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 抵达庄园后,稍事休息,苏瑾便去查看玉米红薯种植进度。xinghuozuowen
看到现场状况, 苏瑾不由皱眉。
具体怎么种植, 他其实不太清楚,但最基本的常识他多少知道一些。譬如红薯需要发芽切块播种,玉米则比较简单,直接撒种就行, 当然,也可以苗栽,前者省事,后者麻烦一些, 但风险低, 长势快。
而瞧瞧,他看到了什么,红薯居然是整个种植的, 想是把它当芋头对待。玉米该很好种才是,谁想到问题也不小, 竟跟麦种一样,撒的到处都是, 而不是分垄一窝一窝栽种。
苏瑾:“……”就连他看了都嘴角直抽, 更别提上辈子经验丰富的老农,看到这情况,恐怕不喷他们个狗血淋头不罢休。
苏瑾并未遮掩脸上神色, 一旁带路的田庄管事石力有些惴惴道:“王君,敢问可是小的哪里做得不对?”
苏瑾没有出言责怪,估计这就是引进之后“正确”种植方法,难怪产量一般,也就比水稻小麦亩产稍高罢了,实在是种子消耗量过大。
苏瑾简单说了下他的意见,尽管他不通农事,可以说从未接触过这些,但这是他的庄园,石管事只有听的份,没有他置喙余地。
饶是如此,石管事秉着对主家的负责,依旧强自镇定小心翼翼试探着提出建议:“王君,这是老祖宗积年传下来的种法,这么改是否不……大合适?”
苏瑾没有多说:“石管事有心了,事情就照我说的办,出问题自有本王君担着,不会怪罪于你。不过……”
“若你阳奉阴违,坏了事……”苏瑾话只说到一半,未竟之意却不言而喻。
石管事后背一凉,赶紧恭敬道:“王君多心了,小的哪敢如此,定按着王君的意思把它们照料得妥妥的。”
苏瑾对此不置可否,继续查看田庄内其他作物。
粗略逛了个大概,他还算满意。这边种植方式虽落后,人却很尽心,并没有那种常见庄丁麻木敷衍了事的感觉,比起之前春祭那家皇庄是差了点,但也不差多少。
显然,前任主人也就是侯夫人管理得不错,给了庄丁们希望,基本把自己当成了庄园一份子,而非干好干坏都跟他们毫无干系。
既然侯夫人打下的基础不错,苏瑾暂时也没想着改变,只就番邦作物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其余不动。
凡事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步子一下迈得太大小心蛋疼。番邦作物他随便提意见都没什么,种了一辈子的庄稼却未必,一旦出现抵触心理,事情就不好说了。
违背命令倒是不至于,苏瑾身份在那摆着,庄户不敢不从,敷衍塞责应付了事却是难免。
苏瑾没想挑战传统,先拿出成绩再说话,以后办事就简单许多,名望权威的作用就在于此。
整日里生活在高门大户,眼界容易变得狭隘,苏瑾不过在这庄园住了几天,心都开阔起来。
出门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目之所及一片葱绿,让人心旷神怡。
庄园有一座小山头,苏瑾登高望远,俯瞰大地,农人在田间劳作,驴牛辛勤耕耘,孩童四处奔跑,好一派田园风光。
突然,热火朝天的景象中出现一丝不协调,远处有人发出惊呼,周遭忙碌的农户尽皆抛下农具向事发点狂奔而去。
由于离得远,苏瑾看得不太清,传过来的声音也是模模糊糊,当即吩咐苏茗道:“去看看那边发生何事。”
苏瑾眯起眼,瞧这距离,估摸着应该已出了自家庄园范围,可能是附近村户。
苏茗算不上强者,起码不能跟秦王苏三太爷这一档次的人比,但说一声小高手,那也是半点不打折扣,加之近一年来又有了长足进步,速度很快,没多久,他便打听完事情返回。
“王君,绉村有人发急病,刚好,荧惑神女路过,将人医好。”
“荧惑神女?”苏瑾疑惑道。
苏茗解释:“近些年兴起的一个民间组织荧惑教神女,杏林圣手,不常出来走动,偶尔出门碰到刚才那样的事情,从不会见死不救,名声极好。”
“哦,那这样说来荧惑神女信众应该不少,庄园里也有吧?”
苏茗沉默,片刻后道:“回禀王君,这个属下不清楚,不过荧惑教在这里扎根,又多有施恩,庄园里应该有人信,就算不信,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态度的庄户想必不在少数。”
苏瑾没再问下去,微垂眼眸,望向那边已经欢呼着四散而开,恢复劳作的农户,若有所思。
上辈子只有佛道两教长盛不衰,这边虽然跟上辈子不是同一个世界,但大体风俗习惯还是差不多,也是佛道为主,其他教派起起落落,最终湮没于历史长河中。只不知这个他从未听说过的荧惑教会是怎样的结局,不过能治病救人,也是好事。
苏瑾很快放开,没再关注此事。锦朝教派林立,只是大多数都是小打小闹,热闹一阵就沉寂下去,毕竟“神迹”能糊弄一时,糊弄不了一世。真正想要立世,那需要有一套完善的教义,符合民众信仰,让他们有个心灵上的寄托,这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各地教派起了灭灭了起也就不足为奇。
虽则如此,苏瑾也没掉以轻心。他可不想自己的地盘最终成了别人的信仰收割地,该注意的他不会无视,庄丁信教可以,但狂信徒就免了,需知一仆不侍二主,到了狂信徒的境地,那他们还算是他的人吗?
苏瑾直接吩咐石管事,让他注意庄户情况,谨防他们魔症。若出现狂信徒迹象,他处理不了,就去秦王~府找他禀报。
石管事赶紧应诺,待他离开,伸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他婆娘最近挺信这个,平日里闲聊十句话中三句不离荧惑教灵验,尤其是神女,常夸她心肠好,比那些死要钱的郎中强多了。
石管事不是个愚钝的,否则也管不了偌大一个田庄。听话听音,秦王君虽然明面上什么也没说,但观他的意思,明显对新兴的荧惑教不太感冒,他家以后还得在秦王君手下讨生活,看来,他得赶紧回去跟婆娘提个醒,以后少跟荧惑教接触,可不能因此就厌了秦王君,从而丢掉差事。
苏瑾如今感知越发灵敏,三餐食材经过内劲处理那都是必须的。这天也不例外,恰好赶上秦王过来看望他,他兴致起来,决定去自家小山头野炊。
苏瑾不动声色处理食材时,倏地灵光乍现,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既然食物可以用内劲处理,那活物呢?人他已经试过,祛除杂质污垢效果不要太好,剩下的就是动物和植物。
想到就做,处理完食材,苏瑾就地挑了株小草,将内劲送入其中。片刻后,本就长势旺盛的小草更加葱郁,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像是水洗过似的。
苏瑾若有所思,另择了棵叶子泛黄病恹恹的野草,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他刚用内劲替它梳理完,野草叶片便舒展开,虽然枯黄依旧,并未因此就回复原状,却能感觉出来病害已经祛除。
苏瑾一直知道华夏武学能祛除异物,只是从未往其他方面想,现在思及此,心中感慨良多。
桎梏古时候人口发展壮大的最重要原因是粮食产量太低,而造成这一现象的最大因素是生产力,但病虫害也不可小觑。
任何作物禽畜,一旦上规模,瘟病就是撇不开的顽疾。
农作物还好,轮作休耕等措施多少能解决一些,发病率没那么高,大规模犯病顶天也就几年一次。
禽畜就难伺候多了,以古时候人们生活状况来看,即便最常见最容易养的鸡鸭,数量达到几十也问题多多,更别提成百上千。这只有在大草原这样地广人稀之处才有可能,内陆聚居地带成功可能性骤降。
所以说,古时小农经济不是没有道理,不是农户不想发展畜牧业,而是现实不允许,养殖风险太高,一旦失败,怕是几年都缓不过劲。
但现在情况变了,虽然苏瑾并未经过禽畜具体实验,端看人和植物就能推知,习练华夏武学所得内劲九成九对动物也有奇效。其他的他不敢保证,譬如摔伤冻死之类,病虫害却将不再是桎梏百姓扩大养殖的枷锁。
当然,根本还在于粮食产量,只有粮食满足人们需求,其他行业才能蓬勃发展。
“想什么,这么出神?”秦王递给苏瑾一条烤鱼,辛香扑鼻。这是他亲手捕获,亲手所烤,一般人可没这个荣幸,也就苏瑾和永嘉帝才有这等待遇。
苏瑾回神,含笑接过,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本就不错的心情此刻更是大好。待口中鱼肉下肚,他笑意盈盈道:“好事,暂时还只有头绪,等回头事情成了再告诉你。”
秦王没有多问,自己也拿起一条烤鱼,慢条斯理啃起来。
两人并肩而坐,清风徐徐,吹起两人头上发丝,溪水潺潺,映照出两人倒影。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田园生活宁静祥和,别有一番风味,苏瑾习惯于城市喧嚣,却并未感到任何不适,相反,还挺适应。可惜,他不能在此长待,秦王就更不能,第二天大清早对方便离开。
苏瑾多留了几天,但也没多久,在他试验过华夏内劲确实对祛除动物病虫害也有效后,不日便启程回京。
华夏武院,平民学院。
“王延,你听说了吗,院长明天要亲自来给我们上课,不是答疑解惑那种。”张硕拐了同桌一肘子,挤眉弄眼道。
“嗯。”王延淡淡应道,眼睛始终不离书册。学院教他们习武并不是为了培养纯粹的武夫,基本的文学素养必须要有,否则连功法都看不懂,那还学什么?
就知道会这样,张硕恹恹地趴在课桌上,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状:“你真是无趣,你就不好奇院长明天课上讲什么,据说非常重要,事关我们未来发展。”
闻言,王延总算从书册中抬头,略作思考,他道:“急什么,明天自会知道。”
张硕:“……”合着想了半天,就给出这么一句。
他正想找其他同窗聊聊明天院长亲自授课一事,谁想王延冷不丁再次开口:“进书院机会来之不易,你静不下心学习,那你就好好练锻体诀。既然事关我们未来,明天院长亲至,说不定就有这方面要求,你现在锻体诀练到什么程度了?”
张硕立即来了精神:“养气四重,你呢?”
“五重。”王延轻描淡写道。
“什么,五重?你怎么练的,居然比我还快。”张硕惊了,语调不自觉拔高,惹得其他同窗纷纷朝这边看,他赶紧压低声音。
王延嘴角上翘:“谁让你不好好看书的。”两人天赋差不多,在班中算顶尖,勤奋程度也差不多,连月下来,差距却开始显现。
究其原因,很简单,就在于对功法的理解力,俗称悟性。张硕基本照本宣科,就按着武师傅教的来,王延则是对此多加揣摩,让功法更贴合自身。
“你怎么做到的?”张硕抓耳挠腮,两人差不多的资质,读书他比不过,习武方面他自诩不比王延差,也每日勤练不辍,居然差了一个小重。这还只是开始,长此以往,那还得了?
“多动动脑筋,别一天到晚只知道莽。”王延并不藏私,简要将他的发现告知张硕。
听完,张硕头都大了。让他练武他半分都不会退却,让他思索怎么提升练武进度,这可真是难为他。不过想到王延猜测明天院长亲临关乎他们未来的事,很可能跟功力挂钩,再难,他硬着头皮也得上。
张硕家只是薄有家资,勉强脱离底层贫民生活,要想培养出一位武者,恐怕一朝回到解放前都不够,大抵还得靠他自己,学院发放的各种奖励他自然要尽量争取。文之一道他是彻底放弃了,他实在学不进去,能不挂科就是他最大努力,重心自是放在武学上,若这都不能拔尖,那他真不用活了。
张硕难得深思,明天院长就要过来,他决定今晚临时抱佛脚,加长习武时间,看功力能不能再往上涨一涨,不求突破四重,至少得压下大多数同窗才行,可不能泯然众矣,那样实在太对不起自己的天赋,也辜负院长他们的期望。
类似王延和张硕这样的交谈随处可见,有人兴致勃勃,有人不以为然,但大都跟张硕一样,临阵磨刀,不快也光。
毕竟平民学院家境多半一般,努力拼搏之人还是占了绝大多数,混日子的终究只是极小一部分。
天道酬勤,华夏武院不是善堂,哪怕平民学院收的都是习武天才,苏瑾惜才,要真学的太糟糕,淘汰也不是不可能。
翌日,苏瑾在一众平民学生翘首以盼中踏入课室,结果他只简单问了几句,就将人拉出武院。
“谁家里或村里禽畜养得多,还病了?”
众学生面面相觑,院长问这个干吗,跟他们学武有关系吗?尽管心中狐疑不定,还是乖乖举起手,不敢有所隐瞒,其中之一不巧,正是张硕。
苏瑾记下这几人住址,也不解释,接着道:“张硕武学表现不错,已入养气四重,超过班上大多数人,这次课外实践作为奖励,就选在张家村。张硕,带路。”
被点到名的张硕懵懵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还是同桌王延轻轻推了他一把,张硕才慌里慌张地起身,眼中却带着掩不住地骄傲。
他落后王延一步,这次机会却是他把握住了。
张硕不蠢,虽然不知道院长为何要把实践课放到他们村,更不明白这跟牲畜生病何关,却清楚一点,那就是既然作为奖励,必然有好处就是。更让他欢喜的一点是,院长亲自带队去张家村实践,十里八乡还不高看他们村一眼,连带着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更受家里族里村里看重,前途一片坦荡。
张硕乐颠颠带着院长同窗一马当先,往京郊张家村驶去。
平民学院并未挂羊头卖狗肉,清一色都是平民百姓,连个富户都没有,家境顶多就是小康水平,之前马车都未必坐过,如今,却各个都能顺利驾驭马匹。
当然,这些马都是华夏武院提供,平常上课骑马自是免费,不用额外付出,但想要外借,可就没这个优待,需要抵扣相应贡献度才成。
这次属于实践课,一应费用由武院出,需要的只是提前申请。
苏瑾早就打过招呼,后勤人员一早就准备好,平民学生很快便人手一份。
二十几位少年统一着武院劲装,连成线策马奔腾在驰道上,还真挺吸引眼球,更别说其中还有苏瑾这个本就极为抢眼的存在,路人纷纷侧目。
“这是哪家书院学生,嚯,精神头真足,就是,怎么穿的像个武夫?”
“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这哪是什么书院学生,这是武院那帮学生,本来就是武夫,不穿这样,还要装书生不成?”
“武院?是今年刚开,动静很大,闹得沸沸扬扬那个?”
“嗯,就是那个。”
“听说里边学生不是权贵出身,就是出自富商士绅,这些人瞧着不像,没有那种富贵天成的气质,难不成就是那帮好运的平民子弟?”
“八~九不离十。”
“真是他们?那变化可真够大的。不是说都是普通人家出身,这些人虽瞧不出贵气,气色面貌可是比一般人好多了。”说着说着,那人自己都惊了,“不会吧,学武有这么好?早知道就让我家孩子也去报名。”
“切——就你家孩子?你还是省省吧。武院又不是想进就能进,能被挑中的,哪个不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
“你这说的什么话,保不齐我家孩子就有天赋,被挑中了呢?”说话的汉子不服,打算下次等武院招生,他就送自家孩子去检测。
见识到英姿勃勃的武院平民学生一行,现场同这位汉子想法类似的不要太多。百闻不如一见,原先大家半信半疑,任凭武院招生相关人员说得天花乱坠,收效也只一般,现在全是羡慕嫉妒,哪怕武院没有那么多优待政策,白送上门给武院当牛做马,也有的是人愿意。
可惜,错过了最佳时机,下一批最早也得等半年后,除非天降机缘,被师傅们亲自撞见挑中并带入武院。
平民班学生平日里何曾有过这等风光,一个个心里忐忑的同时,不无自豪,不自觉展露出最佳一面。
马匹快速奔驰在道上,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沿途偶有欢呼口哨声响起,张硕等人挺胸抬头,目不斜视,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苏瑾心中暗自发笑。少年天性,以往是被压抑久了,现在有了机会,立刻释放出来。这没什么不好,他需要注意的是继续保持这条平民晋升通道,不要因为一批新贵的诞生,将这条路堵得更死,相反,他要用这些人去冲击这种固有阶层。
至于秦王~府和镇北侯府会不会因此而被拉下台,苏瑾不去思考。若只是这样就被冲垮,那也没必要存在,没落就没落,不值得可惜。
张家村离京城不远,就在京郊二十多里外,骑马不过两刻钟之事,但若换成双脚丈量土地,恐怕得一个时辰开外,负重而行的话,花费两个时辰都未尝不可能。
驰道维护得很好,拐入小道后,道路就没那么平整,一行人速度降下来,饶是如此,马队所过之处,也是尘土漫天。
张家村从未有过此等规模马队进村,听到错落有致阵阵马蹄声,路人皆驻足,更有那警惕心高地跑去找村长族老,弄得他们跟着心里慌得不行,还以为响马跑他们村劫掠来了。
结果自是虚惊一场,问明情况,确定是华夏武院师傅带队过来上实践课,以村长为首一众人不明觉厉的同时,好话巧话那是不要钱似的往外窜,只差没明言。
苏瑾含笑而立,没跟村人客气,却也没接受村长热络邀请进屋休息的提议,直接递了个眼神给张硕,现在是课外实践时间,可不兴这套。
张硕可没想那么多,接到院长目光示意,当即颠颠上前带路,边走边介绍那家出问题的养殖户情况,遭来村里一众长辈齐刷刷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苏瑾不觉莞尔,这小家伙某些事上反应有些迟钝,不过这样不错,少年人吗,还是简单点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