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还是当个哑巴吧。
苏墨一想到昨晚姜芜说的那句话,心底就忍不住去想,若是姜芜这辈子当真是个哑巴,说不定还能多讨他喜一些,至少比现在的这副样子强。
此时苏墨在一个小亭阁楼上,一抬眸,就能看见下边正在做活的姜芜。
他不出声,一旁站着的龚远自不答话,老老实实地垂首站于一旁。
苏墨喜享受,这处小亭阁楼当初还是一个风景不错的湖,最是候府夏季吹风赏荷的好去处。
修阁楼在哪儿修不好,苏墨就还非得在此处修,定下想法后,立马差人去寻工人,下令要在一月之内填湖造阁。
老夫人信道士、信风水,这处侯府在一开始买来的时候,湖就是有了的,湖与侯府后山自成一体,结果苏墨这一改造,别说平阳侯,就连老夫人都拦不住,气得生病,病好了,阁楼却也才修好了。
一侯府的人与这阁楼便结下了梁子,这么三四年里,除了苏墨邀苏寻雁上过来,候府里别的主子,路过了谁不说一句挥霍,甚至快到了看一眼,心中的闷气就要多积一些的地步。
可苏墨才不管这些,怎么舒服畅快就怎么来,丝毫不顾别人的眼光,就差再请个戏班子来唱唱戏好助兴。
就像此时,美酒果盘摆在小几上,苏墨整人又往着身后的一个圆柱上靠去,特别是那一双上挑的凤眼再一微眯,着实慵懒散漫。
小亭阁楼下没人发现上面有人,该是怎么做事还是怎么做事。
姜芜今日穿了件水青绿色的衫子,随着天气的变热,所穿的衣裳也逐渐变薄,不像冬日穿得那般厚,将身子的曲线完全遮住。
她的腰间系了一根衣带子,无意勾勒出腰线,从苏墨那看去,更是显得纤细,不免想起昨晚自己掌心下的温软触觉。
苏墨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直接甩给龚远,“给她送过去。”
“是。”龚远本就是话少的,现下这种情况,更是不可能多问。
龚远走下小亭阁楼,将手中的小瓷瓶递给姜芜,道:“公子让我给你的。”
青白色的小瓷瓶静静躺在他的掌中,还没有半个巴掌大。
姜芜在看到那个小瓷瓶时,耳尖腾地变红,下唇也被自己咬得没有血色,若是细看,还发现就连她的睫毛都在发颤。
龚远愣住,多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怎么了?”
姜芜怕他发现自己的异常,低下头小声地说:“没什么。”
话说完后,她正准备伸手去接过那个小瓷瓶,一个瓷玉做的杯子却忽地从上空砸下,正正落在两人中间。
啪的一声,瓷玉杯子碎了个完完全全,瓷渣子弹起又落下,不少落在姜芜的绣鞋上。
在杯子落下的瞬间,姜芜下意识皱眉侧过脸躲避,再回过头时,才发现那堆瓷渣好像是上回苏墨从外边和别人下注时,赢回来的一套茶具,听说还是价值几十两。
姜芜脸色又刷地变白,左右四看,却未发现人,最后想起往斜上方处小亭阁楼的方向望去,才注意到一角模糊的黑色背影。
脚如千斤汞,姜芜脑海中第一时间想的是跑,往回跑,最好不过跑得远远的,可自知不现实,只能硬着往小亭阁楼上面走去,藏在袖子里的双拳捏了又散,散了又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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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芜走到小亭阁楼上面,苏墨面上并无任何的恼气,相反,还很是惬意,该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
他见姜芜上来,甚至故作出疑惑的模样,问:“你怎么上来了?”
姜芜抿唇呆在原处,却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
苏墨见她不说话,弯起的唇角倏地平下,不再去管她,收回目光后便自顾自地品酒,看也不再看一眼。
姜芜大气不敢出,更别提离开,就这么和苏墨干耗着。
两人一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最后苏墨起身打算离开,走到姜芜的身边时,终才舍得给了一个眼神,意味却不明。
姜芜不明白,察觉他又要走,原本是伸手想要攥他衣角,却不想自己方才站了这么两个时辰,枉地一动,腿脚早就发麻,整个身子往前扑去。
苏墨往旁退了半步,冷眼看着姜芜倒在自己面前,格外大方地拍了拍自己衣衫上被姜芜这么一摔粘上的灰尘,蹲下身,开金口道:“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我没有。”姜芜垂眸,继而却听苏墨又道:“姜芜,你说,如果我把你从这儿摔下去,你猜会怎么着?”
姜芜抬起头,杏眼因恐惧睁得圆圆的。
他话虽说得悠悠然,可她却是相信的,相信苏墨真的会将她给扔下去,就像那个瓷玉杯子一样,他是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的。
见姜芜害怕成这样,苏墨心情大好,重新坐下,挑眉问她:“方才我让龚远给你的东西呢?”
姜芜磨磨蹭蹭从怀中摸出那个小瓷瓶,紧紧攥在手心里,“在这儿。”
“不想用?”苏墨似欲看她玩笑。
姜芜因太过用力,掌心被小瓷瓶烙出红色印子。
“说话。”
姜芜咬了咬唇,奢求他能别在想起这事儿了,豁出去一般答道:“我月事来了。”
苏墨轻哼了一声,起身不再停留,路过姜芜身侧时,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
“那就继续挨着吧。”
直至苏墨走远后,姜芜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那个小瓷瓶,手心都在发着烫。
第一次时,还有后来苏墨没有忍着时,第二日,苏墨就会将这个小瓷瓶甩在她身上。
她不好意思用,苏墨就站旁边看着,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颇有一种若是她不用,他就帮她。
最后她急得差点直接哭出声,两眼红透,苏墨甩袖离开,摔门而出时,留下的话,就和今日的一模一样,一字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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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黑,姜芜才磨磨蹭蹭地从小亭阁楼上走下来,没想到,还能再遇见龚远。
龚远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步子半点也没有移过。
姜芜犹豫三番,小心问:“公子让你在这儿站着的?”
龚远暗暗叹了声气,只希望姜芜能别再说话了。可一对上她的眼,偏偏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他放缓了语气才道:“公子他哪儿也没去,就在书房内。”
姜芜抿唇,思索了一小会儿后,略僵硬地点了个头。
说实话,龚远觉得自己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姜芜再怎么还是能懂得他的意思。
龚远想的无非就还是姜芜先跟公子服一些软,公子只是看起来脾气倔,若是别人先给他低头,给他找台阶,他还是会下来的。
却不想,姜芜到底没能懂得他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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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芜去了苏墨书房后,第一句问的,便是关于龚远的。
姜芜站在书房门口边上,半步也没有再往前迈,她试探着小声开口,“你,是不是让龚远一直在那儿站着的?”
苏墨头也不抬,如听了多大般的玩笑,嗤笑一声,“你是在指责我?”
姜芜扶着门边的手不自觉收紧,但却依旧不改口,诺诺小声道:“龚远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的。”
苏墨的好脾气不是一直都有的,闻言,整人的慵懒气势立地忽变,眉头微蹙,语气一冷,“这么说来,刚才你在小亭阁楼上面站了这么几个时辰,也是我让你站着的?”
“没有。”姜芜察觉到一幕寒光落在她头顶上,不敢和苏墨对视,先行敛下眉目,所说的话也没有了底气。
苏墨低头重新做着自己的事,过了半晌,觉这口气怎的都咽不下,又对着外边喊了一声龚远。
不明所以的龚远赶过来,还以为公子终能让他离开,心口的大石刚想放下,却不想听见负手站在他身前的主子直接冷嗖嗖问他:“是我让你一直在那儿站着的?”
不需抬头,龚远就知道若是自己敢如实说一个“是”字,那么他就不用见着明日的太阳了。
龚远头垂得更低,中气十足道:“没有,是龚远自己站着的。”
“你现在听到了?”苏墨侧过头,面无表情问姜芜。
姜芜僵硬而又缓慢回答:“听到了。”
“那现在就继续站着去。”苏墨冷眼对龚远下命令。
龚远在转过身之际,瞥了一眼姜芜,头大了,心里头叹气的声音也就更大了。
待龚远走远后,姜芜想了想,薄唇刚一启,话还未到喉咙边,苏墨倒像是知晓她会开口般,比她先一步道:“你若是敢再说一个字,一起去外边儿站着去。”
姜芜立马将唇抿得紧紧的,这下是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步子也不敢再动,和白日里在小亭阁楼上面一模一样。
过了会儿,察觉她还是这样,苏墨扫了一眼她的脚下,“当门神?”
姜芜只好走过来像往常那般替他磨墨。
苏墨掀了掀眼皮,只觉纸上的画又活了过来,他搁下笔提了提唇角。
“姜芜,你记着,如果你从一开始什么话都不多说,什么事儿也都不做,今天也就没有这一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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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