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很快被清了场,只剩下三人。
两个女孩手挽手坐在一起,桌子对面是丧彪。
岑烟后背全是汗,垂着头连呼吸都很小声。
“南星,谢烬真的会来吗?”
“……他一定会来的。”
虽然嘴上说得笃定,然而羽南星心里也没底。
上回遇到关青青她们,还是谢烬从天而降,顺手替她出了口气。
由此可见,这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
而且再怎么说,岑烟也当了他三年的同桌,自己又是旅馆的客人,他应该会来吧……
时间流动得很慢,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楼梯口终于传来脚步声。
丧彪转头,“谢烬怎么说?”
“烬哥他、他说,”
来人看了羽南星一眼,表情很是精彩,复述了一遍电话里谢烬是怎么说的——
“不认识,你们随意。”
“哦?”
丧彪神情不太意外,回过身来盯着她要笑不笑的,自言自语道:“今天是周五,周五,谢烬估计又是去车站等人了吧。”
冷血怪物!
当真是一点也没有人情味!
羽南星攥紧拳头,在心里将谢烬狠狠鞭尸,下一秒却听那小弟又补了一句——
“不过,徐逍那小子好像认识她,他说五分钟之内一定到。”
顺着他的手指,丧彪这才看向在场一直被忽视的另一个人。
即便隔着墨镜,男人充满探究的目光还是让岑烟心颤了颤。
她下意识抓紧身旁好友的手,“南星……”
“你别吓她。”
羽南星猛地站了起来,用身体挡住岑烟,“东西是我砸的,人也是我打的,有什么事冲我一个人来好了。”
丧彪笑了,侧头吩咐小弟下楼去拿几瓶饮料上来。
徐逍来得比他们预想中的快。
一上楼,他最先看的是岑烟,确认她没受伤后,才叫了声“彪爷。”
“这两人哪个是你马子?”
丧彪随手抛了罐啤酒过来,徐逍精准接过,答非所问:“她们弄坏了多少,我来赔。”
“啧,兄弟之间,还谈什么钱不钱的?”
对方伸了个懒腰,像是对这场闹剧失去兴趣,“人你领走吧。”
徐逍笑着将啤酒放回桌上,“谢了,改天再喝。”
说完又冷眼扫向羽南星,“走。”
两个女生跟在他身后出了网吧,这回没人拦着。
对着岑烟,徐逍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客气而疏离:“谢谢。”
他们说话间,羽南星走在最后,尝试着将手机开机。
徐逍见状没好气骂道:“死女人,走快点行吗?”
羽南星蹙眉,“你送她回去。”
她看得出来,徐逍很紧张岑烟,而后者似乎并不怕他。
岑烟问:“那你呢?”
“我要去报案。”
羽南星刚说完,徐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冲上头顶了:“你他妈有病是吧?”
她并不理会,收起手机自顾自往另一个方向走。
“操,老子真他妈服了。”
徐逍只能调头去拦她,“有完没完?不惹事你是会死?”
羽南星拉下脸来:“闪开!”
“还想着报警?你知不知道那是群什么样的人?”
徐逍将岑烟拽了过去,“大小姐你想找死我不拦着,可你能不能看看场合,别把旁人一起拖进去!”
后者看起来快哭了,小声劝道:“南星,算了……”
“就这么算了?那两混蛋对你——”
羽南星说到一半停住了,迟疑了下,抬手轻轻擦了擦岑烟泛红的眼角。
“对不起,你别哭了。”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事,对方也不会被那两人欺负。
她又看徐逍,“送她回去吧,我不报警了。”
“老子最后一次警告你,”
走之前,徐逍指着她的脑门,眼里满是厌恶:“别再给我们惹麻烦了!”
*
这事之后,羽南星有一个多星期没出旅馆。
意识到犯了错,她便又想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岑烟好几次打电话想约她出来,都被拒绝了。
最后阿婆看不下去,正好她要上邻市去看望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就把羽南星也带上了。
她们是吃过午饭才出发的。大巴车上人很多,气味格外难闻,羽南星一上去就睡得昏天黑地。
到站时已经是傍晚,她迷迷糊糊睁眼,忽地瞥见车窗外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黑色兜帽卫衣融在粉紫色黄昏里,单薄消瘦,低头匆匆走过对面路口。
可那家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她想。
羽南星很快收回视线,帮老人家提着行李下车。
阿婆早年生了两儿一女,大儿子一家已经移居到多伦多,二儿子则在省会定居,两兄弟好几年没回来过。而小女儿虽然嫁得不远,但因婆媳关系紧张,也经常顾不上自己的老母亲。
也许正因为这样,老人家才好心收留了谢烬。
一老一少提着大包小包才来到小区楼下,就看见一对男女正在激烈争吵着——
“我妈大老远过来,我让你过去车站接一下,这也叫无理取闹吗?”
“我上了一天班,我很累!谁的妈谁去接!”
“曹铁军,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还是人吗?”
“本来就是,谁爱接谁接去!”
……
等走近了,阿婆才发现是自己的女儿小慧,表情一下变得很是局促。
而羽南星借着路灯打量着那个中年男人,无声翻了个白眼。
小慧搓了搓手,神色也很尴尬:“妈,你来了啊。”
接过母亲递来的水果,她才看到羽南星,“这位是——”
阿婆简单介绍了下,抬头看了眼天色,“不早了,妈带小妹崽先去找个地方住下,等明天再来看乐乐。”
小慧松了口气,“行,有人陪着您,我也就放心了。”
羽南星搀着阿婆往回走,一路上老人家没再说话。
这边酒店很多,马路对面就有一家。办理好入住手续后,羽南星先把阿婆送到房间。
“本来想着留你一个小姑娘在店里不安全,没想到这会却是麻烦你来照顾我这把老骨头了。”
阿婆话头一转:“妹崽,你是瞒着爸妈出来的吧?”
羽南星怔了下,摇头:“没有。”
老人家眼球混浊,却已把她完全看透,“你妈妈要是知道你在外边,肯定要担心的。”
羽南星低头看着鞋尖,小声嘟囔了句:“她才不会呢。”
“这世上,有哪个当妈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阿婆叹了口气,抚着她的头发,“你呀,平时多给你妈妈打电话,玩够了就早点回家。”
羽南星应了句“好”,这才关门出来。
老人家晕车胃口不好,不想吃饭,羽南星却是饥肠辘辘。听酒店前台说附近有所大学,旁边就是小吃街,她便打算过去买点吃的。
明明是相邻的两个城市,这里却比神叶繁华许多。一路上灯红酒绿,让人目不暇接。
刚到小吃街,羽南星正想排队买份炒米粉,忽然眼睛一亮——
街的尽头,一块写着“炫浪数码”的荧光广告牌不停闪烁着。
昨天她还发愁不知该上哪去换手机屏幕,这下可算歪打正着了。
打包好一份炒米粉,羽南星加快脚步,来到那块广告牌前。
店面不大,一扇破旧的卷帘门拉到一半。
里边灯光很暗,什么也看不清。
难道已经下班了?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这会不过才八点。
不管了,先问问再说。
打定主意后,羽南星弓着背进去,“有人在吗?”
柜台后,有人不耐烦说了句“要关门了,明天再来。”
然而下一秒,在瞥见她的模样后,他连忙站了起来:“等等——”
羽南星拿出包里碎了屏的手机,“能修吗?”
“能,怎么不能?”
男子绕过柜台走近看了眼,“换个屏幕就行,洒洒水啦。”
“那赶快弄吧。”
“着急用啊?”
“嗯。”
“得嘞。先坐会,10分钟之内给你搞定。”
接过手机,男子重新回到柜台后,“啪”一下摁亮了头顶的白炽灯。
羽南星四处看了看,柜子里摆放的手机款式不多,型号也过时了。后边墙上挂着耳机、数据线、手机壳等等。
她拉了张圆凳坐下,百无聊赖看着对方在那拆手机。
“不对啊,你这型号——”
男子手上动作停下,在抽屉里翻了翻,“店里没有这款屏幕了。”
羽南星蹙眉看他,对方接着说道:“仓库里倒是还有,可我这会也走不开啊。要不你明天早上再过来取?”
“不行,我赶时间。”
“要不这样,你过去拿,就在前面那条街,很好找。”
羽南星想了想,“……行。”
男子又说了一遍仓库位置,“你去了就说,是老鼠让你过来的。”
*
根据对方给的门牌号,羽南星很快找到地方——
居然是家台球室。
场子很大,好多人围成一圈,闹哄哄的。
羽南星顿觉不妙,正要转身,却突然听见有人嚷了一句——
“烬哥,弄死他!”
她下意识踮起脚,没有任何防备撞上那双晦暗深冷的眼。
人群中间,谢烬一手捏住对方的后脖颈,提着那颗脆弱的脑袋用力往台球桌上掼,一下又一下。
那人痛得哀嚎出声,额头已经破皮,鲜血染红了整只耳朵。
围观有人大声叫好,有人试图劝阻,可少年就像听不见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血腥,暴力,酣畅淋漓。
羽南星看得心惊。
再这么打下去,对方会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