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光道长看着这天象自然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在这祭祀途中,突然出现这样的异象,断然会被人视为不祥的。
果不然,人群中有人也明白了,声音发着颤说:“天狗蚀日,九天真君发怒了。”
声音中的恐惧开始让更多人彷徨害怕,不知该怎么办。
肖乐乐看着人群里发生的变化,又看向江知,这人看上去还是那般清冷无惧。可遇见这样的时刻,他再淡定,也不见得压得住这数万人的恐惧。
她是有点自然知识的人,知道这日食虽然少见,但也是极为正常的自然现象。可这些大月的百姓不一样,他们将这日食视为大不祥。
肖乐乐转头看向国光道长,突然觉得这江湖术士有用处了。
她对着国光道长,压低了声音说:“道长,快劝陛下勿要与子民同担福泽。拖!”
国光道长看向她,见她那一眨眼说出一个“拖”字,便瞬间明白了。侧身对着江知弯腰高喊:“陛下,圣灯福泽自古以来均系于帝王,如今陛下要将福泽分给大月百姓,圣灯不允,九天真君也不允。请陛下收回圣令。”
国光道长的声音喊得很大,祭台下的官员也在他话音落下后高呼:“请陛下收回圣令。”
道场上的百姓也慌了,是他们不配么?
陛下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们只是世间蝼蚁,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触及帝王的福泽。他们贪心想要,所以九天真君发怒了,派出天狗吞食了太阳。
是这样的么?
江知睨了一眼国光道长,再看向肖乐乐,在她开口之前果断地开口说:“既然是朕的福泽,那朕便有权处置。大月百姓皆是朕的子民,朕愿待他们如父如母,如兄弟姐妹,如子如女,朕愿将福泽与他们共享。今日哪怕九天真君至此,朕也不悔不改。”
江知的声音冷冽,如玉石之声清脆,又声如洪钟响亮,道场上大半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不敢相信,这高高在上的天子,居然将他们视为家人,在九天真君发怒的情况下,还坚持要将他的福泽分出来与大家共享。
他们没想到自己被这位帝王看得如此之重,他们很感动,可再感动也惧于九天真君的怒火。
这天色越来越暗,太阳已经快要被吞蚀完了。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此时,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洋洋盈耳,掷地有声。
“陛下心系大月子民,实乃大月之福。臣妾愿陛下万福,大月昌隆。”
肖乐乐说完,看了她爹爹一眼,而后走到江知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
江知看着肖乐乐要在他面前跪下,赶紧伸手要制止。却见肖乐乐坚定地对着他轻轻摆头,然后跪下行礼:“陛下万福,大月昌隆。”
肖乐乐知道这些百姓对皇权的崇敬,也明白他们对九天真君的敬畏,所以必须用下跪这种最为尊敬的方式来表达对江知的膜拜,引导他们以祈福的方式来拖过这日食的片刻。
江知见着在肖乐乐行礼高呼之后,早就被他免了跪拜之礼的肖监国也跪了下来,同样高呼了一声:“陛下万福,大月昌隆。”
肖监国这一跪,另外两位监国和文武百官自然也跟着跪下,齐呼:“陛下万福,大月昌隆。”
接着,道场上的百姓也跟着一起下跪高呼。
在“陛下万福,大月昌隆”绵延不绝的声音中,天色完全暗淡了下来。
而此时,不知是天色暗下的原因,还是因为所有人都在为陛下,为大月祈福的原因,圣灯的火焰不再胡乱跳动,而是雄雄燃烧,圣光照亮了整个道场,就连远处官道上跪下的百姓也能轻易看到这温暖的光芒。
“陛下万福,大月昌隆”的声音不断响起,最暗淡的时间一过,天便渐渐亮了起来,金色的阳光又开始重新照亮大月。但圣光的光芒依旧夺目。
大家的声音已经从最初的不安变成了喜悦。
刚刚,九天真君不喜他们可以共享福泽,但他们的陛下坚持要将福泽分给他们,他们感谢陛下的圣恩,他们一起平息了九天真君的怒火。
从此以后,他们便是与陛下同福泽,共富贵的人了。
江知见此,赶紧扶起了肖乐乐。
因为跪了一小会儿,肖乐乐的膝盖有些受不了,起身的时候,正好身体内又涌出一波。她此时完全正对江知,没人能瞧见她的模样,便放弃了表情管理,放任自己的五官挤到一处。
江知看着她难受的模样,心里有如刀割一般。
他知道肖乐乐有多讨厌这种下跪的方式。她免了妃嫔的跪安,免了月明宫宫人的跪安,可今日她却为他跪了那么久。还让她的爹爹也给他跪下了。
江知小时候被他爹罚跪过,当时他膝下还有蒲团,跪着也不舒服。
他的乐乐,那么娇娇的一个人儿,稍稍用力捏一下脸也会留下红印的人,跪了这么久,是有多难受。还有她本来身子就不适,还拖着来这里吹冷风,给他下跪,他凭什么受得起她这一跪。
在江知准备将肖乐乐抱离此处时,他的手腕被肖乐乐捏得紧紧的。他低头看见乐乐的指尖都捏得泛白,以为她痛得难受,却听得她说:“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了。”
肖乐乐这话是对她自己说的,也是江知说的。
她这身子被苏嬷嬷她们养得很娇嫩,才跪了一小会儿,她的腿便是有些迈不动了,加上小日子带来的不适,她恨不得有人用担架将她抬出道场。
她也看出了江知想要将她抱出去,可真若这样了,那有心人又会怎么胡说八道?
说她肖乐乐福薄受不了这圣光福泽,还是江知肆意忘为伤了皇后毁了国运?
不可以,一丁点不适也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被有心人利用。
如来时那般,江知仍然牵着肖乐乐缓缓而行。
走过文武百官所在之处,便是刚刚获赠了福泽的大月子民。他们的眼神中发着光,充满了无比的崇敬。
此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惊叹:“陛下长得好好看。”
而后接着又有人说:“陛下一定是大月长得最好看的人。”
接下来,不知是谁掷出了一束迎春花,而后又有人掷出了君子兰,于是,便不断有人掷出各种鲜花。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声惊叹。
“啊,陛下好俊。”
“啊啊啊,好看得我快要窒息了。”
“陛下刚刚有说待我们如兄弟姐妹的,我们唤陛下叫哥哥吧。”
“对对对,叫哥哥。”
“哥哥好俊!”
“哥哥好帅!”
“哥哥我爱你!”
“哥哥我想和你生猴子!”
一声声此起彼伏,让人乱了心神。
江知看向肖乐乐,这些就是她这些天带着余铮和敖文搞的事情?
肖乐乐看着他微微一笑,远远不止。
铮铮的琴声响起,有许多人跟着节奏唱了起来。
“哥哥的腿不是腿,情人河畔的春水;哥哥的背不是背,十月山间的月桂;哥哥的腰不是腰,大月儿郎的弯刀;哥哥的嘴不是嘴,城边桥下的清水。”
而后不知是哪些人,又在人群中高高扯起了许多张画布。上面画的都是顶着一个大脑袋的帝王,各式的动作神情都有,可爱得很。
还有的画布上相当直白,直接写上了“我爱富贵,大富大贵”。
江知有些懵了,不是说大月的姑娘们处处都很受束缚么?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胆了。
其实不光是姑娘们大胆,这人群里的男人们也跟着在起哄。
此时他们被气氛所影响,真的将这帝王视作如同他们兄弟一样的人。
他们跟着这些姑娘们一起吼着:“哥哥好帅,我爱富贵。”
江知回首看了一眼那圣灯,真够邪门的,那灯更亮了。
敖武也被肖乐乐安排在人群里吆喝。今日她有江知在身边,还有禁军保护,没他施展才能的地方。但肖乐乐可没让他闲着。
敖武粗放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卖力地喊着:“哥哥,我想和你生猴子!”引得前边的人群开怀大笑。
敖武也没不好意思,他只知道要认真完成好老在安排的事儿,扯着嗓子大喊:“哥哥好好看!”
敖武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了几下,低头一看,一个五六岁的小妹妹站在他边上。
“叔叔,你能抱我看看吗?”
小姑娘边上的老婆婆赶紧制止她,让她别给别人添麻烦。
敖武没多说,直接将小妹妹抱了起来,而后接着喊:“哥哥好帅!”
小妹妹终于看到了她想看一眼的皇帝皇后,却没跟着喊“哥哥好帅”,而是羡慕地说:“皇后娘娘好漂亮。”
敖武停下吆喝,对着小妹妹说:“嗯,你有眼光,我老大最漂亮。”
江知带着肖乐乐终于走到了龙辇处,终于忍不住出手将她抱上了车。
这一抱,又引起了不少人的尖叫,又是一阵尖叫:“哥哥好帅!”
江知紧随肖乐乐也上了车。在踏上车后,他放眼望了一眼,那官道上好像也有不少人扯起了画布。
他的目力极好,看到有一张上面写着“君如明月高挂,妾愿如星河环绕。”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他不想要什么星河,他只想要他的乐乐便够了。
他的乐乐此时早已坚持不住,也顾不得她的仪态与头上的凤冠,直接倚在了那些软枕上。
江知赶紧找出之前被他捂在软枕堆里的手炉,一摸还有余温,连忙拉过肖乐乐的手,放在她掌中,然后连着她的手和手炉一并捂在自己的手心中。
听到龙辇外还有许多人的欢呼声,肖乐乐想让江知出去露露脸,最好是骑马而归。这么好的圈粉机会,不抓住可惜了。
江知也明白此时他出现在民众的视野中是极好的得取民心的机会,但他不愿去。他放心不下乐乐一个人在龙辇里,他想陪着她,哪怕他不能为她分担什么,他也想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