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钱塘县志》记载,相传南北朝时期,钱塘江潮水退去,滩涂忽然出现十里潮汐林。
潮汐树宛若游龙,枝干蜿蜒曲折,其中有一道金光若隐若现。
渔民们小心翼翼地上前,才发觉是一条雪白的锦鲤。
锦鲤正在滩涂上扑腾着,其额头却生得红斑,胜似鲜红的朝阳,犹如点睛之笔。
浪花不断翻涌着,锦鲤很快没入江水中,消失不见。
自古以来就有鲤跃龙门的民间传闻,当地百姓纷纷坚信此乃大吉之兆。
圣人闻此盛景,龙心甚悦,不惜大兴土木在钱塘江旁建造锦鲤庙。
为此供奉鲤神,愿其保佑国家安宁。
鲤神生于潮水之中,故得名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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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三年,上元灯节。
徽州城白墙黛瓦,马头墙高低错落,街道两旁的店肆张灯结彩,来往游人不断。
待天色渐暗,已至酉时,嬉鱼灯会便开始了。
百姓们手持鱼灯游街,一时锣鼓喧天,贪玩的稚童不愿家去,穿梭在狭小的巷子里。
城东宁府。
“大小姐,你这是做甚?”
后院传来一声惊呼,便见宁采蘩踩着扶梯,身手利索地翻上墙。
她面白唇红,不过是豆蔻年华,身穿石榴色的交领短衫,下身则是暗青色的马面裙,随着她跨坐在墙头,裙摆犹如一朵绽放的花。
“大小姐,太危险了,你快下来!”
宁采蘩纤细的手扶住青瓦,她闻言回头,对着侍女锦儿责怪道:“轻声些,你如此大惊小怪,是要将爹娘招来不成?”
锦儿是宁府的家生子,自幼跟在宁采蘩的身边伺候。
她梳着双鬟髻,身着袄裙,胖乎乎的圆脸满是焦急,劝道:“小姐,你还是下来吧,若是叫老爷夫人晓得您没有好好温书,定是要生气的。”
宁采蘩幼年身体羸弱,宁员外格外宠爱她,可宠着宠着突然发现大女儿变得顽劣不堪,整日只知道游手好闲,招猫逗狗。
反观二女儿宁采薇,娴静知礼,孝顺懂事。
宁员外不忍看到宁采蘩这般颓废下去,决定要她改过自新。
近几年他愈发严厉起来,强烈要求宁采蘩不准把心思放在吃喝玩乐上,必须安心待在书房读书。
宁采蘩从前不务正业惯了的,如何收得了心?
如今她不顾锦儿的阻拦,决定出府游玩,倘若叫宁员外知晓的话,锦儿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滔天怒火。
“他们现下正在前厅会客,你不说我不说,又怎会晓得?”宁采蘩不以为然,摆摆手道。
今日宁府有贵客登门,宁员外和宁夫人定是要应酬的,哪里还有空来管她?
宁采蘩被拘在家中读书许久,整个人都要憋坏了,现下趁此机会,她正好出门玩个畅快。
“可……”锦儿欲哭无泪。
“好了。”
“小姐,城内灯会早就开始了,你就是现在过去怕是也晚了。”锦儿劝解不成,讪讪道。
宁采蘩睨着锦儿,不耐道:“你莫拦着了,你再拦着,是真的要晚了,我去去就来。”
说罢,她就要翻身下墙。
“小姐,等等。”锦儿急忙道。
“还有何事?”宁采蘩顿住,蹙眉道。
“外头凉,奴婢觉得你还是披上一件比甲,要是冻着了可就不好了。”锦儿关心道。
宁采蘩瞧着锦儿关切的模样,她神情变得不自然,不好再对锦儿呼来喝去的。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道:“就你事多,拿来。”
锦儿闻言松了一口气,她走到墙边,踮着脚尖将比甲递过去。
宁采蘩接过去,她套在身上,有些无奈道:“如此行了,我先走了,对了,你赶快进去,别叫人起疑了,我很快就回来。”
“小姐,你小心些。”锦儿不放心道。
宁采蘩执意出门,她又怎么拦得住?
她只能纵其所为,暗自祈祷着宁员外千万别发觉就是了。
宁采蘩瞥了一眼锦儿,毫不犹豫地跳下墙头。
想到稍后就能见到灯会,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欣喜与期待之意。
墙内,锦儿垂头,忍不住叹了一声,转身回屋。
宁采蘩兴奋不已,她穿过昏暗的巷道,前方的灯火辉煌,终于走到斗山街。
街道挂着样式繁多的灯笼,好像满天繁星,令人眼花缭乱。
此时人头攒动,悦耳的丝竹之声从远处的阁楼传来。
宁采蘩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她竟生出怯意来,一时不知该如何。
“姑娘,可要来一碗汤圆?”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她的身旁响起。
宁采蘩回过神,她转头发觉自己正站在一位老妪的小摊前,只见白腻的汤圆小巧玲珑,在锅中翻滚。
她瞬间被勾起胃口,笑道:“好,我要一碗。”
“姑娘先坐下,稍等片刻。”老妪慈祥地笑道。
宁采蘩颔首,她并没有讲究,在小摊旁的木桌前坐下。
不出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端上来。
老妪放在宁采蘩的面前,笑眯眯道:“姑娘,汤圆来了,请慢用。”
碗中的汤圆软糯香甜,她小声道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斗山街人来人往,声音嘈杂,老妪小摊前的生意逐渐多起来。
宁采蘩本在慢悠悠地吃着汤圆,忽闻前头有人喊了句鱼灯,她登时抬头望去。
不远处的巷子口,黑压压的人群举着大鱼。
大鱼绘制精美,其约为五尺长,以竹篾绑扎,分鱼头、鱼身和鱼尾,仿佛真的同鱼儿在游曳一般,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鱼灯,寓意年年有余。
徽州百姓对来年风调雨顺的祈愿。
游人们聚在一处观灯,斗山街的青石板路变得拥挤不堪。
宁采蘩眼神一亮,她顾不得碗中还未吃完的汤圆,将钱付给老妪,疾步朝着鱼灯的队伍走去。
她颇为艰难地穿过人群,由于个子矮小被人挡住视线。
宁采蘩不甘地仰起头,却见鱼灯在她眼前经过。
“让一让,烦请让一让。”她追过去,继续往前走。
宁采蘩好不容易走出人群,她站在最前方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此处观赏鱼灯最佳,大鱼内燃蜡烛,发出柔和的金光,身形饱满的鱼身有着红白相间的鳞片,鱼尾十分对称,两侧微微往上翘起。
鱼的眼睛不像寻常鱼那般木讷,显得温和柔情。
宁采蘩反应过来,她忙阖上双目,双手合十。
愿家人身体康健,还有,希望爹日后在学业上对我不要再那么严格了。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在这一瞬间,宁采蘩忽然闻见一声清冽的笑声。
那笑声似是远在天边,似是近在咫尺。
她疑惑地睁眼,连忙环顾四周,但周遭皆是人来人往的游人。
隔着人群,宁采蘩抬头看向鱼灯。
鱼的眼睛水润润的,很漂亮,像是含着笑意。
宁采蘩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鱼灯。
良久,鱼的瞳孔微动,接着好像对她眨了眨眼睛。
宁采蘩瞪大双眼,她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
她顿时以为是自己眼花,就揉了揉双眼,随即目光扫向鱼灯,它的眼睛依旧是先前的模样,毫无变化。
鱼灯的队伍并没有停留多久,游完这条街则是继续朝下一条街走去。
宁采蘩神色怔怔,她望着远去的鱼灯,喃喃道:“鱼的眼睛怎么会动?我一定是看错了。”
鱼灯走了,周围的游人看过热闹,渐渐散去,唯有她久久回不了神。
突然,有个人经过宁采蘩的身旁,不小心撞到了她。
宁采蘩唬了一跳,她脚下立时不稳,身子就要往后跌下去。
她知晓不妙,呼吸顿时一窒,吓得急忙闭上双目,等待着疼痛的降临。
下一瞬,她好像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世间的一切仿若停止,喧嚣的街道逐渐离她而去。
宁采蘩慢慢睁眼,她转头看去,瞧见有一双修长的手按住她的双肩,支撑着不让她跌倒。
“姑娘,姑娘……”
她的头顶上方响起一道清润的嗓音。
宁采蘩循声抬头,发觉此人的身量很高,她竟然才到他的胸口。
她的视线沿着他的胸口缓缓向上,映入眼帘的是戴着锦鲤面具的男子,露出殷红的唇。
闻见一声巨响,暗黑的夜幕绽出绚烂的烟火,熠熠生辉。
她双目怔怔地注视着他。
锦鲤面具红白相间,精致的鱼鳞绘于其上,透着一股神秘的意味。
烟火转瞬即逝。
“姑娘,你还好吗?”
宁采蘩思绪逐渐回笼,她顿感窘迫,急忙挣脱出他的怀抱。
“我没事。”她退出一定的距离,讪讪道,“多谢郎君。”
言罢,宁采蘩悄然抬眸,便见他身着朱色的襕袍,外穿青白色的褡护,浑身带着一股矜贵的气质。
“无妨。”他低笑一声。
宁采蘩反应过来,她总觉着他是在嘲笑自己,自然没了欣赏的心思。
她暗自羞恼,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
“在下见姑娘一人,是和家人走散了?”他敛起笑意,语气担忧道。
宁采蘩摇了摇头。
“天色已暗,姑娘,还不家去吗?”他慢慢靠近,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我,我……”她欲言又止。
宁采蘩抬头,却见他已站在她的面前。
太近了。
她感到有些不适。
他不紧不慢道:“瞧你定是偷跑出来的,一个人在外头不安全,你还是早点回去,莫叫你家人担心。”
“不用你管!”宁采蘩生出恼意,她瞪了他一眼。
她丢下一句,连忙转身离去。
那人站在灯下,锦鲤面具下一双眼眸漆黑如墨,目光直直地盯着宁采蘩远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他抬起手,看着手中绣得精致的荷包,缓缓勾起唇角。
宁采蘩绕过巷子,她气喘吁吁地停下,回头不见那人的身影,才放下心来。
她与他素不相识,竟管得如此宽,猜出她是偷跑出来的,怕是不怀好意。
她既然有机会出来,现下还未逛够,怎肯甘心回去?
想到这里,宁采蘩开始闲逛起来。
这条街上熙熙攘攘的,皆是贩卖灯笼的,摊位上灯笼种类繁多,有花灯、兔子灯等等。
宁采蘩走到一个小摊前,倏然瞥见鱼灯。
鱼灯不大,倒是和先前游街时的大鱼有几分相像,她难免走不动道了。
“姑娘,要买花灯吗?”摊主见宁采蘩盯着灯笼瞧,他神情热情地笑道。
她闻言点头。
“我这什么样式的灯都有,您随意挑。”摊主笑道。
“我想要这个。”宁采蘩指着鱼灯。
“不好意思。”摊主面露为难道,“姑娘,这个灯笼不卖。”
“为何?”她不解道。
摊主瞧着宁采蘩十分想要的模样,他善解人意道:“姑娘,此处有一字谜,猜对字谜就能免费赠您。”
“那好说,是什么字谜?”宁采蘩来了兴趣,她面色缓和道。
“您听好,坐也是行,立也是行,行也是行,卧也是行,打一物。”摊主笑道。
宁采蘩思忖片刻,她暗道:“坐也是行,立也是行,行也是行,卧也是行?是什么?”
她努力地思索着,但是绞尽脑汁,都未猜出来。
“姑娘,若是猜不出,鱼灯可不能给您,您再好好想一想。”摊主打量着她的神色,笑眯眯道。
宁采蘩蹙眉,她泄气地垂头。
鱼灯……
她脑中灵感一闪,目光扫向摊位上的鱼灯。
莫非是……
“是鱼。”
她的身后突然有一人靠近,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恭喜郎君,您猜对了,就是鱼。”摊主面容激动道。
宁采蘩见到来人,她明亮的眼眸含着怒气,质问道:“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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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