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十月份,生产队的就开始收萝卜大豆等蔬菜了。
收东西是体力活,庄民国这种大汉就安排担挑子,从土里担回仓里头,一天下来,也能把人累得腰酸背痛的。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准备早早睡了,院子门被敲响。声音从一下,像是在试探他们在不在,再到稳定的连着敲了好几下。
两个儿子已经睡着了,庄民国按住要起身的陈夏花,先起身点了煤油灯:“你睡,我去看看。”
门敲得急,庄民国大步跨出门,一开门,煤油灯昏暗的光照出个人来:“三妹?”
庄民国朝她身后看了看:“怎么就你一个人,大晚上的,姜东呢?”
庄秋一开口就哭:“二哥...”
庄民国让开门,让她先进来,等庄秋进了门,庄民国这才注意到她这一身穿得单薄,脸上还有些干了的泪痕,家里还有烧好的热水,庄民国给人倒了碗水叫她喝了,才问:“大晚上的,你怎么跑回来了?是姜东他对你不好?”
庄民国记得上辈子姜家一直是他三妹庄秋做主的。
庄秋摇头,看了眼二哥庄民国,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东哥送二弟去医院了,我,二哥,我是来借钱的。”
庄秋嫁的姜家是村子里家境拔尖的那一拨了,家里有自行车,还有一台缝纫机呢,她也不小气,要是回娘家,也没空着手。
“借钱?你仔细说说。”
庄秋已经开了口,说话就顺了:“是姜辰,他摔了腿,好在发现得早,送去医院说要动手术,家里把缝纫机都卖了,已经进了两回医院了,贵的药材买了不少,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前几天爸妈给了我二十。”
庄民国这才想起前几天他大嫂为什么阴阳怪气两老的,“你前几天去大房了?”
“对,大嫂看见了。”
刘春枝是什么脾气,吃她一口饭都跟欠了她一样,两个老的身上的钱她早就看成了自己的,给了庄秋,难怪她前几天突然说话那么难听。
“二哥,你家有吗,要是我就借我点,我会还,要是没有就算了,我再想想去哪儿借借。”她二哥家是什么日子,庄秋心头有数,她也是走投无路之下,下意识走了来。
庄民国沉了沉,到底开了口:“有,你等等。”
救命的事,庄民国没敢耽搁,回房从箱子里拿了钱出来,陈夏花还没睡,庄民国跟她把三妹庄秋家的事说了,“家里还存了一百多块,我留二十,借给三妹一百块。”
陈夏花不止是两个孩子的勤快妈妈,老实妈妈,她还是庄民国的老实老婆,听人家伤得这么严重还问:“一百块够不够?”
摔断腿的那种经历他们虽没有,但当真不是小病,公公庄炮仗就是摔了腿,如今走路腿脚不灵活外,两个家都快被拖垮了。
“拖垮了”这个词陈夏花经常听大嫂刘春枝抱怨。
庄民国只拿了一百块出来:“不够咱家也没了,这二十块还得置办过冬的东西,还得留点钱给爹买药。”
陈夏花苦着脸:“也是,可惜咱家没钱了。”
庄民国出去把钱给了庄秋,她接了钱,眼里泪花都出来了,庄民国把她送回家,大晚上的,他也不放心庄秋一个人去,把人送到三生产队才回来。
都快半夜了,庄玉林哼哼唧唧的,庄民国抱人去尿尿了才把人放回去,庄玉林蹭了蹭他身上泛着凉的衣服,迷迷糊糊的问:“爸爸去哪儿了?”
庄民国借着昏暗的月色在儿子稚嫩的脸上看过,拍了拍他的背哄他睡。
姜辰啊,他不陌生,那是他们整个红太阳大队第一个富起来的人,有了这头一个“吃螃蟹”的,后边陆陆续续就有人学着他出去打工、做买卖,挣大钱!
没人挣得有姜辰多,他混成了个“小老板”呢。
庄民国上辈子也出去打工了的,村里家家户户有力气的男人出去都是工地上打工,庄民国也不例外,有两回没在老板手头拿到钱,家里没钱了,是庄秋把他介绍到姜辰的工地去的,姜辰是个好老板,每个月给他们发几百块,说当生活费,到年底了就给他们结工钱,他带出去的工队就没有拖欠工资的,红太阳大队好多人都想跟着他。
庄民国在姜辰手下打了好几年工,等大儿子庄玉林出去打工了,也是进的姜辰的工队,姜辰那时候有好几个工队,庄玉林去工地上打了一年小工,姜辰就不让他干了,叫他出去多干干,每个行当都去试试水,再选去做一行。
甚至连后来庄玉林做小商品批发都是姜辰牵的线,借他钱去搞批发,庄玉林为了感谢他,经常给姜辰送些吃的喝的,什么新鲜的菜,咸菜,买的围巾、糖果,庄民国有时候还酸上几句:“这又不是你爸,你对你爸都没对人家这么上心。”
庄玉林只淡淡说了一句,“我爸对别人好,他对我好。”
这一回他说话没刺人,但只说了一句,庄民国就接不上话了。
那时候他大小也算是个“小老板”了,回来村里的人都喊他“庄老板”,骑摩托车,穿夹克衫,蹬的是运动鞋,不是早几年刚出去打工时候,刚打工那几年回来就刺他,说话阴阳怪气,到他做批发生意后,他说话语气就换了。
庄民国上辈子到姜辰工地干活的时候,姜辰的腿不利索,跟姜辰出来得早的跟他说过,姜辰从小胆子大,今年就开始在捣鼓挣钱了。
钱挣了,也吃了亏,缺钱没治好腿,落下了残疾,姜辰养了养腿,又开始干老本行,她接工程的钱就是这几年捣鼓出来的。
他小舅子两口子是“马前卒”,舅母还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年没“转正”,但在姜辰身上他是见到了。
陈夏花也开始上工了,家里的咸菜、干豆角都装好了,柴火也捡足了,他们两口子是勤快人,工分都是拿满工分,庄民国一上午就干完了,再去帮陈夏花干一会,下午没一会就收工了。
下午要做的就是收拾自留地了,自留地种的菜也可以送到公社里换成钱,庄民国扯了两捆蒜苗子,又砍了些白菜、萝卜,把一挑子装满了送去公社。
他要去公社,下午就是陈夏花带着小儿子去接大儿子,庄民国去得早,他们到了没多久,他也回来了,挑子已经空了,里头是在公社买的东西,用油纸装着。
陈夏花在晾衣裳,伸头看了眼:“这么快都收了?”
庄民国压着笑:“收了,蒜苗子和白菜公社里没有,缺得很,过半月,我再送一回。”
蒜苗子和白菜就是陈夏花没见过的新品种,庄民国说蒜苗子是炒肉要的,他们乡下几月都见不到一回肉,没人种这个,倒是县里国营饭店要得多,那白菜长得也跟他们每年种的不同。
村里种菜的种子不是买的,都是头一年留下来的,庄民国这两样是特意在公社里买的。
他们菜地的普通品种公社也收,但是收得不多,价格也低,这两个都是县里需要的,价格给得高,“你猜猜这一挑多少钱?”
陈夏花按平日一挑的蔬菜猜:“两块?”
庄民国朝他比了个数字,陈夏花吓了一跳。
“玉林跟小二呢。”
陈夏花努了努嘴:“隔壁呢,爹说要教他们打算盘,怎么?”
庄民国指了指挑子里头:“给他们买了两毛的果丹皮。”
果丹皮一毛一根,庄民国买了两根。
上辈子的事庄民国一直想着,他想他要送儿子去读书,还要养好他们,总不能还跟上辈子一样,上初中的两个儿子连“果丹皮”都没吃过,他们同学还问:“你们爸妈都不给你们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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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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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