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珀和连竹不熟,但连竹手中青剑凌厉的招式,没有一剑不是直指青衫要害。
他以为青衫都是柔弱无辜、蹲坐议事堂钻研谶言卜算的文修,想不到眼前两个青衫交手,叫他一缕残魂于梦中都能感受到冰凉杀势,丝丝夜风弥漫血腥气。
斩珀神魂飘渺,无法敏锐捕捉连竹剑招,可连竹青色剑尖杀向青衫,不过几个来回,青衫弟子刀刃攻势,就弱了些许。
青衫不是连竹的对手。
斩珀心下判断,只觉青衫似乎带伤。不然怎么会手上刀刃出手果断,次次后继无力,都与斩珀预想有所差池,又于出招之中,透着一丝眼熟。
斩珀心有所感,片刻,青衫刀刃横劈过去,与连竹剑锋一撞,果然青衫发出一声痛呼。
连竹剑尖轻松一挑,笑道:“濯风雪,你倒是薛昆锐的好狗,可惜了——”
濯风雪?
未等斩珀细细端详青衫模样,这连竹趁此机会,挥剑肃杀,裹挟着月色清泠之风,要将濯风雪置于死地。
斩珀见得持剑之人,癫狂嗜血的眼眸。
这不是连竹,这必不会是连竹!
无论是嘴角邪肆笑容,还是眉梢轻浮神态,都与斩珀所知连竹相差甚远。
这一剑袭来,狠狠划过濯风雪外衫,逼得他狼狈躲避,堪堪往黑衣那儿滚去。
重伤倒地的黑衣,已是悄无声息,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也没睁眼看看,只剩一脸苍白。
许是得了连竹一声提醒,斩珀才从这昏迷的黑衣脸上,看出一丝与薛昆锐相似的痕迹。
只可惜,此时的薛昆锐眉目平和,脸色苍白,受了重伤后的呼吸微弱,没了脸上深重的伤疤,过于柔弱可欺,哪里还有平日凶神恶煞的样子。
霎时,斩珀不知哪儿腾起的无名怒火,伴随着濯风雪怒斥一声,宣泄出来。
“你对师父做了什么?”
连竹提剑而来,逆着月光的眼眸泛着血色。
“锁魂香罢了,你师父不出五日就会魂消身散,要他活命,就将你们护着的石髓交出来。”
谋财害命,甚是简单。
斩珀也不知道石髓是个什么东西,值得这人叛出师门,提剑来取。
濯风雪力有不逮,沉默片刻,伸手入怀。
斩珀只剩了神魂,也经不住一挑眉。
这是要给?
濯风雪正待取出怀中物件,连竹却是片刻不肯再等,笑着过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丢了石髓并不要紧,你只需要与宗主说——啊!”
连竹伸出的手,没能拿到石髓,反倒是被濯风雪一柄怀中利刃给扎得透彻。
突如其来的攻势,迎着濯风雪全力一刀,饶是游刃有余的连竹都被他猛然刺伤了右腿。
风雪之刃,覆有冰霜。
斩珀眼见连竹右腿凝出一道彻骨寒霜,恼羞成怒地打飞濯风雪左手短剑,神色惊异惶恐的撤出数丈,于月色之下,怒视强弩之末的濯风雪。
“你连师父都不要了,也要杀我?”
濯风雪已是不敌,仍是站稳起来,重新双手握刀,一如斩珀于琢心幻境漫天雪舞之中所见。
他一双漆黑眼眸泛着坚毅的光,忍着一身旧伤,字字清晰。
“师父有命,护石髓。”
即使薛昆锐危在旦夕,就此殒命,他也不会如连竹所愿!
连竹眉眼于月色中越发晦暗不明,手腕被怀中剑刺伤的鲜血,蜿蜒滴落。
他将青剑换于左手,长袖垂下,盖住了右手血痕,笑容尽是斩珀厌恶透顶的熟悉——
“那你不能活了。”
“斩珀!”
斩珀骤然被人唤醒,眼前模糊不清的视线缓缓聚拢。
他仍在青竹峰东院,仍是睡前的床榻。
齐子规一双眼眸澄澈看他,带着笑意。
“难得见你睡这么沉,昨天在监礼殿太累了吗?”
辰时了。
斩珀翻身起来,尚未从梦境中脱离,依然沉浸在月光如水的杀气之中。
“不是累……”他恍然若失的笑了笑,“做了一个梦。”
那不像梦。
像神魂之所残存的濯风雪记忆,硬生生的将他拉了进去。
不知哪年哪月的往事,短短三言两语,剑拔弩张,也足够斩珀理清关系。
薛昆锐脸上伤痕,必定与此事有关,风雪刀之中的魂魄,已昭然若揭。
至于连竹……
不,斩珀神情凝重,厌恶月光之下的“连竹”每一个神态。
那掩盖不住的轻浮肆意,眼神里的阴险狡诈,只会是他从未见过真面目的寒尘。
能将连竹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叫薛昆锐这般熟悉连竹的修士都辨不清楚,惨遭暗算,实在令斩珀讶异。
斩珀心事重重,走出东院。
“嗯?”齐子规忽然牵了牵他的衣袖。
齐子规好奇的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一脸困惑,诧异出声:“斩珀,你好像长高了?”
斩珀,八岁,一夜醒来蹿了半指高。
齐子规本就比他年长,身量比他高出一掌,此时用手掌比划比划,也就只高半掌了。
这身量突长,连斩珀都愣了愣。
他展开衣袖,看了看青衫,未见短小,以至于齐子规不提醒,他都没有发现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便是孩童的见风长吗?
斩珀几千年前做过孩童,早忘了那短短岁月之中的稀奇。
然而,齐子规却格外兴奋,跑出了庭院,见了抱刀而立的赴涓流,高兴出声。
“赴师姐,你来看!”
齐子规正是孩童爱玩爱闹的年纪,完全忘记了昨日记仇,冲赴涓流比划着斩珀的头顶。
“斩珀忽然长高了,他以前只到我这儿的。”
顿时,斩珀收获了赴涓流长辈一般慈祥的目光,还得了一句,“不错。”
独特的体验,闹得斩珀也觉得不寻常。
齐子规倒是与赴涓流,细细说起家里弟妹如何见长,一腔欢欣鼓舞的探讨着斩珀未来身量。
斩珀默默的听,他身约八尺,已是几千年未变的事情,齐子规却猜得格外兴奋。
小孩子的乐趣,斩珀全然不懂。
他微微握了握手掌,倒是隐约察觉灵力有所增长。
昨夜墓林之中,仙笔应是回应了他的话语,才会让他神魂撕裂般痛苦,最终选择以他能够承受的方式,溯及往昔。
许是耳畔吵杂、神魂欲裂的时候,仙笔些微灵力灌注而入,才叫他一夜窜高了吧。
斩珀百感交集,丝毫没有仙笔助他的欣然。
只觉一朝重遇,他竟然驾驭不住自己的本命法器,还得他的仙笔反哺于他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
斩珀趁着去学堂的路上,堂而皇之仗着师父说的“不必学”,直接旷课。
他寻了一处空旷僻静的小亭子,取出碧玉青石笔,凌空翻腾。
果然一夜过去,灵力有所增长不是错觉。
碧玉青石笔随心所欲的挥洒出墨迹,甚至能逆风一甩,横劈出一道凌厉杀气,将松树顶端冰雪震得满地都是。
斩珀血脉已被拓宽,浑身轻盈,于天人山萦绕灵气,也有了一丝交融。
可惜,成长的过程着实痛苦,若是仙笔再来一次耳畔叫嚣,斩珀必然痛不欲生,要与它轮回再续。
斩珀见碧玉青石笔漫天飞舞,思来想去,还是将它收了回来。
这寂静小亭,白雪皑皑,斩珀抬腕往亭柱上敲了敲玲珑珠。
须臾之间,就见到川菱师姐,眯眼看他。
“……”
斩珀乖巧一笑,“师姐早安。”
两次呼唤,川菱已经深懂斩珀的把戏。
她默不作声,先双手环抱,左右探看,确定周围无人,才怒火中烧的叉起腰,露出亲切笑容。
“善之师弟,你一天到晚没事,叫我做什么?”
她声音温柔,咬牙切齿,得不到满意答案,就会把斩珀大卸八块似的和善。
斩珀仗着自己年幼,状似无辜笑道:“师姐,我唤你来,是想问师父卜测之术如何?”
“自是天下无敌。”
斩珀又问:“师父武术如何?”
川菱轻哼一声,“自是文武双全。”
“那寒尘呢?也如师父一般精通卜算武学吗?”
斩珀这一问,川菱顺口要答,忽然警觉的僵在半途。
她脸色骤然苍白,挣扎许久才恶狠狠的出声道:“你是仗着我不敢告你状,就可劲的折腾我是吧?”
川菱已是斩珀见过最好说话之人。
温柔善良,直白护短,不过有些嘴厉,说起话来凶神恶煞,略带威胁,其实每次都会如实告知斩珀所问。
习惯了之后,斩珀自动略过了师姐威胁,直言不讳。
“我在琢心幻境见到的寒尘,武艺高超,所以我在想,他会不会是师父的得意门生,还有一手好卜术。”
斩珀见川菱眉峰一皱,赶紧说道:“我怀疑寒尘没死,他就是从中作梗的神算。”
川菱一脸惊讶,视线看他道:“寒尘之死人人皆知,劝你放弃这种荒谬想法。不许再问了。”
她眼神隐隐怒火,确实是厌恶寒尘至极,根本不想去推测寒尘活着的可能。
斩珀无奈,知道再套话无用,便转口问道:“既然不许问寒尘,那我能问另一位师兄吗?”
“谁?”川菱眉头紧皱,十分警觉。
“濯风雪。”
斩珀话语一出,川菱神色恍惚,一时之间眼神复杂难辨。
等了许久,她才平复了心情一般,紧盯着斩珀,问道:“你从琢心幻境见过寒尘便罢,你又从哪里听说了风雪师兄?”
“亦是幻境。”
斩珀并未说谎,寒尘与濯风雪交手苦战,于他而言,感慨万千。
难怪寒尘在琢心幻境见了濯风雪如此态度,原来在他并未知晓的年岁,两人已经交过了死手。
川菱直愣愣盯着斩珀,无法从八岁孩童脸上看出半分作假。
终于,她长叹一声道:“风雪师兄乃是薛长老门下大弟子,也是经琢心幻境,步入呈天殿。可惜,他入殿不久,便得了天机诏令,与薛长老下山除妖,最终死于妖兽之手。”
斩珀敏锐抓住了她话中所言,追问道:“当年的妖兽,可会幻化人形?”
“不会。”川菱说得肯定,“那不过是深渊熔岩中钻出来的魔龙,令应纪皇朝三年干旱,天人山为此亮了月余青光,岑主与呈天殿青衫解了半年,才命了我们下山去除这祸害。”
当年之事,川菱说起来依旧骇然。
他们一贯不去干涉皇朝之事,修仙人间隔绝分明。
偏偏天机诏令简单一语“除妖魔”,天人山半数弟子下了山去,再未回来。
川菱心有余悸,说道:“那魔龙于熔岩渊薮匍匐千年,鳞甲比巴蛇还要坚硬,师父与众多长老受伤不说,风雪师兄这般人物,心怀苍生,豁出性命与魔龙缠斗,侥幸留了一线生机,重伤回山。可他还没修养好,又随薛长老再去,便没能回来。”
往日之事,如今之人说来不过几句花,斩珀却听得心下一沉。
能叫川菱惋惜的师兄,必然风姿绰约,坦荡英伟。
斩珀在梦境之中,凭濯风雪的机智、坚定,也能知晓此人生前一二。
可惜,这等人物身负重伤,又被同门之人持剑相向。
那般滋味,恐怕比魔龙利爪伤身,更为叫人惨痛淋漓。
川菱见斩珀沉默不语,伸手就拍了拍师弟肩膀。
“逝者已逝,你为一个没曾见过的师兄,伤什么心?”
她语气不好,便愈发显得她心底深埋之沉痛,却不得不故作轻松,抓了斩珀青衫,恶声恶气的说道:“我看你也是太闲,今日也别去学堂了。给我来帮忙!”
近日青光频频闪烁,呈天殿修士已是卯足了力气,彻夜不眠。
斩珀被川菱捉入议事堂,还没站稳问安,那些忙得头晕目眩的青衫,眼神骤然放光。
“善之,来啦。”
“今日来得正巧,快坐,就坐这儿。”
“哎!你这乱糟糟,让他怎么坐?来,善之,笔墨纸砚都给你备好了,到师叔这来。”
青衫之声,何其亲切,宛如斩珀再生兄弟叔父,恨不得与他端茶送水,捏肩捶腿。
斩珀受宠若惊,还没能捉住川菱一起感受这猛烈的热情,他没心没肺的师姐,就把他往笔墨纸砚桌前一放。
“好好干,我看好你。”
一腔信任,撒手就跑。
斩珀立刻面对了无数圈圈绕绕波浪横折的字迹,将昨晚震得他神魂出窍的青光传讯,看得一清二楚——
“主人,我把幕后主使的样子传给你啦!”
笔锋可可爱爱,还胡乱画了许多圆圈波浪,掩盖真实意图。
斩珀沉默的在青衫们热切视线中,提起笔,一时之间,竟无语凝噎。
很好,仙笔果然看到了他传去的字迹,也果然如他所愿,速速供出了幕后主使。
这叛出师门、还能伪造容貌的寒尘,已是神算不二之选。
可他这快乐邀功的仙笔,怎么就忘记告诉他:寒尘此时在哪儿?
斩珀悬腕深思,盯着仙笔的雀跃之意,也不知怎么瞎写一通,自圆其说的好。
青衫们见状,却温柔的安慰他道:
“善之莫急,昨夜又有天机诏令,可以慢慢解来。”
“若是这句太难,先看看旁的,休息休息也不要紧。”
说是不要紧,却个个围着斩珀,不肯离去,非要亲眼见到斩珀落笔才行。
斩珀看着满桌多出来的胡言乱语,只想批个已阅,再伸手敲敲仙笔的笔杆——
就不能简单点,在石碑上刻写前因后果,让岑主拓出来,大家一目了然么?
非得写密文!
这青光谶言,斩珀着实头痛。
虽然揭开了一些谜团,但是他还得再去叫仙笔说清楚些,才能捉住这害人的寒尘。
他实在是不想写了,放下毛笔,一脸痛苦的说道:“诸位师兄师叔,今日密文所言,实在太难,我怎么读也参悟不了其中奥秘,许是……”
斩珀余光之中,飘过一道熟悉身影,他赶紧推开身旁围观的青衫,奔去大声喊道:“师父!”
小小孩童,有了倚仗,方才缠着斩珀的青衫,俱是不敢上前。
斩珀欣喜非常,语意庆幸的撒娇说道:“师父,我正好有些事情想问,你可一定要答。”
乖巧可爱,如孩童稚嫩。
连竹视线掠过他,又见议事堂中青衫,矗立原地,眼神期待,顿时点了点头,伸手将斩珀揽走了。
青衫:……
准备抓着斩珀干活的青衫,眼见着斩珀脱离苦海。
他们离开议事堂不远,连竹便松了手,与斩珀保持着一贯的师徒距离。
恰逢四处无人,斩珀也不再兜兜转转。
他直言道:“师父,我于琢心幻境,见过一桩往事,望师父为我解答疑惑。”
连竹本以为他是为了逃脱议事堂,寻的一句借口罢了,谁知真的有事,倒让连竹泛起一丝好奇。
“你说。”
斩珀不信当年之事,连竹不知。
濯风雪信誓旦旦说了天机谶言,又与薛昆锐一同遭了“连竹”所害,必然会闹到真正的连竹这里,绝不可能有所遗漏。
于是,斩珀仰头,格外大胆,胡编乱造起来。
“我在幻境之中,见师父与薛长老关系甚笃,不知是真是假。师父与薛长老既是朋友,为何处处针对于我?哪怕我穿上青衫,也不温柔半分。”
他说得十分孩童无忌,音美声甜,全都源自梦中濯风雪的记忆,清楚说过连竹与薛昆锐情深义重,互通有无……
斩珀等着连竹将往日恩怨慢慢道来,甚至猜测好了寒尘的挑拨离间。
谁知,连竹眼神深沉,表情依然平静。
“薛昆锐?”他说起这个名字何其冷漠,“庸货莽夫而已。”
没有嫌恶、没有愤怒,更没有曾经挚友又分道扬镳的决裂。
纯粹是客观公正的一句评价,冷漠得斩珀都是一愣。
因为这庸货莽夫一词,斩珀曾听薛昆锐说过。
斩珀难以置信,他还以为,寒尘得手,全靠师父和薛昆锐关系密切,这一句评价,简直关系恶劣到了极点,偏偏还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连竹平和看他,似乎并未觉得自己说错。
斩珀张了张口,仍是尝试努力再问:“可我见师父与薛昆锐情意深重,互通有无……”
忽然,他话说不下去,只因连竹眼神一变,凌厉万分。
“幻境之事,必定虚妄。这话以后不许再说,如果叫薛昆锐听了,他哪怕在风雪台闭门思过,也要持刀杀了你。”
斩珀从未见过连竹这般眼神,更未曾听过连竹如此冷漠的声音。
这威胁实在凶残,惹得八岁无辜孩童,立刻贯彻自己的好奇,大声询问:“为什么?”
连竹眼里的斩珀,一向胆大妄为。
也不差这么一问。
连竹深沉眼眸,凝视于他,回道:“因你是我的弟子,因你身着青衫,因你说了和他憎恶之人一样的话。”
“曾有天机谶言,道我必定叛出师门,自那之后,我不与人深交,居于呈天殿青竹峰,甚少和旁人闲话。”
“然而,我有一弟子,善读人心,又温柔体贴,他与薛昆锐相交许久,直至兵戎相见。”
寥寥数语,斩珀已知道寒尘其人。
可连竹要说的并不止是这些,他眼神阴沉,却勾起了讽刺笑意,似乎在笑那庸货莽夫,何等天真无趣。
“不过,薛昆锐恨我才是应当,恨你这个连竹的弟子,更是应当。毕竟,那是我一手教出的徒弟,嬉笑着说他们情深义重,还以利刃伤他。”
连竹并不介意与斩珀多说,却偏偏隐瞒了最重要的事情,仅剩一句感慨。
“薛昆锐遭挚友胸口一剑的滋味,我不知晓,但挚友背叛之苦,必然痛极。”
他没有提及寒尘是如何与薛昆锐相交,也没有说清寒尘是以他的容貌相交,却叫斩珀愣在原地。
本该历经沧海桑田的悠闲,在连竹一声评判之后,变为了感同身受的复杂。
濯风雪的记忆不过片段,连竹刺杀薛昆锐一剑,笑他们不自量力,不过瞬息。
但斩珀心间隐隐泛疼,想起了李凝铁斩杀他时的痛楚。
他暗叹了一句:好一个温柔体贴、善读人心的寒尘寒旋之。
那一剑怕是刺进了薛昆锐心底,打碎了一池安然梦境。
“确实痛极。”
斩珀想笑,又懒懒的勾了勾唇角,“莫说薛长老恨不得手刃我,这仇这恨,恐怕轮回万世亦不得忘。”
师徒二人立于呈天殿,沉默相对,显得青色殿堂空旷寂寥,独留缕缕清风拂过,吹散斩珀一腔愁绪。
忽然,连竹取出了一枚灵玉,递给斩珀。
“你灵力微弱,偏要管许多闲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斩珀捧着灵力浑厚的玉石,不知连竹为何说这,脸庞无辜稚嫩,一双眼眸澄澈漆黑。
这般孩童,连竹始终难懂,便不去懂了。
他只道:“你师祖,叫你亥时相见。”
“师祖?岑主?”斩珀颇为不习惯这师门满满当当的称呼,他声音甜甜,好奇问道:“师祖终年居于墓林,我一稚子,走遍呈天殿都找不到去路,如何去得?”
“稚子自是去不得。”连竹拂袖转身,“瑿玉山主便去得了。”
瑿玉山主已有两日未去话玉堂,捧着灵力浑厚的灵玉,目送连竹离去。
可他丝毫不慌,之前留待刊发的文章,数不胜数,怕是比章连寻的卜测卦存货还多。
斩珀得了灵玉,自是雀跃奔走于呈天殿中,他本以为有灵玉指路,定然可以前往墓林,可惜转悠了一遍,步伐不由自主的回到了青竹峰。
齐子规与赴涓流好生研学,连竹与川菱终日不回,只有斩珀一人的雪峰仙院,凄清孤寂,唯有仙鹤振翅,游鱼翻腾。
斩珀回到东院,果断捧着灵玉倒回床榻。
他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期待入睡,既然墓林在殿中难寻,那就去梦中寻。
斩珀本以为,会辗转反侧许久,却没想到神魂在浑厚灵玉源源不断的灵气供养中,沉沉入眠。
他睁眼所见清幽莹莹光芒,比他昨日来更为耀眼。
身侧石碑泛起点点青色魂光,灵气萦绕,清晰澄澈。
斩珀迈步往深处走,昨日几步路就能到达的墓林之池,久久掩映在林立的石碑之中,只剩脚下无限回荡的波纹,仿佛永无尽头。
斩珀只好停下脚步,扬声道:“师祖,弟子善之求见。”
身处墓林深处的岑主,恍然大悟一般笑出声。
“我道这股神魂之力,熟悉又陌生,又未到亥时,我还以为不是你……哈哈,一日不见,善之怎的变了?”
斩珀料想,变得不是他,而是他的灵气。
又有仙笔反哺,又是灵玉加持,他自觉耳聪目明,眼中墓林变化颇大,他于岑主那里,定然变了许多。
“你来你来。”
岑主似乎喜欢这徒孙,也不问他为何白日入梦,提前来了,只道一句,“善之,你与此处颇有缘分。”
能不有缘吗?
斩珀得了应允,不过几步就见澄澈池水,其中一闪而过的字迹万千,比昨日清晰不少。
他再不想办法叫仙笔悠着点,这般缘分多上几次,他怕是要魂飞魄散、来生再见了。
仙笔:QAQ人家……
斩珀:灵力太强,不许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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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