩珀一边听辨传闻,一边悠闲自得,“胡言乱语还挺有意思的,但听无妨。”
“可是……”
顺才的话还未说出口,那位说书人就拍着手中折扇,喝止道:“好啦好啦!你们也不知道从哪里道听途说的传闻,一个比一个荒谬!”
说书人的愤慨语气,引得茶客们兴致盎然的看向他。
“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前年刚来皇城,听的便是这样的消息啊?”
“老乔,快说!”
斩珀见那说书的老乔,在众人催促下,唰的一下打开折扇,等声音静了,他才慢悠悠道:“一切都要从斩家已故的斩书清说起。”
斩珀并未听说过“斩书清”的名字,却本能意识到这是自己已故的生身父亲。
只听那老乔声音悠长低沉,不疾不徐,慢慢与他描绘了一位少年英才,如何意气风发,于司天监殿选之时拔得头筹,还得了天人山赏识的一段往事。
“那时的斩书清,一步步从司天监侍诏升为司天监太史,我可是亲眼见证了。他可谓是应纪皇朝一代青年俊杰,正好应了殿选时陛下的赐字——‘少年书尽天下意,拔剑荡清邪祟影’。”
“有他坐镇的司天监,从来星象稳定,斗转有序,应纪国境内太平安康,天人山也归于安宁,并未传来什么不好的音讯。可惜啊……”
斩珀沉浸在父亲少年英勇的往事之中,却没想老乔一声可惜啊,顿了顿,竟然说道:“可惜他娶了一个来历不明三娘,生了一个灾祸之星,连累了整个应纪国!”
这边提及斩珀,老乔还没细讲,一众茶客立刻分享起自己熟知的传言。
“我虽然没有机会一见斩太史的风采,但确实听说这斩夫人来历不明。”
“何止来历不明,据说斩家与谢家定了亲事,本要结亲,这斩家忽然大操大办,把三娘子娶过门,都说三娘子连娘家都没有,是从客栈上的轿!”
“这都不算什么,居然他们儿子早产,恐怕早就珠胎暗结,有伤风化……”
人人都在谈及斩书清和谢家小姐的婚事,渐渐就要走入斩书清背信弃义,天降妖女三娘子的红尘俗事之中。
斩珀眉头一皱,尚未出声,那说书的老乔就拿着扇子猛然拍手。
“怎的,怎的,个个都清楚里面原委,不需要再听我说了是吧?那我还是继续说灵泽圣人——”
老乔一不乐意,马上有人出声道。
“好啦,是听老乔说,还是听你们说?”
“斩书清和三娘子的陈年旧事,以后再谈!先听老乔说斩家灾星。”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音渐渐消失,老乔拿捏了许久,终于语重心长的继续道:
“这斩家少爷出生之时,天人山云光初霁,青影四散,那排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次日,司天监传出天昭:‘岁星越次,天降异象,是祸非福!’”
“从那时起,应纪国里里外外都不太平,先是年年干旱,又是邻国兵扰,皇城那位与司天监久久求助天人山,却没得到半分回音。”
说书人所讲的往事,早在众人记忆里消退,但他一说,便有无数人想起,确实有过如此困难的日子。
天灾**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天人山毫无音讯。
沉闷的气氛里,老乔说道:“三年后,那斩府冬日里竟然传出荷花香气,上空日日有群鸟盘旋,司天监将此异象记录在册,遣了数次车队前往天人山……”
他幽幽感慨,“可惜,我并不知道天人山是否有所回应,直到司天监挂起青灯笼,斩府换上白绸,我才从可靠人士之处得知——”
“原来那斩少爷提笔就能成真,能招来冬日春景,能唤来鸟群颔首,甚至还有一些语焉不详的词句,预示了皇城的未来……”
茶客们听得错愕,想来没少听过斩珀传闻,却没想到说书先生讲出的可靠消息,和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
众人啧啧称奇,斩珀更是觉得奇怪,他思索片刻,扬声打破沉寂。
“要是有这般本领,怎么还没把他供起来?”
他腔调稚嫩困惑,却道出了旁人相同的疑虑。茶客们顿时明白过来,议论纷纷:
“既然斩少爷能有这种本领,怎么会是灾星?”
“预示未来,那不是和天人山神算一般,能知晓凶吉?”
隐隐还有些羡慕的意味。
“若是这凶吉未来,都是他一语成谶,以人命相换呢!”
老乔一脸凝重,说得极为果断,“斩书清本可以不死,却因为他的儿子写了判词,深夜暴毙。我应纪国本该安定平静,又因为他寥寥数句,导致干旱战乱!”
“这可不是我道听途说啊,这可是我相熟的司天监侍诏亲口告知——”
说着,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天人山的神算,确实在他诞生之时出山,给斩家少爷批了命。神算批的命,我是无福听到,但谢太史在斩书清的灵堂上,可是奉了陛下的命,复述得一清二楚!”
斩珀的悠闲在此刻绷紧,却见老乔卖起了关子,还端起了茶,细细品了起来。
幸好茶棚的茶客猴急无比,催得甚是迫切。
“谢太史说了什么话?”
“老乔!”
老乔哈哈一笑,放下茶盏,得意的唱喏道:“谢太史说——神算已经再三劝过,你们偏偏不信,此子若是提笔,必然天翻地覆,祸事连连,神仙难救!现在,应验在了斩书清身上了!”
虽然斩珀已然听过曾经之事,不觉得新奇。
但是他听了谢太史的话,觉得说书的老乔也不算道听途说,恐怕这神算确实有点儿本事,竟然与他的生平不谋而合。
想他手持神机笔,纵横三千世界,一旦查明真相,将事实书写于众人眼前,确实是天翻地覆,祸事连连,神仙难救。
不过,祸事都是坏事做尽的大恶人应得的报应,而天地翻覆不过是恶人受到报应之后恢复的秩序。
而那些修行千年万年的老神仙们,也救不了天雷神罚之下的因果偿还,直至恶徒灰飞烟灭,他们也没法向“挚友”伸出援手。
斩珀回忆起那些痛失挚友的老头子惨绿的脸,不禁笑出声。
顺才听到笑声一脸错愕,看了看少爷,又看了看老乔,怎么都想不通少爷怎么会听别人说自己是灾星,还能笑得出来。
然而,斩珀端起茶盏,悠闲自得的回忆往事,任由老乔叙说“斩家灾星”如何的可怕。
那些陈年旧事混杂着变了样的传闻,在凡俗之人听来新奇,于他而言,和斩书清、三娘子的风流韵事也没什么区别。
他觉得无趣,正想回马车算了,又见老乔喜上眉梢道:
“不过,今日这时辰了,天人山应当已经选出了那位天地清明的福德之人了吧。”
他一句感叹,勾起了斩珀的好奇。
“什么福德之人?”
稚嫩孩童一声提问,老乔看过来的视线都带着疑惑。
“小孩儿,我以为你来山青寺上香,是为了祈祷能在福安殿中选……怎么,你没去福安殿?”
斩珀眨着眼睛,单纯无辜的说道:“我刚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他年幼可爱,声音清浅,一听就像是懵懂孩童,刚从福安殿出来,并不知道殿中发生了何等大事。
茶客们了然的视线,看向斩珀,对他充满了关怀。
“福安殿就是天人山选徒的地方,你在那里的一言一行,都会决定你能不能成为仙长的弟子。”
斩珀问:“他们为什么要收徒呀?”
这话问得茶客格外激动,争相说道:“因为天人山曾传出圣音,说灾祸有天收,岁星越次之时,必有福德之人游历人间,若能入山修行,就能保佑我应纪皇朝王者心平,五谷丰昌!”
“咦,天人山知道谁是福德之人?”斩珀又问。
茶客们更加激动了。
“当然知道!自然是谢家少爷谢之漓,他父亲担任司天监太史,威武不凡,必定虎父无犬子。”
“我看那王家的子嗣也不遑多让,毕竟是王皇后的亲侄子,年纪小小,行事气派居然有模有样,仙长必定喜欢。”
“害,这又不是看仙长喜不喜欢,是看他们有没有福缘!谢家王家都是武夫武将,我想能够护佑苍生的福德之人,肯定是书香门第的洪家之子!”
“反正他们能入福安殿,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了。那斩家灾星,肯定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去不得那等好地方。”
斩珀一来一回的提问,将众人所知的事情掏得干干净净。
这些个闲来无事的茶客,个个有理有据,炫耀起自己的真知灼见,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这么来回争论,斩珀知道了福安殿是什么地方,今天又是什么日子。
原来这天人山的神算,不仅说他是灾祸,还要点出个福德之人来收拾他!
斩珀心满意足,忍不住勾起笑意。
在茶客争得面红耳赤之时,斩珀摇了摇头,遗憾的感叹道:
“福安殿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这三位少爷,看起来不像什么福德之人,这几天可能还要倒大霉了。”
他一句感慨,引得茶客震惊无比,一双双眼睛看着斩珀,就像看到一位童言无忌的孩童,不经意之间泄露了天机。
因为,这孩童极有可能刚从福安殿出来!
茶客们追问道:“你说什么?天人山神算已经给他们批命了?”
“仙长怎么说的?确定他说的是谢王洪三家的少爷,你没有看错人?”
这边围作一团,连稳坐桌边的老乔都皱着眉猛然走了过来。
“你在福安殿听说了什么?”
斩珀正想再骗骗他们,好多听听关于天人山的事情,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他转头一看,就见三娘行色匆匆归来。
玩归玩,斩珀可不想三娘为他担心。
“我娘回来了。”
于是,斩珀睁着一双单纯无辜的眼眸,站起来转身就走,只剩一群茶客抓耳挠腮,在后面急切呼唤。
“唉,怎么走了?”
“小少爷,说完再走啊!”
茶客们追了出去,只能见到斩珀在仆从搀扶下,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旁还有一位年轻妇人气势汹汹,策马而来,吓得他们不敢靠近。
他们站得远,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摇摇晃晃启程的马车灯笼上,赫然是一个“斩”字!
“难不成……难不成……”
茶客留在原地,脸色难看,纷纷不敢道明心中猜测,只能目瞪口呆的盯着妇人翻身入车,那斩府的马车疾驰而去。
“老乔,你说刚才那个小孩,是不是……”
他们不敢明言,老乔看了看马车,又抬眼望向远处白雪皑皑的天人山。
“今日……我好像没有见到云光初霁,天人出山……”
他手中折扇猛然一拍掌心,恍然大悟,“那个孩子就是斩珀?!”
斩府的马车一路疾驰,比来时更为颠簸。
三娘上车之后不发一言,时不时挑开车帘,查看外面情况,似是烦恼非常。
“娘,为何不去山青寺了?”斩珀佯装困惑问道。
三娘脸色凝重,仍是舒了一口气笑着回他,“有人在山青寺碍眼,懒得搭理他们。我们早些回去,娘给你做桃花糕。”
斩珀不再多问,旧日传闻盘旋脑海,那些并未细听的流言蜚语难以入耳,只觉三娘孤身一人抚养他何其不易。
什么福安殿,什么司天监,于娘亲而言都不如这马车狭窄寸土,能将他纳入羽翼之下来得安全。
斩珀能够感受到三娘的沉默怒火,便乖巧的坐在一旁,细思天人山与他的瓜葛。
灾不灾祸的,他不清楚,但这福德之人要拜入天人山,更像是皇城里面达官贵人们为自家孩童捏造的尊贵身份。
也不知道谢之漓是不是趁着这股东风,才敢如此嚣张跋扈的对待他。
可他知道,若是想重回修仙路途,他必须会一会天人山,方有机会谈及手刃仇人。
斩珀正暗中盘算如何去天人山,马车便缓缓的停了下来。
竹帘掀开,三娘下车的身影顿了顿,斩珀挑眼一看,也皱起了眉头。
斩府宽敞大门外洋洋洒洒立着数十人,车辇华丽,阵势惊人。
为首一人似是等候已久,上前拱手客气道:“三娘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三娘语气并不客气,“我道是谁,遣了人在山青寺挡路,原来是你们。”
斩珀心中温婉轻柔的娘亲,呵斥起不识相的外人,尽是倨傲冷漠。
那人竟然能忍,又是作揖。
“三娘子,老爷已经吩咐我们一定要迎你们入福安殿。时辰不早了,还请斩家少爷上车吧……”
“我儿累了,今日哪里也不去。让开!”
那人一脸焦急,拦在门口,“你们怎能如此怠慢,太史大人可在殿中等着呢!”
三娘牵了斩珀的手,头也不回走入斩府。
“那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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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