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这才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若是刚才说出入了这里无法出去,断了这些罪神的希望,想必他们一定会被迁怒。游青碧这样说,他们定会因此有所顾忌,不会再伤害他们。
游青碧见四周无人吱声,对张鹤兴道:“我们是骗了你们,也是为了自保,未曾伤害过你们。你身为大夫,救死扶伤是你职责所在。而你的女儿,却对我们下药,心存恶念。想来,这里也是容不下我们了,就请让我们出村,自寻他路吧。”
张鹤兴冷笑一声道:“我救了你们一命,你们就打算这样走了?”
琅然道:“你是收留了我们,不算是救,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不是非死不可。”
游青碧道:“您想我们怎么报答了?”
张鹤兴回头望向身后的人,从四周的目光中看到了灼灼的希望,这才转过身道:“跟我们回村子去。”
游青碧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但冥主还在村子里,不能丢下他。于是只好拉着东宁,对她和琅然道:“我们先回去再说。”
东宁紧紧跟在游青碧身后,被众人围着,一路回到了村子。
刚一回村庄,便有留守的人一瘸一拐地跑向张鹤兴,他神色慌张,像是闯了什么大祸。
果然,等他在张鹤兴耳边低语几声,便听得张鹤兴厉声道:“那还不赶紧去找!”
于是那人又跌跌撞撞地对身后紧跟着游青碧的人道:“你们留几个人在这儿,其他人跟着我出去找公子。”
说完,身后的人便被带走了一大半,朝村子外面跑去。
留下的几个人将江月蘅从房间里捆了带出来,和游青碧他们一起丢进了柴房。他额头上是密实的汗水,连衣襟都湿透了。看着一样狼狈的琅然道:“你要是敢碰她俩,我第一个杀掉你。”
琅然走到江月蘅面前,替他松绑:“我碰一下您,可以吧?”
松了绑,江月蘅将琅然拖到柴房的另一边,这才问:“你们怎么被抓起来了?”
游青碧垂头丧气道:“被他们知道身份了。”
江月蘅倒也不生气,只问:“那现在呢?”
游青碧道:“我说神官会来接我们出去,他们信了。估计是打算将我们锁在这儿,等着神官来接我们的时候,以救了我们为由要求一起出去吧。”
琅然道:“那得等到死了。”
东宁在一旁道:“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进了这里就永远都出不去了,没有谁会来接我们,到时候,我们会死得更惨。”
说完,她看了看四周,对面的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衣柜,她上前去敲了敲,想着能不能用来藏身。衣柜突然打开,伴随“哇”的一声,东宁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游青碧眼疾手快,一把将东宁护在了自己面前,琅然和江月蘅也跟着上前几步,见一个只穿了半截裤子的男人从衣柜里突然跳了出来,笑着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吓到你们了。”
眼前的人,一头乱发未梳,如狮毛一样炸开,胡须与头发一样浓密,遮住了整张嘴,只露出泛黄的牙齿。
他举着双手作利爪样,对着他们傻呵呵地左右摇摆着。
东宁吓得魂都要掉了,半晌缓过气来,立刻一巴掌就甩了过去,骂道:“我要被你吓死了!”
那人被这么一打,浑身一颤,僵住了。
游青碧立刻伸手拦住还要东宁,劝道:“别打别打,他好像不是正常的人。”
那人歪了歪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这才发疯似地大声吼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门“咚”的一声就被打开了,姗姗从外面冲了进来,立刻抱住疯狂地抓扯自己头发的人,轻声道:“不哭不哭,哥哥不哭。”
被姗姗称之为“哥哥”的人搂着姗姗,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喊叫之声依旧震耳欲聋。
直到张鹤兴走进柴房,喊叫之声戛然而止。
那人躲在姗姗怀中,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缩着身子就要回到衣柜之中,却被姗姗拉着道:“哥哥别怕,爹爹今天不会让你吃药的。”
那人整张脸都在哆嗦着,双眼不住地转动,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
张鹤兴上前几步,那人浑身战栗,像筛糠一样颤抖着道:“你要是敢碰她俩,我第一个杀掉你。我碰一下您,可以吧?你们怎么被抓起来了?被他们知道身份了。那现在呢?我说神官会来接我们出去,他们信了,估计将我们锁在这儿,等着神官来接我们的时候,以救了我们为由要求出去吧。那得等到死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进了这里就永远都出不去了,没有谁回来接我们,到时候,我们会死得更惨……”
等游青碧听出他念的竟是刚才他们的对话时,已经来不及了。
张鹤兴站在了那人的面前,紧紧抿住双唇,整张脸如同见到了末日一般,额头青筋愤怒地颤抖着,眼睛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听着那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那得等到死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进了这里就永远都出不去了,没有谁回来接我们,到时候,我们会死得更惨……”
屋子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气氛。
张鹤兴松了手,转头看向游青碧,声音如裂帛一般嘶哑:“根本出去不,是不是?”
游青碧浑身冰冷,从心顶一直冷到脚尖。
一旁的江月蘅却镇定地回道:“蜃气楼是由十八神尊位所造,本意是惩戒小恶之徒,所以送进来了不少的罪神。但后来他们发现蜃气楼只能进不能出,便将这里封了起来。”
“那你们呢?你们又是如何进来的?”张鹤兴试图从他的话中找到破绽,以证明他们在说谎。
江月蘅道:“是在追查一个神官时,被拉进来的。”
张鹤兴的身体陡然一颤,竟有一丝恍惚。
紧接着,他“呵呵”冷笑几声道:“所以我们是被遗弃在这里了?”
江月蘅道:“据我所知,神界一直在寻找办法打开蜃气楼,让你们回来。但是一直没有想到办法,后来三界出了不少大事,十八神尊先后涅槃,就更难寻得破解之法。”
张鹤兴看向一旁安慰哥哥的姗姗,又再环顾屋子一圈,对姗姗缓缓道:“姗姗,你把你哥哥带出去。”
原本以为张鹤兴还要说什么,他却一言不发,随姗姗他们一起离开了柴房,重新落了锁。
游青碧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无力地看着江月蘅道:“殿下,现在怎么办才好?”
江月蘅看着外面不断往来的火把,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他们坐在柴房角落里不敢再多说话,游青碧和东宁彼此依偎着。
琅然和江月蘅竭力强忍着发作的药效。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又被打开了,几个壮汉闯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将他们拉着朝院子外走去。
东宁挣扎着嚷道:“你们想干什么?”
几个人抬了桌椅和香炉摆放好,又放上了短短的半截蜡烛点上,将他们推到长桌面前。
张鹤兴站在他们面前,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江月蘅站在张鹤兴面前问道。
这才听张鹤兴慢条斯理地道:“成亲。”
“什么?”游青碧觉得不可思议。
张鹤兴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既救了你们,你们就该报答于我。”
东宁觉得匪夷所思,朝着四周扫视一圈,竟不见有半个正常的人,转头朝张鹤兴问:“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张鹤兴却道:“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笑的。这几万年的时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既然出不去了,那为了这个村子,就更应该有所作为。”
“你的有所作为就是让我们成亲?”
张鹤兴点点头,又颇有耐心解释道:“准确来说,是为了子嗣。”
东宁觉得可笑极了:“子嗣?你们是生不出孩子了吗?”
游青碧摇了摇头,看着张鹤兴道:“因为这个村子的人,都是你的近亲。”
琅然恍然大悟,看着四周各种各样的人道:“难怪,难怪这个村子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
游青碧问:“这就是姗姗口中的天谴,对吧?”
张鹤兴端坐于他们面前,身上像压着巨石一般沉重。
很久之后,缓缓他才开口道:“不错,就是这个天谴让我们已经有万余年没有正常的孩子了。”
他似乎想让游青碧他们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又道:“你们的命也是我救的,既然出不去了,那就送几个健康的孩子给我们当是报恩吧。这个村子也能保护你们不受骷髅鬼的伤害。”
琅然道:“我们要是不呢?”
张鹤兴笑了笑,不回答,反而对身后人道:“公子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张鹤兴看着游青碧道:“这几个里面,我其实最喜欢你这个姑娘,勇敢,对冥主忠心,还有些聪明,配得上我的儿子。”
说话间,姗姗迅速已经领进来一个像是喝醉了般,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男人。
他一身深蓝色长衫,衬得肤色有一种病态的白,眼神游离无法聚焦,半张着嘴傻笑着。
游青碧仔细一瞧,才发现这男人就是刚才藏在衣柜里的那个人。只是此时被刮掉了满脸的胡子,束发戴冠,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站在姗姗面前,竟显得稚气未脱。
见到东宁和游青碧,他嘿嘿傻笑着,跌跌撞撞就扑了过来。
琅然立刻吼道:“你离她们远点儿!”
那声音吓得对方立刻缩回了手,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张鹤兴也不生气,接过一旁的人递上前的药瓶,从里面取了两颗药丸,费力掰开东宁和游青碧的嘴,各塞了一粒。
江月蘅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厉声道:“你给她们吃的什么?”
张鹤兴不回答。
很快,游青碧和东宁来不及说什么,身体就渐渐就软了下来,意识模糊地躺在了地上。
张鹤兴这才笑着对江月蘅和琅然道:“你们要是不想这两个姑娘太痛苦,最好听我的话。”
说完,又对身后人道:“给他们都换上衣服。”
四五个男女立刻上前给他们穿上婚服。
张鹤兴的傻儿子和姗姗穿上了婚服,站在游青碧和江月蘅身边,另外一男一女也穿上了婚服,各自站在了东宁和琅然身边。
张鹤兴道:“今日这四对男女结为夫妇,我作为族长为他们祈福,愿早日诞下麟儿。”
身后,众人欢呼。
游青碧无力地摊倒在张鹤兴傻儿子怀中,见江月蘅突然站了起来,琅然挡在他面前,替他拦着冲上前的众人。
他用尽了力气夺下一把刀,在刺向张鹤兴的一瞬间,一个长凳狠狠地砸在了身上。
“殿下……”江月蘅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仰面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游青碧心如刀绞,虚弱地哭喊着:“殿下……”
她看见姗姗伸手去抹掉江月蘅眼角的血渍,看见东宁被身边的男子拖走,而自己,则被张鹤兴的傻儿子扛在肩上,绕过院子进了一个木屋,摔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