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剑 第9章 09

怔愣只是一瞬间，张离剑势顿了顿，随即更加凌厉地斩下去，这一剑注入了十成功力，丝毫没有留余地。

幼女破裂成魔气，尔后与火龙同时崩溃，张离将剑插入地底，左手迅速在空中画符，捏决成势打进地下。大量灵气喷涌而出，受剑气招引，与魔气缠斗一团，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紫电绞杀黑龙。

片刻之后空中降下细雨，浇灭红莲业火，魔气被净化，一切恢复本貌。方才坍塌的那方地面恢复平整，找不出雨轻音坠落的点位。

幻象来一次就够了，故技重施叫人厌烦。逝者不可追，他无法挽回，只能背负他们的使命前行。

张离在原地静默片刻，提剑走人。

这里的地貌与孤月崖不同，应是其他空间。如此一来，他更加佩服设阵之人。

一者要在九州各地寻找克制妖怪功法的灵地，二者要引妖怪前往灵地被阵法标记，最后在顺应天时之刻将妖怪成功封在终阵。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之功。

方才那小女孩不是单纯的魔气，他斩碎的核心是快开识的魔物。阵中不知道还有多少魔物，若冒然破坏阵法，很可能导致连环阵崩坏。

除了孤月崖有修士守卫，其他几处空间还不知在何处，到时不知数量的魔物出阵，于人间而言又是一场劫难，他不能冒这个险。

可若不破阵，便意味着与那只妖魔正面硬拼。

青玄情况未明，雨轻音生死未卜且状态不稳定，还有七名可能还存活的符师，他一人之力，做不到既斩杀妖魔，又无伤救出这些人。

张离敲了敲木匣，箱内轻动，拇指长的小剑飞出，在他前面带路。

画面外，九垚玩味的勾了勾尾音。

张弦看不到幻化出的小女孩人像，见他斩下去时，灵气涤荡，魔物中心是一张布满利齿的八开大嘴。

她原以为宝塔阵困住的只有九垚一魔，没想到竟还存在其他低等魔物，这下破阵更需小心谨慎。

“原来这剑是雌雄双剑，”九垚看了看插在胸口的碧蓝细剑，“他准备直奔第七层而来么？”

“他非妖魔，只需像雨轻音一般，释放灵气，顺着阵法运化牵引，很快便能抵达此处。”张弦心内毫无波澜，最多只略微认可他的修为。

但他既然已发现阵中还有其他妖魔，若还一味只往此处来，那她依旧瞧不起他。

阵法第三层，张离跟随雌剑指引，来到一处湖边。看来第三层的阵眼依旧是水。

他没着急下水，反而盘坐在地上，双手推转，结出一张八卦阵。

金色的八卦阵飞至湖水上空，慢慢旋转，原本往湖下流泻的灵气受到吸引，丝丝飞跃至八卦盘中。湖中的阵眼受到感召，亦发出微微亮光，往下一层输送的灵气逆转而上，带起条条水柱，从湖面涌出，融入盘中。

灵气非气，乃大道之眼。

不出片刻，盘上几处方位亮起蓝色幽火。张离闭着眼，脑海中已有了方向，双手收力，八卦阵散，灵气倾泻而下，在水面激起大浪。

反观岸边，早已不见张离身影。

笼中的张弦见他如此选择，略微惊讶。没想到，有点出乎意料。

九垚不悦道：“没想到他召出雌剑不是为寻我，只为找阵眼。”

“不过，他此举用意也明显了，不打算破阵，而是除尽阵中妖魔，最后来讨伐我？”九垚只觉可笑，“他认为自己到时还有气力？你们修士在阵中也会被压制吧。”

张弦没说话，也在盘算。

这几乎快成死局。若不管其他妖魔，直奔第七层，九垚手上有符师做人质，与其硬拼不可能赢，最后必定会折损修士；若杀光妖魔再来此处，正如九垚所说，他们到时只怕有心无力。

但是没有办法，若她是张离，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九垚此处，只能她来对阵。

“小丫头，你输了，我想问你，你们符师人均一件的护身锦从何而来？”九垚笑眯眯的，纤长的手指抚着唇沿，“是不是叫啥，百丈锦来着？”

这便是目的？张弦眼睛微眯。

荆棘藤上紫光闪烁，笼中压迫感又增强一分。

“我下了个真言咒，你从现在开始不说实话可是会受到惩罚的哦。”妖媚的女子语气如丝，仿若在说情话。

“你若对他们也动用过此刑，那便知他们所言皆为事实。”张弦面色平静。

“我想听你亲口说。”

“百丈锦，是符宗弟子拜师大会上，亲传师父亲自所授，其上有八十一道禁制，随着符师自身修为加深，亦可自己在其上增加禁制。其作用想必你也知道，自卫、招引、攻击、亦或当法器挥使均可。”

荆棘笼并无动静，她所说均为真。

九垚狐疑的摊开手掌，其上七团浮光闪动，小光球的外壁乃她魔气所化，因其内的物什她妖魔之躯无法触碰，要想裹挟，只能如此。

张弦呼吸一滞，瞬间睁大眼。

百丈锦虽名为锦，只是因其化形为满布符纹的锦缎，其原始形态为耀眼到不能直视的光片。九垚一召唤出，她便能识得。

“你为何如此？”强压怒气，故作平静，但颤抖的声线早已暴露将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九垚正皱着眉思考，听闻质问，只觉好笑：“什么为何如此，我是妖魔，你们是人间修士，你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以同样的方法手段对待你们，有何不妥？我还算仁慈之魔，基本不主动杀生，要是稍微残暴点，你三十年前就没了。这七人也早就见你们大道老祖去了。”

她说的有道理。

许是与常人无二的外形，相识以来她从未伤害生灵的脾性，让张弦产生了可以轻饶的错觉。

“你为何对百丈锦感兴趣？不过就是一个普通法器而已。”张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现在不可以动手，必须等另外两人，至少等他们将前六层净化干净。

可是那七人等不了多久。

百丈锦被人强行剥离出体会重伤神魂，若不及时救治，会伤及神志。

九垚弯弯嘴角：“这个问题，也是个赌注呢。不如等另外两人抵达此处时，我再回答你。你不也在等么？可得沉住气啊。”

张弦苦笑一声：“在你面前，我的修行还是尚浅。”

“诶别这么说，我至少是个修炼上千年的狐妖加战魔，你这点想法我都看不透，还当什么魔主啊，”九垚反过来宽慰她，“其实你们只要不惹我，我也不会为难你们，我对入侵凡世也没兴趣。”

可笑，一个妖魔以长者的语气劝诫势不两立的修士。

“那你为何从异界过来？”

“还不是那个爱忽悠人的魔君嘛，说人世好玩，诶还别说，真有点好玩。就算被困在此处，解这个连环阵也挺好玩，”九垚惆怅叹口气，“就是不知过去这么久，魔君死了没，死了我出去说不定也能当个魔君玩玩。”

魔君？张弦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是更高阶的魔？

“你故意透露这些信息给我，是作何用意？”九垚不是一个蠢魔，她行事说话都有深意。

对面笼中的女子笑的露出两排齐整的白牙：“还不明显嘛？叫你们去围杀他呗。”

“那他在何处？”

“唔，我来九州时，他还在魔界，哦就是你们口中的异界。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他也该过来了吧。”

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但也可能不是废话。

“你对我说这些，是准备放我一马？”毕竟只有活人才能带话出去。

“不是放不放人一马，而是我根本就没想过要你们命啊，”九垚搓搓手，“剧本我都设计好了，到时他们两人过来此处，你蓄力挣脱封印，然后我们打一场，我以七名人质要挟，你们三人乖乖解阵，最后两相欢喜，各得其所，各回各家。最多，再取你的百丈锦？”

张弦笑出声：“如意算盘都给你打尽了，那便试试。”

既然被看透，她不再掩饰，大大方方在笼中调息。身上携带的储灵纸符一张张被运化，灵力汇集到伤口处，将毒素一点点包裹，暂时控制住伤势。

九垚顽劣得很，时不时操纵笼中黑刺攻击她，都被其周身封印所挡。

若想赢过九垚，她必须召出百丈锦，可对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此物，这样会不会轻举妄动？

但情势已不容她犹豫，要是真被夺去，也是技不如人罢了！

这方张弦下定决心，闭目冥修。那方的战斗也如火如荼。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张离便将第三层的妖魔清扫干净，随着阵眼走向传送到第四层。

山上繁星漫天，山下篝火丛丛，村民嬉笑打闹之声清晰入耳。

张离有一刹那的恍惚，是回到了凡世还是阵里有凡人村落？

妖魔之流种类繁多，生存之术也千奇百怪，但有一个原则不会破。他们喜凡人阴暗之性。喜悦、欢乐、祥和的气氛只会吸引灵气，不可能出现在封印妖魔的阵中。

察觉到怪异之处，他三两步飞跃下山，靠近灯火通明的村落。是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还都这么亢奋，看起来也不正常。

村口立了个木牌，上书无忧村。

张离跨过界牌，有小孩举着风车跑过来，一把牵住他的手：“大哥哥，一起来玩啊，今天我们村里可热闹了。”

看不清长相，手的触感很凉。张离由他拉着往前走，围到篝火堆旁。手牵手跳舞的众人面对这个外来客没有丝毫胆怯，反而热情的拉住他围着火堆转，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欢快曲调。

他们的手都很凉。

忽而，一人登上高耸的土坡，大声道：“吉时到啦，让我们迎新郎！”

众人停止嬉闹，齐齐拍手，哼唱幽怨小调。这曲子听着不像娶亲，倒像丧夫。

一间土屋门被打开，八人抬着竹轿左摇右晃的走出，齐齐喊口号：“迎新郎咯！”

只见竹椅上的新郎，正是一身吉服的雨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