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剑 第18章 18

雨轻音醒来后就再无法入睡。魔患虽除，但师父的话和他身上的一些异常引人注目。

目前首要的是养好伤，然后治愈头痛之症，最后前往万道盟寻找九垚下落。她最好是死了，否则万道盟就是最大的笑话。

可现在自己动一动手指都困难。

经此一战，他更直观对面自身力量的渺小。以往只与同门行动，下山斩妖除魔也是些小打小闹，还为此沾沾自喜，自以为修士中第一流。

不管是张离，还是青玄，都比他强。若以后再与魔主级别的妖魔狭路相逢，他能否保护身后之人？

思及此，他的眼神黯了黯，必须变得更强。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听着不像修士。

带着醉意而不自知的张弦毫无顾忌的推开门，与躺在床上的年轻修士大眼瞪小眼。

她愣了愣，径直走到床边坐下：“真的太谢谢你了，没有放弃我。”

雨轻音看她两颊泛着薄红，目光有点呆，周身萦绕一股淡淡的酒气，猜测是醉酒了，颇有些惊愕，没想到向来自持的人竟允许自己醉酒。

“怎能留你于阵中独战九垚？”他抿抿嘴，目光有些别扭，“况且不是你说要我们回来帮你的吗？”

张弦视线没从他脸上移开过，听到他这么说，咯咯笑道：“我在阵中战至力竭时，好希望有人来帮我一把，但理智说不行，能活一个是一个。我那么说，一者为你们能安心出阵，二者即使你们真前往符宗讨教方法，我以为他们会安排你在阵外突破的。”

符宗长老看到雨轻音后，自然会懂。懂布阵的张离加阵法本源雨轻音，破掉宝塔缚灵阵轻而易举。

没想到他会奋不顾身扎进已扭曲的阵中。

师父的传信中一句都没提雨轻音，为什么呢？他们怎么会看不到他魂体上的封印？那就只有一个答案，这个封印是他们下的。

也就是说封印在撕毁百丈锦之前。

那天当众叛出师门，只是合力演的一场戏么？

这些，在现在的雨轻音身上得不到答案。

张弦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左手上的尾戒，直接上手抚摸：“这上面有符纹封印呀，为什么呢？”

他们从未有过肢体接触，但此刻她只是单单靠近了些，手指抚摸他的戒指，已令雨轻音心跳如擂。

若他能动，立马跳开百丈远。深吸一口气，鼻腔却盈满她身上独特的香气与酒香，他似乎都有些晕了，强令自己清醒些，镇静道：“小指时不时会被什么东西牵动似的，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带上阻断戒后便好多了。”

张弦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眼帘半阖：“是嘛，不舒服嘛，对不起。”

啊？不是这关她什么事？为什么她一副很受伤的样子？雨轻音一时心乱如麻，又怕说什么话伤到她，只答：“啊？没关系啊，这和你无关啊。”

“破阵时，还要感谢你，无法吸纳运化灵气最克制的是符师，你却拼死送我们离开，叫我惭愧。”

“本来就是余祸，师兄未完成之事，我理应善后，”张弦的眼神变得悠远，看着他，似乎又透过了他，“只可惜我的修为还是不够，未能亲手将其消灭。”

“师兄？”雨轻音心念微动，“是沈霁嘛？”

提到这个名字，张弦眼神溢满温柔，重重点头：“嗯嗯，师兄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最最优秀的修士。”

“他怎么好了？”雨轻音不知心中是何感受，看见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就不爽。

“他会带我去看极光，去抓蝴蝶，会用符术在昆仑的冰天雪地中营造唯一的人间春色。”

“符术也绝顶，游历九州的五十年消灭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人间那个金国还有我师兄的金身庙宇呢！”

“他为人也是世间第一品，尊师重道，爱护幼小，是最有望接替宗主的第一亲传弟子，我们虽同为青字辈，但同辈十五人里九个都受过他们的教导。”

“看极光，抓蝴蝶，谁都可以啊。”

“尊上爱下……”雨轻音不由自主的代入自己，他或许要努力努力才能做到。

金身庙宇……这个难度颇大。

完全被比下去了。他越发不爽，把脸别到一旁。

张弦看到他一副和沈霁较劲的模样，暗自好笑，反过来安慰：“你不要着急，这些都是岁月历练出来的，少年人争第一的想法是好的，但妄进不可取诶。”

她以为自己是争强好胜？他才不是，只是……只是什么，说不出来，姑且就是争强好胜吧。

张弦在雨轻音屋内夸了沈霁快一个时辰，待酒意渐退，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瞬间羞耻心上涌，连忙草草结束往外溜，回去的路上狠狠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再饮酒。

暮色渐浓，等到高韧雪来邀，张弦才停止打坐，起身下山。

青鸟背上装了三个大包裹，高韧雪将最后一个包袱放下，连忙朝他们招手：“快快，今夜的星星很亮！”

张离依旧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率先跳上青鸟，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张弦跟随其后，坐在包裹的另一侧，恰好将他俩隔开，眼不见为净。

张离见状无语扶额，他到底哪得罪她了？

又等了快一刻钟，两人抬着什么东西飞快跑来，一跃而至。待高韧雪看清，不由哈哈大笑：“小师弟，你，好好笑。”

“笑什么！你们在那大酒大肉，唱歌跳舞的，要我去干嘛？在一边干瞪眼？老子要回去休养！”雨轻音被绑在担架床上，无能狂怒。

“你从小到大都这么不懂情趣，主打一个陪伴知不知道？”杜若愚拍拍手，毫不留情踢了踢担架，“别把位置都占了，过去点。”

担架床半边悬在鸟背边缘晃晃悠悠，正逢青鸟起飞，吓得雨轻音大叫：“拉回去点，要掉了要掉了！”

引得蔚如风等人大笑。

被轻松的氛围感染，半瞎子张离也咧了咧嘴角。

不曾想如今他的身边也包围了一群有爱的师门，张弦心生感慨，想起早上他那番话，原本想找回师兄的念头变得犹豫。

青鸟飞跃重山，最后缓慢停至东面海岸。蔚如风和高韧雪麻利的将带来的包裹拆开，内中物件繁杂，长柄木，雪松叶，一些铁质的长签与担板架，两大包食材，还有五大坛酒。

张弦眼神亮了亮，立马在心中警告自己千万忍住，不能碰酒。

雨轻音瞥了眼，嘴角抽动，果然，专门馋他来的。

杜若愚和高韧雪轻车熟路，搭起篝火堆开始烧制千年香木炭，另一边蔚如风已将烤架支起，开始串肉串。

这烤架形制奇特，引得张弦靠近观察。

“以往烤肉都是直接将肉串好放在火堆上烤，此种利用木炭余火烤制的方法还未见识过。”她由衷称赞。

“这是灵秀师叔的独门秘方呢！师叔有很多奇思妙想，我们望尘莫及。”蔚如风笑道。

“小风你可别把我捧天上，我也只是借鉴曾游历的风土人情罢了，”杜若愚摆摆手，过来拉张弦，“烤肉小风是一绝，咱们别插手，过来这边赏星空。”

张弦从小生长在师父和师兄羽翼下，他们虽也与她亲昵，但从不会逾距，像这样被人直接拉着手的情况从未发生过。

她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橙黄色的火焰在星空下、在海浪边跳跃，众人围着篝火坐在柔软的沙滩上，感受海风拂面。

有赶海人乘着月色归来，看到剑宗弟子在此野炊，上前热情问好，强行塞了他们一大包海蛎子。

“小雪，你上次不是说学了新舞要跳给你小师弟看吗？这机会不正好？”杜若愚从袖中摸出笛子，“我给你伴曲。”

高韧雪小脸一红，大方起身：“这是我们金国祭祀舞，向雨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那就请各位仙长指点。”

月光清冷，篝火明媚，满河清梦下，粉衣少女赤着脚，踏浪起舞。笛声悠扬婉转，仿佛诉说着遥远地方的故事。

火光盈盈，张弦慢慢放松，最后不饮似醉。她出昆仑便是针对妖魔鬼怪而去，所经之地无不离奇荒诞，魔焰嚣张，从未在外界感受到宁静悠远之气。而此时此地此景，却让她莫名放松下来。

饮酒作乐，和歌而舞，乃太平盛世之兆。

一曲歌舞毕，烤肉也烹制完成，蔚如风举着两大捧串串小跑过来，均分给每人。杜若愚顺势开了酒，馋的张弦不住往一边瞄。

抱着酒坛的女子笑眯眯靠拢来要给她倒酒，内心煎熬的符师闭着眼摇头，最后还是耐不住此人频频在自己身边转圈诱惑，尝了一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月色融融，几个女子都喝得半醉，蔚如风怀中掉出个物什，被高韧雪捡到后高喊着要公之于众，吓得剑宗大师姐追着她绕着海岸线跑。

张离在一旁看着，只呵呵傻笑。

另一边杜若愚与张弦勾肩搭背，在她耳边嘘声八卦：“我告诉你，他十二岁时总被同门追着打，打又打不过，天天一个人躲被子里哭。”

张弦瘪着嘴要哭：“怎么会？好可怜……”

“我能让他被欺负吗？给他封闭训练四十天，出关后打遍剑宗无敌手。”杜若愚拍拍胸脯。

张弦双眼放光：“你好厉害！”

“那是……我还给你讲个糗事，有一次，在剑宗比武大会上，他还吓晕了……”

雨轻音：有没有人在意他这个一口酒没喝，一串肉没吃，耳边还要萦绕着诋毁的病患的感受？

点点萤火涌动，停于他手心。雨轻音眼神微动，轻轻回握，将它包在掌中。

不过片刻，待张弦转身拿酒坛时，他轻呼：“青玄，你过来。”

被他这称呼喊蒙了，张弦脑子转不太过来，歪歪斜斜来到他面前蹲下，眼神迷离地看着他：“怎么啦？”

雨轻音松开手指，一只萤火虫抖抖翅膀飞出来，张弦伸出手，小虫颇有灵性的歇在她指尖，绿色荧光忽闪忽闪。

“好看吗？”

她直直盯着，点点头。

“是它好看还是蝴蝶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