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驷专门为桑丘之战在秦国朝堂召开了一次大朝会。他主动罪己,陈述因为他的诸多原因导致失败。他惩罚了嬴华,连降三级,褫夺一切爵位。他重奖了嬴疾,晋升嬴疾为驷庶长。对于张仪和甘茂,嬴驷说:“甘茂此番领兵虽然失利,但是他在危机关头保住了秦军的元气,功过相抵;张子为大秦孤身潜入虎穴,与魏国艰难斡旋,披肝沥胆,若非桑丘失利,此番连横大计必成。张子有功,寡人愿再拜张子为相,解合纵之危。”
张仪既感动又惭愧,他表示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嬴驷的,唯有为秦国倾尽全力做事,或可报答一二。
尘悟躲在后堂听的真切。
朝会后,嬴驷留下张仪、嬴疾、尘悟,四人回到嬴驷书房。
“犀首目下正在列国奔走施展合纵,若成事,对我大秦十分不利。诸位可有妙法,破其合纵?”嬴驷坐入软座,示意四人在他面前坐下。
张仪坐下后,对嬴驷道:“臣暂时还未想到万全之策,但当务之急大王须得与齐国交好。”
嬴驷道:“这寡人知晓,已经派使臣去齐国请罪称臣,奉上厚谊了。”
张仪道:“还不够,可再派使臣向齐国请求,希望齐国能派遣常驻秦国的使臣,方便两国重建邦交。犀首合纵,除了联合三晋,便是齐楚。楚国与秦国接壤,或许有利可图。齐国不同,秦齐无接壤之地,若要伐秦,齐国能有什么好处?犀首所求不过是齐国能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嬴疾道:“大秦若是能与齐国联盟,将来列国伐秦的时候便能多一个帮手。秦国正面迎敌,齐国背后夹击。”
张仪道:“将军所言甚是,是以盟齐乃当下破合纵的第一步。大王,齐国使臣来朝,您可得多破费些,场面要隆重些。”
嬴驷笑道:“相国,你这是在打劫寡人的内库。”
尘悟笑道:“王上,花金子也讲究时机,此时不破费更待何时啊?”
嬴驷、嬴疾大笑。
初次商议结束了。
回到家,尘悟又摆起棋局。嬴疾见她呆呆的看着棋局,并没打扰,而是坐在一旁陪着。尘悟就这样盯着棋局坐了一下午,晚饭若非嬴疾拉着她,非要她吃一些,恐怕就忘了。
吃饭的时候,嬴疾问尘悟,“情势严峻,夫人可有什么妙法?”
尘悟摇摇头,“与张子一样。犀首合纵尚未成型,我们不好贸然动手。”
嬴疾道:“既然需要谋定后动,不如先看看,太过忧虑,反而伤神。”
尘悟才意识到他是在劝自己,笑道:“夫君近来劝慰人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嬴疾只是笑笑,没回答,显然他嘴上劝别人,其实心里压力更大。
接下来的几年,列国发生了不小的变动。
先是齐王因齐去世,后是魏王罂去世。犀首被魏王嗣拜为魏相,惠施回到魏国。合纵之势明朗起来。
嬴驷在这期间,多次与张仪商议,并且命嬴疾积极征兵,准备作战。
四人又聚到嬴驷的书房。
嬴驷看着列国版图道:“犀首盟三晋,联合楚国、燕国,攻打大秦。相国有何良策?”
张仪经过几年思虑,已然胸有成竹道:“臣已有对策。”
嬴驷眼睛一亮,“快说与寡人。”
张仪将三人领至列国版图前,指着齐国道:“犀首曾到过齐国,请求齐国两不相帮。臣知道后,便去见了齐使。臣对齐使说,五国攻秦,齐国只是看看,一点油水也捞不到,岂非可惜。齐使便问臣,如何捞到油水啊。臣告诉他,犀首攻秦为的乃是魏国的利益。秦国虽然不算强大,可不怕打。即便败了,被削弱了,强大的是三晋,齐国与赵魏接壤,这两国强大,对齐国有什么好处呢?齐使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被臣说动。臣走之后没多久,齐使便派人回齐国禀报去了。”
嬴驷大笑着对嬴疾道:“疾弟,看到了吗,这便是以一张利口退一国啊。”
尘悟指着版图上的燕国,问张仪道:“燕国与秦从无利益关系,易后乃是秦国的公主,相国是否也对燕国打主意了?”
张仪笑道:“仪已经派使臣向燕国送信,问候易后。信中说,燕国攻打秦国,大王并没有怪罪,反而体谅公主远在北地不容易,打算挑选一位公主,送上厚重的陪嫁,与太子和亲,巩固易后在燕国的地位。”
尘悟点点头,又指向楚国,“如此便只剩下楚国了,可以请陈轸先生在朝堂斡旋。面对强大的齐国、善战的秦国,已经很头痛,魏国若再强大起来,楚国会更难。南面的越国时常骚扰楚国,可以劝楚王趁这个机会,将目光放在南越。”
张仪也点头道:“好,我回去便与陈轸联络。”
嬴驷笑道:“疾弟,你瞧他们一唱一和的,咱们根本插不上话。”
嬴疾也笑道:“五国之危,退走两国,联盟齐国。虽然仍需与三晋作战,但臣心里已有胜算。若战,便在函谷关。”
嬴驷问嬴疾道:“有把握吗?”
嬴疾道:“自来争战本无必胜之说。如今听相国与尘悟之言,臣觉得五国合纵并非如想象中那么可怕,人数众多,却各怀私心。大秦虽只一国,然举国为战,戮力同心,有相国邦交斡旋,有函谷关天险扼守,有秦军将士奋勇杀敌。胜面在秦多一些。”
嬴驷抚掌笑道:“诸位一番话,寡人心中忧虑尽消。五国攻秦,放马过来吧,秦剑要饮血了。”说到此处,嬴驷眼中杀气毕现。
就在公孙衍奔走各国,筹划五国攻秦的时候,张仪也从秦国秘密派出各路使臣,与之抗衡。嬴驷从全国调集物资粮草,征募士兵。嬴疾在蓝田加紧练兵,将训练好的秦兵源源不断的送往函谷关。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秦惠文王八年,以楚王槐为合纵长,公孙衍为大将的五国联军直扑函谷关。秦王驷任命駟庶长嬴疾为帅在函谷关迎敌。嬴疾闭关不出,坚守函谷关。义渠攻打秦国李帛,秦国败。
那半年多,嬴疾守的很苦。他既承担了护国的压力,又要安抚不断来请战的将士,还得面对五国频频攻击。函谷关不能失守,一旦被攻下,秦国就完了。公父的浴血奋战,商君的变法,王上的殚精竭虑,将全部化为乌有。
有一次嬴疾坐在主帐的软垫上问尘悟:“先生,你说这次真的能拦住五国吗?”
尘悟没说话,帮他倒了杯茶,坐在他旁边陪着。
嬴疾叹气道:“相国已经将邦交的关隘打通,按理我本不该忧心。可是如今三晋陈兵函谷关,义渠又犯西境,如此浩大的声势,凭大秦一国之力,根本无法应对。当初向王上立下的保证,恐怕要食言了。”
尘悟仍是没说话。
“尘悟,我们是不是不该劝王上劳民伤财打这一仗?或者当初就不该和相国一起劝王上称王?”嬴疾开始怀疑自己。
尘悟问嬴疾:“将军,你相信王上吗?”
嬴疾毫不犹豫的点头。
尘悟又问嬴疾:“那么,你相信相国吗?”
嬴疾略有犹疑,还是点了头。
尘悟对他道:“王上相信你,相国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我怕辜负你们的信任。”嬴疾摇头道。
尘悟拉着嬴疾的手道:“嬴疾,你一直做的很好。眼下是突破自己的时候了,公孙衍率领的五国联军就是成就你另一个高度的机会。”
“机会?”嬴疾不敢置信的问道。
“机会。”尘悟坚定的告诉他,拉着他的手握紧,“犀首领军,三国陈兵,只要你扛得住,待良机一到,出兵函谷关,你的名字将会令列国胆寒。这是一场豪赌,赌局已经开始,你若退缩,便不战自败,甘心吗?”
嬴疾眯了双眼,狠戾之色从眼中流露出来,“我是秦人,不会退缩。”
尘悟接着鼓励他道:“嬴疾,秦国不仅是扛在肩上的重任,更是你坚强的后盾。公孙衍虽然手握三国重兵,可是心并不齐,总会有破绽。”
嬴疾点头道:“对,时机未到,破绽未露,函谷关固若金汤,他们比我还急。再等等,再等等……”
三国联军的破绽在半年后出现,齐国支持宋国称王,并联合宋国攻打赵国、魏国东境。三晋后院起火了。
消息传来,函谷关内,秦军军心大振,将军们纷纷到主帅大帐请命出战。
嬴疾笑着对他们道:“急什么!一年多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函谷关地势狭长,三国退兵,不可能一下退完,我们等的就是他们乱。若能趁乱出击自然最好,若不能,我军可吃掉他们断后的队伍,从他们屁股上狠狠撕下一块肥肉,出一口恶气。”
将士们听了尽皆大笑。
嬴疾眯了双眼道:“各自回营做好准备,一旦接到本将将令,出关杀敌。”
“诺!”众将军领命离开。
等了两日,函谷关前的三国联军开始有序撤离。
嬴疾站在城楼上感叹道:“犀首果然是犀首,退军退得如此有方寸,阵型丝毫不乱,让人插不上手啊。”
尘悟道:“你看先是赵国撤军,接着是魏国,看来韩国颠后。”
嬴疾用手重重的捶了下城墙,厉声道:“那就吃掉韩军。”
回到主帐,召齐将领们。嬴疾下令:“众将听令,待公孙衍的赵魏联军撤离,便杀出函谷关,追击韩军。”
韩军主帅申差亦是一位带兵的良将,从函谷退兵后,步步为营。越过周境,进入韩境,途径宜阳、洛邑、新郑,最后退到韩国边境修鱼。路上虽有小战,却没给秦军机会大战。
嬴华的伤早已痊愈,此次函谷关大战被任命为副将。他本是个性情急躁的人,可是桑丘之战战败后,他反省,认为自己太过浮躁,打仗只知道硬拼,这很吃亏。所以养伤期间,他闭门读书,打磨自己的性情。嬴疾闭关函谷,很多将领都来请战,只有嬴华在自己营中,严阵以待。
嬴疾曾经问嬴华:“华弟,桑丘之战可伤了你的锐气?”
嬴华答道:“身体受伤,心也受伤了,不过并未伤了弟弟的锐气。弟弟不请战,只是不想给哥添乱,如今情势出战即是断送秦国,还是等等吧。”
嬴疾一方面诧异嬴华的改变,一方面十分欣慰,在军中多次称赞他。
嬴疾背着嬴华多次对尘悟说:“华弟变了,愈发稳重,假以时日,必是一员战无不胜的悍将。”
这次追击韩军到修鱼,嬴华终于急了,因为再追就出韩境了。于是他催促嬴疾道:“将军,已经追出五百多里,打吧,不打可就没机会了。”
嬴疾大笑道:“好!听华弟的,就在修鱼吃掉韩军。”
嬴华向嬴疾请战道:“末将愿领兵打头阵,杀入韩军。”
嬴疾拍拍嬴华的肩膀,“去吧,雪耻的时候到了。”
“诺!”嬴华领命,领着一部分秦军先行攻打韩军去了。
嬴疾又下令:“司马错,你领兵在嬴华之后助攻。”
司马错也领命离开了。
这时,探马来报,公孙衍率领的赵魏联军在观泽败于齐军,正领着残兵前来修鱼增援。
另一名探马也回来了,韩国由太子仓率领的韩军正向修鱼赶来。
嬴疾抚掌大笑道:“天助大秦!来吧,正好一起吃掉,省的一个个收拾着麻烦。”
史书记载: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虏其将申差,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