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直接让侯老夫人呆愣在原地。
坊间传闻她听到过很多,最多的就是季扶风是不是不行,不然为什么不娶妻,也没有通房。
一开始老夫人还能劝自己是季扶风事业心重,但随着季扶风年岁渐长,她听的多了,就在心里想,季扶风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季铭戎马一生,老夫人不想季家在季扶风这里就断了,所以从前线传来大败北漠消息后,老夫人就从渊巷去了京都开阳。
她年龄大了,坐个马车很是费劲,等到了开阳,老夫人都觉得骨头要散架了,然后求见皇帝,因着威远侯夫人的名头,因为是季铭大将军的妻子。
皇帝很快就见了她,但皇帝求贤若渴,并不想放季扶风回来,还是她求了许久,才让皇帝松了口,召回了季扶风。
但现在季扶风跪在她的面前说她就是身体出了问题,还非柳会不可。
老夫人看着季扶风无力的摆了摆手,先不说季扶风身体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让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说出不行,老夫人就觉得已经表明了他的想法。
季扶风也不想说出这些,但也算那是给老夫人提个醒,她可能以后都没有孩子。
季扶风走出门吩咐等候的丫鬟进去照顾老夫人,自己便离开了回春院。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季扶风来到府中的一棵大银杏树下。
这棵树还是季家先祖从异国带回来的种子,现在已经的很高很高了,黄色的叶子散落了一地,季扶风看着看着就坐到了树下,小时候她就爱来这里,每每看着这棵高大的树,就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小时候父亲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个女孩子。
她一开始不懂,什么是男孩子什么又是女孩子,为什么她一定要假装成男孩子?
但父亲除了给他重复这句话,也没教过她其他什么东西。
三岁以前她都是祖母带着,父亲带着母亲四处游玩,完全不在意自己这个孩子。
三岁以后,因为父亲母亲出事,懵懵懂懂的参加完葬礼,更甚至还没懂什么是死亡,就被祖父带到了边关,开始了严苛的训练。
可能是早逝的父亲,祖父总是对她很严苛,就怕她也像父亲一样,死于非命,想让她多些功夫护生。
等她终于大了些,了解到男女之别,看着别家小姐穿着漂亮的衣裳,绣花抚琴,自己就只能灰头土脸的在训练场。
季扶风捏起一片银杏叶,抚摸上面的纹路,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因为这个秘密,她不管男女都不敢交往过深,连一个亲密的朋友也没有。
或许她就只是为了活着。
季扶风站起身,随手抛下手中的叶子,觉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了,自己其实已经比很多人好很多了。
至少健健康康。
季扶风抛开自己心里的想法,回到自己的院子,梅子她们已经休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柳会的房门还亮着光。
季扶风看了几眼,去小厨房打水洗漱干净,就推开自己的房间,进去的时候没看到,随着自己关上门,隔壁的灯光也一下子熄灭了。
季扶风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将协议给柳会看看,若是柳会不同意,就送她些银子让她去外地吧。
第二天季扶风难得的睡了懒觉,没有去校场训练。
早早醒了的柳会蹲在季扶风门口,时不时转身看看紧闭的房门。
季扶风其实早就醒了,但直挺挺的躺在床没有起身。
屋外坐着柳会她也知道,就是忍不住想磨蹭会儿。
当外面的太阳照进来,季扶风终于动了,坐起身,身上是穿戴整齐的衣服,将床铺理好,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柳会听到开门的声音,就眼睛亮晶晶的转过来,似乎在期待什么。
“今日不去校场。”
柳会本来琢磨着偷偷学会儿,哪知道今天季扶风不去。
“吃过早膳了吗?”季扶风站在门口问道,一旁等候的梅子将热好的洗脸水端进屋子。
见柳会点了点头,季扶风才走到屋里开始洗漱。
柳会从台阶上坐起身,现在季扶风房间门口犹豫了会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等了一会儿,季扶风就出来了,抬手揉了揉柳会的头:“去我书房坐一下。”
柳会任由季扶风抚摸,也不在意他找他什么事,只是点点头。
进了书房,柳会第一眼就看到正中央的宝剑,季扶风随着他的目光,给柳会介绍:“这是我祖父的佩剑。”
柳会有些好奇,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漂亮的剑,忍不住走上去仔细观摩。
季扶风不在意柳会四处走动,只是去案台上拿出自己之前写好的协议。
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要求,上面只有协议结婚,婚后各不打扰之类的。
“阿会,你过来。”季扶风叫着还看着宝剑的柳会。
柳会转过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阿会是叫他。
季扶风看着柳会的眼睛再叫着柳会,“阿会,来。”
等确定阿会是叫的自己,柳会歪歪头,走到季扶风身边。
“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季扶风将协议摊开在桌面上,用砚台压着。
柳会站在季扶风旁边仔仔细细的将上面的文字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对季扶风道:“看不懂。”
季扶风愣了下,伸出手指着那几句话,说道:“我想与你协议成婚。”
“协议……是什么?”
柳会表情一直淡淡,流连问出的问题也没有什么起伏。
“就是,我想与你成亲。”
柳会猛的抬头看向季扶风,季扶风没有回避视线。
之前在鸣居楼,不是没有想给柳会赎身的,但过了一段时间后,这些人也就不会再来,所以这些有钱人是最爱戏耍人的。
柳会听见自己问,“为何?”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祖母想让我快点成亲。可能这段关系名存实亡,但若你不离开,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柳会其他没听到,就听到可能名存实亡,季扶风的意思是,他们可能没有夫妻之实,但还是会对他好。
季扶风还想再说几句,但还没开口,就听到旁边的柳会一声“好。”
季扶风愣住,然后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好。”
这份协议柳会看不懂,柳会也不会写字,最后就沾了点红墨,在下方盖了个指印。
季扶风小心的将协议叠好,放进一个木盒里。
“你可有什么要求?”
柳会看着季扶风郑重的将协议放好,道:“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
他还想练练武,
季扶风没想到柳会提出个这么一个要求,只是道:“当然可以。”
回答后,季扶风看着桌面上摆放的一叠纸,想了想问柳会:“你可想识字?”
柳会算的上大字不识,因为楼里并没有人愿意教他识文断字,毕竟是个讨好人的差事,只需要你能弹曲儿,喝的好酒就可以了。
“想。”
季扶风听着柳会的话,将一张宣纸摆到面前,一笔一划的写出柳字。
柳会看的懵懂,试探了好几次,都写不像。
最后季扶风抓住柳会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柳会。
“这是柳,你的姓。”
季扶风看着她们合力写下的柳字对柳会道。
柳会看着这个陌生的字体道:“我不姓柳。”
“嗯?”季扶风不明所以,他记得柳会的花名是小云柳,柳会这两个字怎么看也不像是花名。
只是柳会说完自己不姓柳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得意思。
季扶风也没有询问,只是继续教柳会写会字。
柳会的两个字都是比较简单的,柳会多写了几遍,也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写的了。
季扶风看着,让柳会自己练习,自己则出了书房。
因为和柳会已经欠下了协议,季扶风是想与祖母说说的,但想到昨天才将人气了,今天还不是不要过去惹人不快的好。
季扶风想着给祖母赔罪,去了街上的首饰铺子,给祖母选了一个玉镯子,让人包好,只不过在刚出铺子门时就看到不远处放好的一支簪子,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就是一支普通的木簪。
但看着,季扶风却觉得很配柳会。
“这个多少钱?”
“哟,客官好眼光,这个是上等的檀香木做成的,还可以做安神的效果。”
季扶风还以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木簪,不知道还分什么什么木,他果然还是粗俗了些。
最后季扶风还是让人包了下来,在回去的路上,季扶风还顺手给柳会买了几块糕点。
等回了侯府,季扶风让梅子将手镯送给祖母,自己则带着木簪和糕点回了院子。
已经是午饭时间,平日里积极的柳会此时却不在房中。
季扶风想了想,就去了书房,果然看到柳会还在书桌上练字。
她左右也只教了柳会他的名字,但她远远看着不像是柳会二字。
等走过去,季扶风才看到柳会面前摊开了一本书,是一本医书,柳会就是照着这上面,在慢慢的书写。
季扶风看着眼熟,似乎是之前父亲的书,母亲常年体弱,父亲担心的自己学起了医书。
季扶风除了兵法,这些都不爱看,随意的放在书架的角落,此时才被柳会翻出来。
季扶风看着柳会宣纸上大大的明德内经四个字。
“你喜欢医书吗?”
柳会不懂,他只是不想再练习自己的名字,那些正对面的书不敢碰,就去拿了角落里已经落灰的书。
季扶风见柳会茫然的样子,笑笑,将手中的糕点递给柳会。
季扶风买的糕点,柳会之前有见过,他们楼里却出名的就是头牌茗儿,她就喜欢这个糕点,总有恩客带着糕点慕名而来。
茗儿吃不完,柳会分给其它姐妹。
当然没有他的份。
但现在他还是新鲜的糕点,是有人特意送给他的,不是什么别人剩下残渣。
柳会接过季扶风手中的糕点,道:“谢谢。”
声音还是一惯的粗哑。
季扶风最喜欢柳会吃东西的样子,就像是吃到了什么世间难得的美食一般,但其实有时候也不过是一枚小小的馒头。
“不能多吃,马上就要吃午饭了。”
柳会原本准备伸手拿第二个,一听季扶风的话,就乖乖伸回了手。
季扶风将柳会练习写的宣纸,放到一起,也拿了一个木盒装着。
“这些东西可以留着,可以看看你后面进步了多少。”
柳会没有异议,点头道:“好。”
再一次听到柳会的声音,其实听的久了,季扶风没觉得柳会的声音不好听,就是有些在奇怪,他之前说的豆腐梨,怎么对他没有效果,一点也没有改善音质。
“阿会的声音为何会这样。”
柳会停下装糕点的手,在心里默默的想,他总不能告诉季扶风,他是到了变声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