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知亲政以来,大月渐渐从破败不堪中走了出来。近年来民众的安全感与幸福感也是日渐增长,皇城里的百城已经许久没在夜晚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了。
这深夜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不少人都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悄悄从窗边、从门缝里往外打量着,生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徐丫跟着她师傅在外行医多年,也曾被人半夜叫起去出过急诊,可从未像今夜这般,禁军直接踹门而入,将她从床上拎起的。
若不是来人说了句“皇后娘娘要见你”,她反手就一把毒粉撒过去了。
此时,她像一个麻袋一样被禁军侍卫拘在马上颠簸,却没心思去想一会儿该如何收拾这些禁军,只是希望宫人的那个男人是过于紧张了,而不是肖大宝有事。
一定不会有事的,她知道大月最好的妇科大夫和产婆都在宫里,还轮不到她这个杂科学徒去帮忙。
在等待徐丫的期间,肖乐乐差一点又痛晕过去。想着她若是没了意识,江知肯定不会保两个小的,她硬是咬着牙,含了两片参片挺住了。
稍稍缓过来后,肖乐乐开始正视她所面临的问题。
若是真的大小两难全,她该如何选。怀胎十月,她不可能将生的机会留给自己。但她若是保不住自己,那江知该怎么办?
在她怀孕这段时间里,太皇太后也常来看她,喜欢拉着她说一些关于江知小时候的事情。
说到最后,太皇太后总是笑着抹眼泪,说是没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小人儿也有了属于他的幸福。
太皇太后还说,她一直都在担心双胎的事,甚至还想着悄悄送一个出宫,养在别处。
但江知去找她将话说得很明白,若是他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守护不了,那有什么脸让他的子民相信他有守护大月的能力。
若是所有人都将皇室的双生子视为大月的不祥之兆,因此对他生出不信任,那他愿意禅位。
因为,比起成为千古明君,他更想守着他的妻子,护着她辛苦生下的孩子,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太皇太后说江知在说这般坚定的话的时候,眼里有着她从未看到过的温柔,让她这个看尽了后宫种种的老太婆终于在这世上最为污糟之地看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
肖乐乐想到太皇太后对她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这位老人家说起彩虹屁来比她还要溜。
虽然肖乐乐也觉得自己很不错,但她还是冷静而理智地觉得自己离太皇太后评价的那般还很远。
而且,在她与江知的相处过程中,也不仅仅是她带给了江知温暖,她也从江知那里得到了没有底线的宠爱。
她觉得她就是要当皇帝,江知也是会将皇位让给她,然后甘心成为她的打工仔的。
这样纵容她的江知,她舍不得离开他。但若是按照李蕊鑫的设定,她迟早是会离开的。
她没告诉江知那个傻瓜,即便是生了孩子,她对他的爱意也不会因为孩子而减少。
在她心里,原本就有不少人,但那些人不是与她耳鬓厮磨的爱人,不是她见着了欢喜,不见时想念的心上人。
即便是她最喜欢的崽崽,也只是她生命里一个让她愿意寄存情愫之人罢了。
只有他,是她想与之共白头之人。
所以,只要他对她的感情始终如初,始终将她放在心尖,那她便只会越爱他越多,愿意为了给他生孩子而面对死亡,也愿意与他相守而拼了命地想留下。
呵,这就是刘国光说的要死要活吗?
看来刘国光当神棍这些年没白混,还能说出一句有天机感的话来。
江富贵,怎么办,我居然爱你爱到要死要活了,我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江知看到肖乐乐眼中满是不舍,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肖乐乐,你不许离开。朕说过,你若是敢跑,朕便屠你肖家满门。这不是随便说说的。你知道,君无戏言。”
肖乐乐听了,对着江知微微一笑,她知道他不会的。
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善良的人。
不能因江家前两任皇帝的恶行,便将其罪恶归结的血脉之上。一个人的善与恶,本就是由他的心和行为来决定的,与别的无关。
肖乐乐知道江知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被爱的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她若是离开后,不知会有多少女子觉得又看到了希望,前赴后继地奔向他。
也不知江知以后会挑怎样的女子来陪他度过余生。是与她相似,还是与她完全不同。
不管挑个什么样的,肖乐乐只希望那个人是真心待他好,还要对她生的两个孩子好。
可是人都是有私心,之后进宫当皇后的那个女人也会有她自己的孩子,怎么还可能精心照料别人的孩子。
若是江知还惦念她三分,对他们的孩子好,那个女人会不会因为嫉妒而对孩子们下手。
若是江知一点也不记他们之间的感情的,那他们的孩子便是过得更惨。
肖乐乐越想越气,这些个男人嘴上说着爱,也不知能爱多久。
说不定她死了之后不到半年,就会有新的女人被封为皇后。
即便是不爱,这处着处着,男人得些好处后,不也是会将人当作心肝宝贝来疼的吗?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着肖乐乐的眼光从悲悯渐渐转为愤怒,江知居然有一种被当场捉奸的感觉,好似做了许多见不得人,对不起肖乐乐的坏事。
阵痛制止了肖乐乐的胡思乱想,一阵绞痛传来,她愤愤地看着江知,而后晕了过去。
太医扎了好多针也没将她扎醒。
正在江知决定保大保大只保大的时候,徐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掐开肖乐乐的嘴,丢了一颗又红又圆的小药丸进去,然后在肩颈处点了几下,便见那药丸滑入了食管。
太医觉得此招对于他们太医院来说可以是救命绝学,若不是现在不是时候,他想当场拜个师。
徐丫让肖乐乐服下的是她师傅给她的保心聚气祛毒护神的全能大补丸,就是这人踏入鬼门关了也能将人拉回来。
但药材难寻,制作又极为讲究,她师傅这一生也不过制出三颗而已。给了她一颗随身携带,是给她以防万一的。
如今她毫不犹豫地用在了肖乐乐身上,是因为她一点也见不得肖大宝死气沉沉的样子。
若是这药对肖大宝和她的孩子有用,她会想办法再从她师傅那里,将那两颗也弄来。
全能大补丸一入腹,肖乐乐的精气神又回来了,可以接着生。
她看到徐丫来了,心里安心了许多,然后再次让江知出去。
江知握着她的手不肯走,一脸的可怜巴巴,生怕被抛弃了。
肖乐乐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江知说:“你放心,我不走。我得好好将孩子生下来,守着他们,也守着你。绝不让你有机会找后娘来虐待他们。”
徐丫听了,愤愤地说:“肖大宝你放心,我给你保证,来一个后娘便死一个,他们还查不出是为何而死。”
肖乐乐眨眼反思自己交的什么蠢货朋友,她还没死呢。
“出去出去,除了徐丫,都出去。趁我还有力气,你们动作快一些。”
看着已经痛得全身汗淋淋的肖乐乐,江知再是不舍也不敢耽搁她的时间,带着人迅速退出了产房。
肖乐乐拉着徐丫的手说:“你师傅说他帮产妇剖过腹,你应当在一旁都瞧见了。如今我这肚子就给你练手,记得下刀稳一点,别伤着孩子。若是你有本事,那刀口也尽量划小一点,不要太丑。”
徐丫师傅帮人剖腹一事多多少少也与肖乐乐有点关系。徐丫随着她师傅四处游走时,曾在一个村子里遇见一个难产的妇人。
那个妇人已经痛了两日了,什么方法都用尽了也没能将孩子生下来。因那夫家子嗣难得,所以做出了去母留子的决定。
就在产婆正要动手之时,徐丫上前拦下了。她说反正是不保全大的,不如让她师傅试一试。
她师傅当时觉得他收的不个是徒弟,是个找事精。
他们只不过是路过人家门口,他便接了他从未接过的妇科。
徐丫告诉她师傅,她小时候村子里也有难产死去的妇人。她有个朋友说过,反正是一死,不如剖开肚子取出孩子,再将产妇肚子缝起来。
此般大胆的想法徐丫师傅是第一次听说,但一想却也并无道理。他之前治过一例肚子被山匪刺破的,那人肠子都冒了出来,不也被他塞回去治好了吗。
于是在那个村子里,在所有人都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情况下,徐丫师傅在一个产妇的肚子上动了刀。
待麻沸散药效过去后,产妇醒来,抱着自己的孩子眼泪留得哗哗的。
当徐丫师傅得知肖乐乐就是徐丫那个朋友后,与她提及此事,说这剖腹产生若是能推行,倒是能救不少难产的母子。只是如今他也只是遇到过一例愿意让他动刀子的产妇。
肖乐乐知道徐丫师傅看着不靠谱,但其实是个大隐于市的医者,便将自己所了解却不不透彻的手术、抗生素、种痘等等与他说了说久。
徐丫师傅听了之后极为震惊,而后就踏上了四足治病研学的征程。
因为考虑到徐丫年纪不小,加上肖乐乐又想她帮着带一些女大夫出来,他便让徐丫先留在皇城。
只是没想到这第二例愿意让别人在自己肚子上动刀子的产妇,就到了他徒弟手中。
徐丫不敢,换个人她下得了手,可那肚子是肖大宝的,她怕因为她的失误而出了意外。
肖乐乐喘着气,道:“徐丫,你若是怕,便将我的脸遮起来,反正我在你眼中也是个爷们儿,光看肚子你不会觉得是我。你若是再不动刀子,只怕大的小的都活不了。”
徐丫咬着牙应下了,立马安排产妇和医女做准备。
江知寻了机会又冲了进来,听说肖乐乐要让徐丫剖开她的肚子取孩子,他死活也不肯。
“乐乐,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再也不要了好不好?”
肖乐乐嘴唇又痛得发白了,她忍着痛,抬着摸着江知的脸:“不好。我要孩子。因为这是你我二人的孩子。没能在你小时候陪着你,是肖大宝的遗憾。我不要让孩子成为我们两人的遗憾。你放心,这剖开肚子只是听着吓人,但我们那里好多都是这样生孩子的。从没听说过有人因为生孩子死了的。”
肖乐乐没与他说在她的世界里有无菌手术室,有专业的医护人员,还有防止伤口感染的药剂。
在她的世界里,剖腹产是极于成熟的手术,在这里,却是赌命。
她赌的这一把,是为了要在这世上留下她和江知的血脉,她不想让他孤零零的一人。
她要在保命孩子的基础上,以命做注,赌她能陪在他身边。
肖乐乐有时会在嬉笑间以调笑的口吻对江知说出她的爱意,此时她却以前所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对着江知说:“富贵,你放心,我才舍不得走呢。离开你,我去哪里找个皇帝来给我当奴才使唤。乖,再叫一声‘娘娘’来听听。”
江知忍着泪:“娘娘吉祥,娘娘万安,小富贵听娘娘吩咐。”
肖乐乐翘起唇角:“吾,心悦你。”
江知不敢再看肖乐乐,转头看向她的肚子,对着肚子说:“你们俩乖一些好不好。你们若是能乖乖出来,让你们娘亲少受一些苦,朕可以答应你们任何要求。”
江知说完,低头吻了一下肚子,然后又寻到肖乐乐的唇边,满载着乞求,用力地吻了下去。
“皇后,只要你在朕身边,朕允你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