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青碧笑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侠盗。”
“那你不去偷东西,你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游青碧做神秘状,俯身在周慈耳边低语:“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周慈不解,狐疑地看着她:“什么?”
“我们的护国将军谋反了,顾不得你们,所以现在你得想办法让你们的皇帝增派援兵,全力以赴抗击余锦。”
周慈愤愤然骂道:“你们的狗皇帝居然乘人之危,真令人不齿。”
毕竟骂的毕竟是自家皇帝,游青碧只得瘪着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护国将军谋反之事,我们的探子还未报,你怎么会知道?”
游青碧解释道:“我会御风,在路上看到的。几个郡县的兵都跟着一起朝皇城方向去了,皇帝应该知道了,会派兵去堵截的。”
见周慈狐疑地看着自己,游青碧又道:“御风啊这些法术是我在栖山跟着一个神仙学的。”
“哪儿来的神仙?”周慈追问。
“我也不知道。”游青碧道:“反正看我聪明,就教了我一些法术,让我除恶扬善。”
“让你偷东西?”周慈嘲道。
“我好心跟你说,你老刺我干吗?”游青碧瞪着周慈道:“你要不信就算了。”
周慈盯着游青碧,无奈叹口气道:“援军就算日夜兼程赶过来也需十多日,太过勉强,不利于开战,我若没有被撤职的话,还能调动北面的备用军从水陆赶过来。可现在我……”
游青碧道:“宫中可有你信赖的人?”
周慈思索一阵道:“没有。”
游青碧一脸嫌弃:“一个都没有?”
“女人们嫌我这一身装扮丢了她们的脸,男人们嫌我一身拳脚功夫打得他们丢了脸,谁还会和我做朋友?”
游青碧有些苦恼。
“不过……”周慈犹豫一阵又道:“有个叫蒲钦书的文官,与我倒是能说上几句话,若是让他帮忙,他说不定他会帮。”
“文官?品阶如何?能直接见你们的皇帝不?”
“三品,可以。”
“那行。”游青碧从桌上取了笔墨递给周慈道:“你写封密函,就说鹿浦内乱,让驻守都城的兵来这里增援。这封密函,我想办法送到皇帝手中。”
周慈摇摇头:“顾战庭不会给我们援军赶来的时间,你想得太天真了。皇帝也不可能听信我的一封密函就这样做。”
“我知道,所以你还得写一封信给那个文官。这时候,若是那个文官能面圣,直言崔将军暂代职位之后被余锦连攻下两城,质疑崔将军的能力,那么皇帝就一定会认真考虑你密函上的内容。”
见周慈沉默,游青碧又道:“如今安燕连失两城,皇帝也会慌。他即便不让驻守都城的兵来增援,退而求其次,他就会认真考虑恢复你的职位,到时候你再调动北面的备用军。”
“好,先试一试。”说完,周慈取了纸笔,游青碧在一旁磨墨。
周慈一边写着,游青碧问:“那个缚仙绳你是从哪儿拿的?”
“一个捉妖师送的,他路上饿晕了,我给他了些吃的,他拿这个东西给我换的。本来是很长的一截,他只剪了一小半给我,大的妖怪捆不了,你倒是没什么肉,好捆。”
游青碧白了她一眼:“还正合你意是吧?”
周慈突然停了笔,忍不住大笑起来,让游青碧摸不着头脑。等周慈笑够了,这才润了润喉咙,对游青碧道:“我想起他屁股上有两个左右对称的胎记,就忍不住想笑。”
“你还看人屁股?”
“我一个大将什么没看过?”周慈道:“别说看了,光被我砍的屁股,没有百个也有千个。”
片刻之后,周慈将写好的信交给游青碧,又在房中寻了一阵,折了支箭头递给游青碧道:“就交给你了。”
游青碧接过信物,拍了拍胸口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给你送过去。”
周慈将她仔细瞧了,又问:“你是鹿浦的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游青碧叹气:“只有结束这场战争,我们的皇帝才能忌惮你们两国的力量,鹿浦才又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游青碧藏好了密函和信,周慈问:“教你法术的神仙叫什么?”
她想了想,回道:“嗯……他叫江月蘅。”
说完,一溜烟从房间里钻了出去。
“殿下?”
赫图喊了好几声,江月蘅才回过神来。
原本寂静的思绪里刹那间传出铺天盖地惨叫之声,如开闸的洪水闯入双耳。
他置身四周都是惨象的地狱,身旁摆着厚厚一沓案判,手中那本,依然还是之前看的那一页。
赫图见江月蘅出了神,不敢多问,只道:“知陌回来了。”
鹿浦出了一个怨灵,从范无咎他们手中逃走,只得向冥主禀报。知陌受令前去捉拿,如今回了冥府。
知陌上前道:“殿下,知陌无能,遍寻不到,怕是附了谁的身。”
江月蘅只冷冷地道:“知道了,让他们留意,待它出现再禀报。”
他动了动发僵的手指,掌心微微有些潮湿,又站起来道:“我出去走走。”
知陌看着他朝外面走去,脸上表情愈发阴冷。
江月蘅独身站在冥渊里,没有召唤冥渊之火,只听见耳边幽怨凄凉的怨气之声,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
他记起在栖山的最后那日,游青碧站在自己面前,仰着头露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样子。
他伸手一抚,褪去她一脸泥浆。
俯身吻了她。
他紧攥着双拳,置身冥渊之中,拼命回想在这里三百多年的痛苦,以警告自己不要心存幻想。
他的余生,都将在漫无天日的冥界度过。
而她,却是遥远的栖山上,最明亮的一颗珠宝。
游青碧将信悄悄置于蒲钦书床边,待天刚刚亮,便见他急匆匆就进了宫。两个时辰之后,有快马从宫中奔驰而出,朝着城外驿站而去。
游青碧松了口气,朝鹿浦方向而去。
鹿浦城中大乱,听说护国将军谋反,一路杀回了皇城,皇族权贵们都忙着想办法避难。游青碧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沈路,正打算先回栖山,却见顾言带着一队人马一身甲胄,策马穿过大街。
一排排的士兵将整个街道都占满,兵器碰撞的声音窸窸窣窣一直延续到拐角。
“怎么可能是他?”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德妃病重,怕是活不久了。他在城里树敌太多,德妃一死,他就没了靠山,如今这样,也是要给自己谋活路啊!”
“他疯了吗?叛军十多万人,他这不是去送死吗?”
另一人道:“要是我,我也先想办法出城,到时候想办法逃了便是。”
“你倒是想得美,顾言妻妾子女还在府上,他跑得了?”
游青碧退了几步让出道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惊呼一声,赶紧跟上去,却被人群堵在半道上。
游青碧只得寻了其他的路一路奔到了城外,刚一追上部队,便被一旁的士兵拦住,厉声道:“你干什么?”
游青碧道:“这位官大哥,我想见见我哥,他就在前面。”
拿士兵一个鞭子就抽到了游青碧脚边:“找死是不是!”
游青碧见状,只得站在原地等他们走远了,这才追上去。
一路跟着走了数十里,待他们原地休息整顿,这才从附近的树林里钻了出来,四处寻找熟悉的身影。
可寻了半天,也不见刚才的身影。
“难道看错了?”游青碧不死心,又寻了一遍,这才确定队伍中没有要找的人。
她叹了口气,朝回走。不过几步,突然觉得身后有人,一转身,身后那人顿了顿,立刻掉头就跑。
“沈路!你给我站住!”
那身影却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继续朝前跑。
“哎哟!”游青碧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那身影突然回了头,见游青碧趴在地上,脚步渐渐缓了下来。
游青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那身影原地站了一会儿,原路返回到了游青碧身边,蹲下身道:“你每次都用这招。”
游青碧翻过身躺在地上,笑着道:“但是你每次都中招啊!”
说完,她爬起来,板着脸问:“为什么要逃婚?”
沈路望向远处,声音带着不悦:“我娘逼我的,我不乐意。”
游青碧见他一身戎衣,捍腰在身,知其已入顾言麾下,忧心道:“你这样不声不响走了,你知道他们多担心吗?”
沈路看着游青碧,脸上表情严肃复杂:“我知道,等安顿下来我就会跟他们写信。我一定功成名就,荣归故里,你等着我。”
“谁要你功成名就了!”
“我自己!”沈路盯着游青碧,一脸固执,继续道:“我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把你娶进门……”
“沈路!”游青碧脸上有了怒意,“没有人盼着你升官发财!你知不知道叛军有十多万人,你们区区三万人怎么能打赢?你这是白白送死!”
“你放心好了,顾大人说了,沿途会有地方军和我们会合,再说了。叛军已连战数日,身心俱疲,正是取胜的好时机。”
游青碧不听,拉着他就要走:“我不信,你给我回去!”
沈路挣脱:“我回不去了,我已经登记在册,当逃兵会被连坐。”
游青碧松手,怒气冲冲地瞪着沈路:“你为什么做事这么冲动?”
“我说过了,要出去有一番作为才会回去。”
“眼下这样的乱世,没有谁想你能有多大的作为,大家都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我要是平安回去,你会嫁给我吗?”
游青碧一愣,随后坚定地摇头:“不会,你平安回去不会,功成名就回去我也不会。”
“那我要是死了呢?”
游青碧气得握紧了拳头:“沈路,我真的生气了!”
“那你走吧,别跟过来了。”沈路朝回看了看,不远处一起拾柴的队友正朝这边走来,他抱了抱着游青碧道:“你……照顾好自己。”
游青碧无奈地看着沈路松手,朝回走去。
走了两步,他突然转过身来,干裂的唇毫无征兆地堵了上来。
游青碧一愣,只觉得双唇被炽热的唇贴着。她一把推开了沈路,怒目呵斥:“沈路,你太过分了!”
沈路曾无数次地表达过爱意,但从来没有逾越过。
可这一次,他越界了。
沈路带着自嘲的语气道:“反正你都生气了。”
游青碧看着他脸上落寞的表情,用衣袖抹了嘴:“你自己保重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沈路僵着身子站在原地,脑袋里“嗡嗡”地响着,恍然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紧接着就追了上去。
“游青碧!游青碧!”
可这时,哪儿还有游青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