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睁眼,郑南槐眼前便回到了他们进行搭桥的石室。
他面前的燕北堂仍闭着眼睛,守在后头的欧阳城原先正垂眸看着地下,察觉到动静抬起眼来,见到郑南槐已从桥中脱身,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看着像是要张嘴同他说话。
但郑南槐摇了摇头,燕北堂还未清醒,受不得外界的打扰。
铃铛依旧泛着缕缕灵光浮在空中,却在郑南槐的视线扫过去时骤然灵光消逝往下落去,郑南槐心尖一跳,身体比意识先一步伸手去接住铃铛,但目光并未跟上动作,而是死死落在燕北堂的脸上——
燕北堂还没有醒,但搭桥的铃铛已落了下来。
一边的欧阳城和离牧下一瞬双手结印将灵力渡入燕北堂体内,两人脸上俱是一片凝重。
桥已毁坏,人却没醒,这便是搭桥术最坏的结果。如果不在最快的时间内想办法重新唤醒燕北堂的神智,下一次这具身体再睁眼有可能已换了芯子。
郑南槐顾不得其他,抬手便将当初从杜逢神魂中搜到的那道符咒重现打入燕北堂眉心,金色的灵光蔓延扫过燕北堂的脸庞,却没能让他睁开眼来。
“小南!你能催动长老体内的腾龙印吗!?”欧阳城额上不知何时渗出一片细汗,他焦急地看向郑南槐喊道。
当然可以,只是要先用罪业瞳,郑南槐才能看得见腾龙印的具体位置。
看着燕北堂那张惨白的面孔,郑南槐心下一急,视野顿时透过了燕北堂的层层衣物和肌肤,清晰地望见他体内乱成一团的鬼气和灵气。
几乎是在找到浓郁漆黑鬼气中那几处若隐若现的灵光那瞬间,郑南槐已飞快在那几个位置注入灵力,希望能借此激发腾龙印的力量。
但随即郑南槐便发觉事情不对,他的手竟无法再离开燕北堂的身躯,体内的灵气也在被源源不断地吸走,只是一个瞬息,郑南槐周身已涌上一阵又一阵灵气消耗过度的疲倦,更加糟糕的是,他似乎遭受到了腾龙印的克制——
从身上各处经脉细密传来愈演愈烈的刺痛,郑南槐看着掌心下属于腾龙印的灵光愈发壮大,而自己越发周身疲软浑身刺痛,便知腾龙印似乎把他当做了补给疯狂汲取。
只不过片刻,郑南槐就需要用手撑在地上才不至于整个人趴倒在地,而欧阳城和离牧面上俱是焦急惊恐,依稀看得出两人都有试图收回手撤出的尝试,显然他们也陷入了同样的境地。
几乎是咬着牙勉强不让自己脱力,郑南槐看向几乎要站不稳的欧阳城两人,当机立断召出破幽,剑光一闪,欧阳城和离牧被剑气击飞出去,这才总算得以逃脱被吸干灵气。
一脱身,离牧立刻抬手欲动,却被欧阳城一把拦住。
“你干什么!?”离牧怒道。
“先去通知回清阁的人!”
离牧还欲说些什么,却见余光中石室门上的阵法忽地一阵波动,两人本能避开,就见一道紫色流光忽地钻过门上法阵,只一眨眼,欧阳城他们甚至还未反应过来,那流光便猛地没入燕北堂体内。
与此同时,郑南槐像是失去了丝线的木偶,径直摔到了地上。
他比欧阳城两人知道得多,反应也快上许多,立刻便爬起身去看燕北堂的情况——
果然是一枚新的腾龙印,燕北堂体内那幅乱象立刻得以缓解,那些四处乱窜的鬼气那团紫色光芒如焚烧般攻城略地,最终消失殆尽。
他心知还需打铁趁热,于是不顾欧阳城的声音又将手放在了那处新的腾龙印的位置上,挤出点灵力疏导其融入燕北堂的经脉之中。
做完这一切,郑南槐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尽管心口处的木石之心正在涓涓流出缓解痛楚的灵力,他仍是有想要闭上眼一了百了的想法。
好在就在此时,燕北堂及时扶住了他脱力的手和身躯。
郑南槐用力睁着眼,看到燕北堂眼眸清澈,心下稍安,气若游丝地将头靠到他身上。
“你总算醒了……”
燕北堂急促起伏的胸膛震得郑南槐有些头晕,但此刻他没了提出异议的气力,任由燕北堂握住他软绵绵的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离牧急躁的声音传入耳中,郑南槐撑着眼皮去看眼前的燕北堂,发现这人只是看着自己,心底不合时宜地生出点哭笑不得。
怪不得燕北堂和同僚们关系不怎么好。
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燕北堂眼中满是疼惜歉疚:
“抱歉,又让你担心了……我现在没事了。”
体内被挤进来一股泛着微微凉意的灵力,郑南槐垂眼看向燕北堂搭在他腕上的手指,明白这是燕北堂在帮他及时补上灵气的亏空。
方才被吸走那么多,眼下这点就当补偿好了,郑南槐迷迷糊糊地想着。
石室的门轰隆隆地朝着两侧挪开,江宴几人和急白了脸的白献涿冲了进来,一下子变得更吵了。
另一只手也被拉过去搭上手腕,江宴神色稍显紧张,屏息片刻后打量着郑南槐的面色,随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还好,只是灵气消耗过度,体内生气也有损耗的初步征兆,多补补就能补得回来。”
蹲在一边满脸惴惴的白献涿立刻脱口而出:“真的假的?我看小南人都软了只用补补就行吗?”
江宴没搭理他,取出瓷瓶倒了一颗丹药递到郑南槐唇边。
药丸入口便好似化作水液化入肚中,郑南槐只觉胸口随即微微发烫,身上那股像要钻入骨髓侵入魂魄的疲软无力也减轻许多,至少有力气动动手指了。
“我让你们等我过来了,你说你两心急什么?”白献涿松了口气,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分别瞪了郑南槐和燕北堂一眼,“还好今天我及时赶到,不然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看他行色匆匆的,的确像是加急赶路过来的,郑南槐忍俊不禁,轻咳一声开始辩解:
“你只说让我们在回清阁等你,又没说等你来再行事,谁知道你是这个意思呢?”
白献涿眉眼扭曲了一瞬,“我看你是真好了,都有力气和我对着干了……”
眼看着要插科打诨,江宴抬手让白献涿闭上嘴,视线在方才石室里的四人之间逡巡着,颇为无奈地开口:
“好了,先不拌嘴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欧阳城忙开口道:“刚才搭桥一切顺利,起初小南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这在搭桥中算是常见的情况,故而我们也未有立刻动手,是到小南从桥中离开后才出现的问题。”
“没错,燕北堂一直未能睁眼醒来,我和欧阳城猜测恐是那鬼仙趁此机会意欲夺舍,当机立断渡灵力像要唤醒燕北堂,没想到竟像是被吸住了一般反倒挣脱不开了,若不是南槐及时用剑将我们击退,情况想必只会更糟。”
说这话时,离牧心有余悸,脸色犹在泛白。
江宴点点头,看向郑南槐,两人飞快交换过神色,随即江宴便道:
“先出去吧,我也好给小南和燕长老再仔细看看。”
待回到蜗居屋内时,欧阳城三人早被贺行章支开,江宴此时才拧着眉出声:
“是腾龙印出了情况吗?”
被半圈着坐在床榻上,郑南槐能察觉到燕北堂的手臂紧了一瞬,他安抚地捏捏燕北堂扶在他腹上的手指。
“嗯,”他对着江宴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地补了一句,“而且,我好像受到了腾龙印的压制。”
闻言,江宴果然神色凝重许多。
“果然你也无法避免么?”他捏捏鼻梁,“听离牧他们的描述,难道说腾龙印在毫无节制地吸取他人的灵力么?”
大抵是这样了,郑南槐想起自己被生生抽走大半部分灵气时那种灭顶的惶然,不免颤了颤手指。
燕北堂拢住他的指尖,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方才是不是白献涿带来了一枚腾龙印?”郑南槐忽地想起。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郑南槐便将事情大概猜了出来:
“方才在桥内,可能我在哪里触怒了玄冥,这才让他有机会发作,原本燕北堂体内只有五枚腾龙印,要想彻底压制他只能用我们的灵力去堆,腾龙印毕竟不是生灵,哪里管是谁的灵气,吸过去要紧,而那枚新的腾龙印,正巧解了燃眉之急,这才让那五枚没有再继续抽取我的灵气,我想事情应该就是这样。”
这说法也对得上他在石室中看到的一切。
江宴沉思片刻后也点了头,“嗯,你说得有道理……你到底对那玄冥说了什么?可有问出你和腾龙印的关联?”
说了什么?郑南槐微怔,其实他倒不觉得真有说了什么,依他看玄冥本来就喜怒无常,天知道到底是哪句话让他反应如此激烈。
难道是关于他母亲,郑挽水的那几句话么?
一想到这里,他怀中似乎微微发烫,郑南槐伸手摸向放在怀里的玉佩,玉石被他的体温熨热,摸着似在泛温。
“你在桥内见到了它么?”燕北堂轻声问。
忆起那一段郑挽水想让他看的过往,郑南槐默了一瞬:“……嗯,我娘她,好像在玉佩里留存了一丝灵力。”
ted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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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第213章 无底洞的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